作者：耶律承基
王夫人见邢夫人也在，脸上也不好看。两人同时哼了一声，都没说话。
宝玉缠着老太太的脖子，“老太太，我求您一件事，您一定要答应。”
老太太笑道：“你能有什么事？说罢！”
宝玉笑道：“求您一张赦令，我想把李嬷嬷留下来。”
“什么？”老太太问：“这是谁教你来的？”
宝玉笑道：“我去看了李嬷嬷，又见李贵他们哭的可怜，便来了。老太太，照我说，这是个坏的不能再坏的主意了。任凭那些奴才丫头胡乱指摘陷害，以至都不安生，何苦来？反正我们也不缺他们几个钱，无需如此的。”
老太太直夸他道：“宝玉你真是心底慈善，将来啊，一定不会去还害人的。”
宝玉抓着老太太的手臂，摇道：“老太太，你就答应了吧！李嬷嬷还被关在柴房呢！”
老太太也没征求贾珍的意见，满嘴答道：“好，好，好！你把她放出来吧！叫她以后收敛些！”
众姊妹都看着贾珍。
贾珍冷笑一声。
旁边的王夫人正好看见贾珍的笑，想起昨天他说的那句话，心中忽然一紧。她想出言挽回，但被邢夫人抢了先。
她笑道：“老太太，既然你都开恩赦了宝玉奶娘，不如把王善保家的也一起赦了吧？她们总是一类的。”
老太太不悦，“说了你的事儿，都交给了珍哥儿，你去问他！”
贾珍这才道：“我的回答是，不行！”
邢夫人一口气郁结在心，脸色越来越难看。
王夫人也瞧出那三个婆子肯定也是为了求情，冷笑一声，昨日受的窝囊气总算有了发泄之地。“珍哥儿，我早就说她们三个必须裁减掉！不如我所料，她们果然是扶不上墙的。这回你相信我了？”
贾珍没想到她会在这儿抢白，回敬了一句，“太太昨日所言都是私心，现在却是公论，不能混为一谈的。”
王夫人笑道：“今儿老太太也赦了李嬷嬷。难道老太太说的，你也不听了么？”
贾珍不以为意的道：“这个问题，昨天我就和太太说明了，我会怎么做，太太也是知道的。”
王夫人身上一颤，扶着椅子坐下了。
王善保家的眼见都不肯赦她，急的跪在老太太面前，求道：“老太太，您既然能饶过李嬷嬷，也请您赦了我吧？我顶多待人刻薄点，可从来没有像李嬷嬷那样偷鸡摸狗，胡作非为啊！老太太求您了！”
哈！贾珍忍着笑，忽然觉得王善保家的很可爱！黛玉顺着笑声瞪了他一眼，还用手指指了他一下。
贾珍拇指压在食指上面，黛玉一下子脸红了，“呸！”
老太太只冷着脸，“你是说我是非不分咯！”
王善保家的忙摇头，“老太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着宝二爷求您，您就答应了，我们太太求您也应该答应的。”
“混账!”老太太气得发抖，“李嬷嬷是宝玉的奶娘，他替她求情也算是孝。我如何不能准她？”
“可是……”王善保家的还要说话，王夫人喝道：“老太太面前，还敢这么说话，可见是真的应该撵出去的。”
邢夫人再也忍不住，反驳道：“若是连李嬷嬷这样的人都留下来了，王善保家的如何不能？”这几乎是直接说老太太偏心了。
王夫人冷笑道：“李嬷嬷虽然有些小毛病，但从没有闹的像她们一样的怨声载道，以至连一个担保都没有。这便是人心！”
邢夫人嚷道：“我知道你就是想要压着我们罢了。把她们都赶出去了，就好摆布我了。”
王夫人面色铁青，虽然她们妯娌从来面和心不合，但在老太太面前还是很融洽的。今儿为着这事儿，却撕破了脸。她红着眼睛对老太太道：“老太太明鉴，媳妇当真没有此心。只就事论事而已。”
邢夫人不敢对着老太太放肆，但揪着李嬷嬷不放：“那婆子人憎狗嫌，她的票数岂不和王善保家的一样？要赶一起赶，要留一起留，可不能闹出两个样儿来，可就让底下的人心寒了。”
王夫人驳斥道：“嫂子且息怒，在老太太面前，可不是你闹的地方。”
那邢夫人冷笑：“别用老太太压我，老太太岂不是明事理的？可不要我将你那些欺上瞒下，取巧弄鬼的事儿一件件一桩桩的抖出来，让大家看看你的真面目！”
王夫人面红耳赤，“我有什么取巧弄鬼的事儿了？你倒是说清楚了！”
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凤姐赶紧上前说和，“两位太太，姑娘们都在这儿呢，不要让她们听了笑话。”
“呸！”邢夫人怒道：“到底谁是你婆婆？尽帮着别人对付我？”
凤姐被骂的不敢还嘴，只能红着眼睛退下。李纨扶着她去一边安慰。
宝钗本想领着姊妹们出去，但贾珍一把拉着，“坐下，还有事儿呢！”这么好的戏怎么能不看？
