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耶律承基
忠顺王笑道：“他们府内，如你这样姿色的，还有多少？”
多姑娘将自己的身子送过去一点，方便他拿捏，“若只论姿色，奴婢在丫头这一波中算是上上等。他们家的年轻一辈奶奶小姐，珠大奶奶、琏二奶奶，迎春、探春、惜春三位小姐，还有两位姑表小姐，林姑娘和薛姑娘，都是天仙一样的人物，模样儿绝美，又精通诗词书画，奴婢可不敢相比较。”
忠顺王又问：“那林姑娘和薛姑娘是何人？”
多姑娘小心道：“这林姑娘的娘是荣府老太太的女儿，嫁与盐政林如海林老爷，只因父母双亡，寄居在荣府。那薛姑娘是荣府二老爷太太的侄女，金陵薛家的，本是来京候选，却不知怎么没了下文，便一直住在了荣府里边。”
忠顺王冷哼道：“那薛家只是一介商贾，如何有资格待选？也不瞧瞧身份？你说说她们如何？”
多姑娘道：“模样身段儿不必说，奴婢远比不了。那林姑娘小名儿叫什么黛玉，一肚子文章，只是一身多病，这样的天，还穿夹的，出来风儿一吹就倒了。底下没王法的嘴都悄悄的叫她‘多病西施’；那薛姑娘叫什么宝钗，竟是雪堆出来的。每常出门或上车，或一时院子里瞥见一眼，小厮丫头们鬼使神差，见了她两个，不敢出气儿生怕这气大了，吹倒了姓林的，气暖了，吹化了姓薛的。”
“林黛玉？薛宝钗？”忠顺王捻着胡须，连连冷笑。
多姑娘瞧着忠顺王的脸色，“王爷，有句话，奴婢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忠顺王瞪了她一眼，“说！”
多姑娘声音还颤抖着：“我听说，那林老爷临终前教林姑娘认了宁国公做哥哥，宁国公对她极尽宠爱，一应开支都与他亲妹子惜春无二。”
忠顺王把胡须揪断一根，先便宜了她，“我倒要见识见识雪堆出来的薛姑娘，放在火上烤一烤，会不会真的化掉！”说完，将她们齐齐赶出去，“苏常有！”
苏大长史应声而入，“王爷，属下在。”
忠顺王阴冷着声音：“你给孤拟个奏折，孤要纳薛氏女宝钗为侧妃。”
苏长史在外头听的清，这薛宝钗只是贾家姨表侄女，这到底是报复还是抬举？似乎抬举和讨好的成分多一些吧？当然后面这两个字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王爷，不若直接纳贾氏女为侧妃？”无论哪一种，都比纳薛氏女好吧？
但忠顺王冷笑道：“你知道个屁！这薛家与贾珍合作密切，贾珍的商会借助薛家才能将生意扩展到全天下。若是我娶了薛氏女，便可插手贾珍的生意，到时候，我有大把的理由去找贾珍的麻烦，甚至取而代之。嘿嘿！”
苏长史不得不提醒道：“王爷，这薛氏女还有一个哥哥……”
“就那个绰号小霸王的大傻子？随便找个理由让他死掉就是了，还要问？”
好吧，这很王爷！
苏长史还能说什么？
“这事儿要快，直接送到皇上那儿，然后和宗人府报个备，今儿就下聘礼，三日后，不，明儿就把人抬进来。”
苏长史惊讶道：“王爷，明儿这下聘的流程都走不完啊！”
忠顺王笑道：“一个侧妃，还能有什么流程？通知一声，抬人就是了。她们还敢说个不字？我就要看看贾珍那张脸会如何，哈哈哈！”
于是，当天下午，苏长史就吹吹打打领着十几挑聘礼，来到了薛姨妈居住的小院儿。薛姨妈惊疑不定，家里没有男人，只好自己出面接待。
苏长史刚进门就作揖笑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薛姨妈看着他眼生，又穿着官服皂靴，不敢乱认：“小妇人眼拙，敢问大人，喜从何来？”
苏长史道：“下官忠顺王府长史苏常有，如今奉了王爷的旨意，要纳你家女儿为侧妃，业已申报朝廷恩准，请夫人好生装饰打扮令嫒，明日吉时，王府的花轿就到了。”
“什么？”薛姨妈惊得茶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大人，这……千万使不得啊！”