老太太今儿真的生气了，她怒道：“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啊！”
王夫人、邢夫人都不敢再吵，只能躬身请罪。
老太太也正为难，宝玉不由劝道：“老太太，您就发慈悲，把她们都留下好了，也省的太太和大太太起争议，伤了大家的和气。”
这会儿探春忍不住说道：“二哥哥，自古无规矩不成方圆，怎么能有一点事儿，就坏了规矩呢！”
贾珍对探春另眼相看，冲她竖起大拇指，“三妹妹说的不错！”
探春俏脸微红，低下头。旁边惜春小声和她说了句话，惹得她恼了，和惜春互相嬉闹。
宝玉心中不满，站起来笑道：“三妹妹这话句错了，法不外人情，又有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八议。她们几个嬷嬷勤恳有年，就可议功议勤，正合了圣人之道。老太太亲自赦了，恩至上出，旁人也不会有意见的。本来就是合规矩的，如何是坏了规矩？”
老太太听宝玉竟能讲的一番大道理，心怀大悦，就要按照他说的，全部留下了。
凤姐李纨和一众姊妹都瞧着贾珍。
贾珍果然笑道：“宝玉所言，看似合情合理，其实，全是胡说八道。”
宝玉怒道：“我哪里胡说八道了？”
贾珍嘲讽道：“首先，你这几句话就不对。法不外人情？是说律法不在人情之外，这里的人情，是公平正义的人情，也是慈悲宽恕的人情，唯独没有放纵包庇的人情。要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又说八议，你知不知道八议是前朝陋规，如今的《大顺律》没有这一条？你竟拿前朝的法断本朝的案，让我怎么说你呢？”
宝玉涨红了脸，嚷道：“虽然没有，但理儿都是一样的。”
贾珍笑道：“你这话和刑部尚书去说，他不喷你一脸？”黛玉噗嗤一笑，见旁人都看着她，羞得扑到宝钗怀里。
贾珍又说道：“你不是不知道这李嬷嬷是怎么样的人，平日你也常受她的气，听说不止一次说要赶她出去。今儿真要赶她走了，你就三番两次的向婶婶和老太太说情，想留下她。要说你是重情重义，我也不说什么，但你怎么忘记了袭人、麝月她们这些服侍了你这么些年的丫头？怎么忘记了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你的绮霰她们？怎么不曾见你去看望一次现在仍病未愈的媚人？你有没有在老太太和太太面前替她们求求情，说句好话？你常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竟然是说着玩的？反而对一个厌恶的老婆子感恩，一点也不念旧情？这些丫头就算了，反正赶走了一茬又有一茬，你宝二爷房里总不缺丫头的。但你还说恩自上出。你不分青红皂白，把口碑人品都极差的几人留下，不是在给老太太积德，而是在给她添罪，下面的人会怎么看？他们会说老太太糊涂了，偏听偏信。荣国府的人心若是散了，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宝玉听得手都在颤抖。王夫人急上来搂着他，对贾珍道：“珍哥儿，你快别说了。”
贾珍却笑道：“婶婶，有些话，不和他说明白，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的。老太太和您一直宠着他，一直由着他，反而让他养成了这个性子。不读书也罢了，咱家也无需那样读死书的人，但需明事理懂经济，将来才能承担大业！当然，即便现在这个样子，做一辈子米虫，富贵闲人也差不多了。其他就是奢望了。”
宝玉被贾珍几句话说的大哭起来。王夫人抱着他安慰：“别听你珍大哥的，他吓唬你的呢！你现在已经很好了，多少世家公子都不如你，咱们家就数你嘴出色了。”
贾珍有些鄙夷的看着他，小声道：“这么大了……”
周遭的姊妹却都听见了，同时地下了头。
邢夫人阴阳怪气的笑道：“珍哥儿说的虽然难听了一些，但事事在理，也该让宝玉读读书，明明理儿了。不然总在丫头队里混，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住口！”老太太怒了，“谁敢再说我的宝玉，我啐她一脸！你们一个个正经事不干，都留在这儿做什么？走！给我走！”