苏长史笑道：“都说令嫒品格端方，容貌美丽，且天质聪慧，博学宏览。王爷是倾羡许久，必欲选纳为侧妃。夫人纵有万千不舍，还祈望成全王爷思念期盼之心。”
薛姨妈方寸大乱，“小女出身卑贱，素习任性，又身上患有宿疾，恐不堪王爷宠幸。还望大人回复王爷……”
苏长史摆摆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家女儿能嫁与王爷，那是你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其余的不必再说，只预备明天出阁就好了。”说罢，也不理会薛姨妈的解释，背着手告辞了。
薛姨妈看着前院儿内大红的聘礼担子，急得跳脚，赶紧打发人去宁国府，问问贾珍回来了没有。自己急急忙忙到荣府里找王夫人商议。
而这时莺儿恰好回来去东西，看了院儿里一溜的东西，什么也顾不了了，慌慌张张的找了宝钗。
宝钗此时正姐妹们在潇湘馆内说笑。
这里的大观园远比不得书中三里半大的大观园，删繁就简，一切以精致小巧为主。李纨及钗黛三春各住旧址，湘云只与黛玉合住。姊妹们平日或聚藕香榭、蘅芜苑，或在潇湘馆，皆由李纨照看着，说是教导针貲女工，其实一味的谈诗论词，品花鉴画，无忧无虑。
宝钗见莺儿如此，忙叫她过来，“后面有老虎吃了你不成？竟把我往日的教导当成耳边风了。”
湘云笑道：“宝姐姐你这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么？”
莺儿急得跪在宝钗面前，大哭起来：“姑娘，大事不好了！”
宝钗见她这样，也正狐疑，“什么事儿，这么惊惊乍乍的？”
旁边紫鹃扶她起来。
莺儿哭哭啼啼道：“刚才我回去拿图样子，见院子里面尽是大红的担子，问了同喜才知道是忠顺王府的长史来了，说是明天就要来娶姑娘回去做侧妃呢！”
“什么？”宝钗惊的脸色煞白，脑袋里嗡嗡的响。怎么会这样？
姊妹们这会子也不敢说笑了，黛玉忙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姨妈怎么说的？”
莺儿摇摇头，“我去的时候，那长史刚走。我们太太那儿还没去问，就急忙来报信儿了。姑娘，咱们怎么办啊？”
宝钗手搅着帕子，浑身都在颤抖，“我娘……怎么说的？”
莺儿眼泪也没擦：“听同喜说太太不同意来着，但那长史蛮横的很，撂下挑子，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根本不听太太说的。”
探春众姐妹气愤不已，“怎么能这样？这不是抢婚逼嫁么？”
黛玉看着她们义愤填庸的样子，噗呲一笑。
惹得湘云恼道：“林姐姐，咱们都在为宝姐姐担心，你怎么还笑得出？”
黛玉忙收了笑，“我是笑宝姐姐当局者迷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们旁观者也迷了？这事儿说麻烦也麻烦，毕竟人家可是当朝亲王，身份贵重，一言九鼎轻易不能改的。要说简单嘛也简单。”
那莺儿急得给黛玉跪倒：“林姑娘，要是能救的我们姑娘，奴婢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说着就要磕头。
紫鹃拉住她，啐道：“咱们姑娘和你们姑娘是什么关系，还用的找你来求？快起来，让姑娘们笑话！”
黛玉肃然道：“紫鹃这话说的是。”才对宝钗道：“宝姐姐，你何必忧心？只要咱们把这件事告诉我哥哥就成了。其余的事儿全不用担心的。”
宝钗听了，果然娇羞不已，是啊，他会救我的。一颗惊慌的心才渐渐的安定下来。
惜春拍手笑道：“对啊！”心中又有些担心，哥哥上次为着宝玉他们差一点儿回不来，万一这回又要冒险，可怎么办？宝姐姐是要救，可是……可是他是我哥哥。
湘云站起来笑道：“宝姐姐，你要是真被抢去了，哥哥也会领着大军将你抢回来的。只是……”
“只是什么？”探春迎春问道。
湘云笑道：“只是哥哥真的抢了宝姐姐回来，宝姐姐岂不是要嫁给哥哥了？可我哥哥是有嫂子的，还不如给王爷做侧妃呢！”
“哎呀！你们都打我做什么？”黛玉等姊妹一起将湘云按着。
“胡说些什么？”
且说荣府老太太荣庆堂内，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薛姨妈陪着，只擦眼泪。地下左右椅子上分别坐着贾赦邢夫人、贾政王夫人。凤姐只在老太太身边，与鸳鸯一起站着。
只听贾赦捻着胡须沉吟道：“依我看，这可是一件好事!宝钗嫁过去以后，你们薛家就是皇亲了，还怕没有靠山？姨太太不须担心，且安心等着吧！”
邢夫人也笑道：“这可是求都求不到的好事儿啊！我瞧着宝钗这孩子也是有福气的，而今果然应验了吧？往后，姨太太有个王爷做女婿，走道儿都可以挺直了腰板儿。”
老太太叹气道：“可惜是做侧妃，论理还谈不上是你女婿。只是也差不多了，将来生下子嗣，最少也是一个郡王，到时候母以子贵，一生荣华富贵也就都有了。姨太太，这也是个机会。”老太太无法猜测忠顺王的想法，但她直觉的感到其中一定有忠顺王的考虑，或者是上次珍哥儿闹得太狠，想要报复？那为什么不是贾家的姑娘？想不明白，但她可以肯定一点的就是，这件事和荣国府无关的。荣国府不必要为了一个宝钗又和忠顺王对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薛姨妈此刻拿不定主意，她明知忠顺王并非良配，但同样都是做妾，她宁愿宝钗嫁给忠顺王。只不过，她也知道宝钗面上是个知书达理孝顺的孩子，其实也是极倔强不听话的。宝钗既已经认定了那贾珍，要劝她甘心情愿的嫁给忠顺王，是绝无可能的。
为了她自己，她希望这事儿能成，为了宝钗，她必须坚决反对。更何况，贾珍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无论怎么样，都是两难的境地。
贾政毕竟在朝廷上为官，对忠顺王的情况要比他们了解一些。他劝道：“姨太太，此事你当慎重。那忠顺王爷性情并非和善，常有不好的消息传来。且又与那琪官……此事不说你也知道。能不去，便不去吧？”
贾赦笑道：“说的轻松，明天王府就要来抬人了，还能不去吗？”
贾政仍然摇头，“不妥，不妥！我总觉得忠顺王此举包藏祸心，按理儿，就是纳侧妃，也没有今天下聘明天就接的。朝廷自有规制。只怕……”只怕到时候连侧妃都不是，接回去做婢女作践！
“只怕什么？”贾赦道：“侧妃毕竟不是正妃，只要皇上同意，在宗人府挂个名就行了。时间长短本不足为据。姨太太必要听我的，明天风风光光的把宝钗嫁出去！”
贾政话要说话，老太太摆摆手，“姨太太，不是我老婆子多嘴，眼下咱们在这里商议本就是徒劳的。那边忠顺王请了皇上的旨意，谁还能翻天不成？即便是珍哥儿，也难为的。还是劝劝宝钗纳孩子，女孩儿家总有这么一天的。索性是个王爷，寻常人家盼都盼不到的。”
贾政忽然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宝钗还没重要到需娘娘和珍哥儿出力的地步。此事非关人情冷暖，大家都是一家子，谁会平白无故的树此大敌？只能往好处一些想。兴许宝钗能得王爷宠爱，兴许真能生下子嗣。
哎！他深深的一声叹息。
眼下即便他想反对，也无可奈何。
王夫人心里很复杂，她一早就相中了宝钗，想要她做宝玉的枕边人，只是在清虚观，张道士给了她一个更好的选择，她便有意选聘夏家，正不知该如何对薛姨妈说起。她便也劝道：“妹妹，忠顺王是皇上嫡子，虽然年纪大些，但权势富贵都是顶尖的。宝钗若嫁过去，必然不会吃亏的。原本我还留意着，想她嫁到我家来，亲上做亲，谁知这丫头这么有福气，竟是当王妃的命，宝玉便高攀不上了。”