老太太赶人了，贾珍也不乐意就待着，他笑着对王夫人和邢夫人道：“二位婶婶，你们也都别生气，那李嬷嬷和她们几个婆子，总归是要赶出去发卖的。老太太虽然说了话，但这是定死了的规矩，改不了了。所以，你们也不必再争了。”
宝玉听了，回头瞪着贾珍，“凭什么由你来管着我们府里？你回你的宁国府去！”
贾珍凝神看了他一眼。
王夫人被他的眼神吓住了，慌道：“你……想做什么？”竟然从心底里涌出一丝恐惧，不能让他伤害到宝玉。
贾珍不屑道：“你整日悠闲，知不知道荣国府现在已经难以为继，无米下锅了？你是一个男人，但凡你有一点担当，就不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来管你们府里？你以为我乐意管？还不是因为你们没人能管？这么大的人了，不学经济，不乐仕途，你一天用去二十两银子就少二十两，坐吃山空，没有一策振兴家业，还有脸说我？你知不知道，我每月还要倒贴给你们多少？我来管荣府，你作为荣国府的男人，应该感到羞愧！而不是在这里指责我！”
宝玉被贾珍说懵了，虽然很多话，他都不明白，但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我为什么要羞愧！咱们家的事，不要你操心！”
听宝玉这么说，贾珍反而笑了，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你果然长大了。这千钧重担就叫给你好了！”说完，对黛玉宝钗道：“诸位妹妹，隔日不如撞日，为了庆祝鸳鸯获得自由，咱们就在大观园里摆了宴席，大吃一顿如何？”
鸳鸯瞧老太太的脸色，急忙推脱着，“珍大爷，改日吧？我现在还要陪老太太呢！”
贾珍笑道：“你只管陪好老太太。只要你的银子到了，妹妹们这里都有我安排！”
黛玉促狭道：“鸳鸯姐姐，我教你一个法儿。你待会只给哥哥一两银子，我们就硬说他给了三百两，除去宴酒花费，下剩的咱们二一添作五，见着有份，如何？”
鸳鸯笑道：“这如何使得？”
但宝钗探春都站起来附和，“颦儿这主意甚好！”
惜春挽着黛玉的手，“我才看见鸳鸯姐姐你给了哥哥一包银子的，只怕就有三百两了！”
众女孩儿互相看看，竟然默契的点头，“就是！”
贾珍恼道：“惜春，你可是我亲妹子！”
惜春道：“咱们都是你亲妹子！”
还是惜春懂我！贾珍很满意这句话。
旁边宝玉眼睁睁的看着姐妹们和贾珍说笑，都不看他一眼，急得又掉下泪来。
王夫人紧紧拉住他，一颗心怦怦跳，小声道：“你珍大哥请姐妹们吃酒，你去什么？”
贾珍笑着看了王夫人一眼。
王夫人只觉这一眼直透进她心里，连旁边邢夫人冷嘲热讽都没有听到。
于是，贾珍带着凤姐李纨及众女孩儿去了大观园。
房子里只剩下老太太王夫人邢夫人和宝玉鸳鸯。几个婆子又哭又闹，被拉出去了。
老太太过了半天，才叹一声：“刚才你们都听到了，就按珍哥儿说的办吧！我也乏了。”
宝玉还要说话，老太太笑道：“珍哥儿话难听些，但还说的是正理。不要怪他。”
宝玉失魂落魄，被王夫人拉着回到房内。
第一百六十六章一辈子的姐妹
大观园自然是大门紧锁的，但现在贾珍来了，谁敢不开门？凤李姊妹们欢呼雀跃的进去，她们还没有好好的逛这个园子呢。
黛玉见她们走在前边，悄悄落后一些，于贾珍并肩。“哥哥，二舅母让你讨了我回家，你怎么不答应？”
“啊？”贾珍立刻色变，低声道：“你怎么会知道？传出去，你的名声就毁了！”
黛玉啐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真是！我问你呢，怎么不答应？”
贾珍心虚的看看左右，只一个紫鹃远远跟着。“你二舅母的话，我哪里敢相信？万一她讹我呢？”
“呸！”黛玉恼道：“说好的五年，都过多久了？你是不是忘记了，还是根本就是骗我的？”
贾珍忙拉她的手，黛玉一把打掉，“别拉拉扯扯的。”
贾珍郑重道：“以前我还有些犹豫，总觉你应该找一个更好的翩翩佳公子托付终身，但现在我发现，这世界上没有比我更爱你的人了，你就等着做我的女人吧！”
“呸呸！”黛玉满面羞红的啐道：“禽兽！我年纪这么小，你年纪这么大，只怕不合适！”
贾珍讶然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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