薛姨妈听着这话极其刺耳，有福气还会给人做妾？离王妃还有十万八千里呢！趁着这机会绝了自己的念想，绝不会为了宝钗，去让娘娘求情罢了。她也听出来了，荣府是巴不得宝钗嫁过去，安了忠顺王的心，最好疑惑都不要来找他们的麻烦。
或者，他们还在为忠顺王没有选择贾家女儿做侧妃而庆幸呢！
薛姨妈心凉了半截，他们谁不知道忠顺王的风评？但他们谁都没有说起，还一个劲儿的劝。
凤姐有心为宝钗说句话，笑道：“姨妈，宝钗大方得体，又知书，也该一个王爷宠着。只是我担心那丫头身子骨不好，也是病恹恹的……”
王夫人忙截住话头，“凤丫头，你知道什么，些许小灾小病的，王爷家什么珍稀药材没有？一准去了就治得好。妹妹，你只管做主，还是劝劝宝丫头要紧。”
那边邢夫人笑道：“听说王府那边送来好多聘礼，我瞧着竟不是娶侧妃，而是娶正妃的等儿。”嘴上说的艳羡，话里话外却打着机锋，你们在咱家住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
说的身边贾赦面上都挂不住，斥道：“王府门户高大，他送的聘礼多，只怕陪嫁也不能少，否则，宝钗嫁了过去难免被人瞧不起。姨太太你还需要着意，务必要丰盛些才是。不能一时舍不得，让丫头受苦。”他说的理儿很正，但都是慷他人之慨，要是出嫁的是迎春，你劝他多置办些陪嫁试试？不然，当年也不会为了五千两银子就把自己亲女儿给卖了。
贾政也点头道：“大哥说的很是，姨太太若一时置办不及，我们府里，还有珍哥儿那里都能相助一二，切莫委屈了宝钗。”他也是一番好意，也很歉疚，即便不忍心，也仍然生生将她推入火坑，隐晦的提及珍哥儿，希望他也只有他才能帮得上忙。
王夫人管着家，知道现在荣府内实在拿不出余钱，又不愿意这件事拖累了珍哥儿，为难道：“家中各处挤一挤，倒也能够攥出几担陪嫁，妹妹不要嫌少。至于珍哥儿那儿，为着上次的事儿，已经触怒了皇上，只怕现在也无能为力了。”不是她担心护着珍哥儿，为的珍哥儿能护着宝玉，他不能有事的。
薛姨妈听了，心一直沉到了底。
第二百零五章潇湘馆的决心
薛姨妈愣愣的看着王夫人，眼泪都忘了擦。她还是自己亲姐姐，宝钗的亲姨妈吗？若说这件事荣府无能为力，薛姨妈可以理解，家计困难不能陪嫁更多，薛姨妈也可以谅解，但她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自己应下这桩婚事，只担心受牵连，一点儿亲情也不顾。
旁的都罢了，她至少可以和凤丫头一样，说句让人暖心的话吧？
薛姨妈心寒不已。
老太太在上头暗叹之余，也有些难舍，又说道：“宝钗那孩子我看着好，她要出嫁，我把当年我那件大红绣金五彩牡丹对襟褙子、粉红牡丹刺绣圆领袍送与宝钗穿吧！”
“多谢老太太！”薛姨妈止不住眼泪，“我还要和宝钗去说，那丫头主意正，只怕……”
贾赦劝道：“从来儿女婚姻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姨太太措办嫁妆要紧，宝钗那儿应知道你的苦心的。”
邢夫人热心道：“我正好有空儿，要不我就替你出出主意？”
薛姨妈也不答话，与老太太告辞了，离了荣庆堂，往大观园里去。
贾政见薛姨妈走远，才跺脚埋怨道：“老太太，这忠顺王如何嫁的？不是害人吗？”
老太太瞋目恼道：“你倒是有本事，自己都救不了，还能救别人么？”
贾赦笑道：“兴许那忠顺王是为了示好也不一定？”
邢夫人忙附和道：“上次咱们把他逼的那样儿，许是怕了，用这法子亲近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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