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渊
“用你们东方的话来讲，这叫做武道意志。相信自己能做到并且坚定不移地践行，那么你就会发现真的能够做到——我原本以为你应该知道这种浅显的道理。但现在看来，你的导师和对手都不怎么称职。”
“………………”
苏青月陷入了沉默——她又想起自己在百日抱丹时最终止步的原因……对，自己没有武道。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武道。什么不知所谓的观想，意境，完全无法理解。不是只要动作和力度一模一样就行了么，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自己理解不了，所以自己止步于丹。
但是……所谓武道意志，其本质居然只是自信？只是相信自己能够做到，就能够在举手投足间达成的奇迹？
那岂不是只要自我催眠，人人都能成为沃尔特那样的凡人顶峰？
苏青月想了想，突然眼神变得朦胧，她随即压制执念装甲的具现，抬手，一拳重重地打在了身旁一截突出的钢筋上。
一声闷响，钢筋弯折，而她的拳头表面，也破了点皮。
计算之中。这是一个非常符合力学模型的结果。她眼中的朦胧随即消去，抬起头刚要继续询问，却发现沃尔特早已不见踪影。
他走了——他已经，至少他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约定。将自身最珍贵的知识交付给了苏青月，而在这以外，都是没必要浪费时间的东西。
——这算什么？真传……还就真的一句话？
——我觉得还是万卷书比较适合我。
摇了摇头，既然战斗已经结束，收获也已入手。没能够消化好便是自己的错误。而既然自己现在消化不良，那想来是因为平常的积累或者灵感还不充足。
或许以后自己会想明白。但是现在，还是专注于这场世界的收尾比较合适。比如说……
她的眉梢突然一挑，心灵的链接彼端，她感觉多萝茜想要和自己说话。
——“发生了什么？多萝茜。有什么意外状况吗？”
她打开链接，然后询问。
——不是意外状况，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苏青月歪了歪脑袋，有点困惑。
——“是？”
——苏，我记得你在加入轮回世界之前，是一位画师？
——“哦，的确是啊。我以前在一个小公司里当美术。技术一般，也比较穷，勉强能够养活自己。唔……我在开会时不是经常用白板画计划图么？”
她的小白板还在她的身上，安静地躺在次元戒里。
——示意图，我知道。但是，苏，你既然以绘画谋生，那你应该是艺术生？
——“是吖，怎么了？”
——既然是艺术生，那你应该是出于个人爱好，才选取了这个专业？
——“我脑子笨，也就只会画画了。”
——这样么……
通讯彼端，多萝茜顿了一顿。她似乎很是犹豫，但最终还是开了口。
——那……苏，为什么，除却那些计划用的简笔图以外。在这三个世界以来，你却从来不去画画呢？
第一百四十二节o画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苏青月挑了挑眉，她突然感觉一阵好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却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
为什么不画画？
啊……当爱好变成工作之后，画画这件事就不再是自己的喜好了。它已经降格为一项看着就烦的生活技能，而这或许也是自己在前世只能够当苦逼社畜的原因，因为自己并没有在爱好变成工作后还能有时机继续喜爱着它，从而让这项糊口技能更加精进。
她摇了摇头。
——“我是画师，多萝茜。更准确一点的说法，应该是商业画匠师傅，靠绘画糊口谋生，而不是真的在搞什么艺术创作。”
——“在进入轮回世界之前，我每天花十九个小时画画，而最终的收获，是在减去食宿电话费交通费后每月三百块钱不到的盈余，而这还得建立在当月的办公室社交并不充裕的前提之下。”
她最后做了个总结。
——“我是画师，我会画画，我画画的水平在常人之上，在知名画手之下，远低于那些能上个人展的画家。绘画对我来说是一件糊口的技艺，而我甚至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磨练，提升它……在我进入轮回世界之前，它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但是，我并不打算让它，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通讯的对面安静了下来，或许多萝茜也对她这番话感到意外——的确，毕竟如今的北冰洲队里面，多得是顶着一堆离谱buff的地摊文角色。而作为能够管束这支队伍里所有人的苏小姐，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如此……平庸。
多萝茜或许更愿意相信自己不画画是因为笔下封存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恐怖，相信自己在源世界中生活得惊心动魄。但是……
并没有。
自己一步一步，战战兢兢地走到这里，靠得是情报优势，个人运势，以及在接触精神力层面后才发现的一点小小潜质。自己和其它人不一样，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在前世社会里泯然众人的三流画师。
——抱歉。
多萝茜那沿着心灵链接传达过来的心绪中蕴含着些许的歉意。或许她认为这样的言辞是某种冒犯，是在揭苏青月的伤疤——但苏青月并不这么觉得，她只觉得自己或许有必要转换一个话题，给多萝茜一个下场的台阶。
——“唔，为什么突然想起问这个？船上有发生什么事吗？”
她的精神力扫描感知到格兰塞法依旧处于高空之中。
——只是看到一副画，所以想到这件事情而已。唔……一副描绘着青色月亮的油画。
——“我可不懂油画……青色月亮的题材应该算是比较常见的吧。唔，多萝茜你既然提到了这个，那想必是团队里的成员创作的？是那群新人？”
——是那个自称为‘楚’的新人。他随身带着这一副未完成的画。
苏青月皱起眉头。
楚，一个她不想听到的名字——虽然她所在的这个世界，根本就是一个除却大光球和轮回体系以外和第三世代完全搭不上边的同人世界。但无论世界线到底歪斜成了什么样子，楚这个姓氏，总是让她神经稍微有点不适。
她稍微斟酌了一下用词。
——“随身携带的吗……的确，我在精神力扫描的时候，在他的身上确实观测到了一副没有能量反应的油画。我并没有详细检测其内容，只是初略地扫描了一遍成分……那应该是一副有点年头的画卷，从油墨沉淀来看，我感觉它至少也是三年前的物件。嗯……那副画有什么不对的吗？”
——没有，只是一副普通的画。苏，你似乎很在意那个新人？
——“嗯，有点。我觉得他是有潜质的……他在格兰塞法上和你接触了吗？我猜他给你提了个方案计划？”
通讯彼端，延迟了半秒。
——果然瞒不过你，苏。他的确过来为我们的行动提供了一些建议，并且我看得出，他的目的实际上是从格兰塞法上下去。
——“他给出的方案有可行性吗？”
——以凡人的角度来看，大有可为，以轮回者的角度来看，异想天开。
——“唔？”
——他觉得与其守株待兔，不如用新人充作诱饵。在神印激活之后，英格兰的许多偏远地区出现了成规模的尸变体。而他希望少部分资深者带着一支新人小队前往清扫，这样即锻炼并考验了新人，也节省了许多人脉资源，从而能够将它们安置到更为合适的地方。
不错的策略。
如果这不是团战，苏青月会在战争平息之后立刻就这样去做。但是……
这是团战，而在团战中，每一个轮回者，其本身就意味着贵重的资源。明明占据了优势却选择分散力量，给出这种提案的人，要么脑袋不好，要么屁股不对。
——“他似乎将北冰队视作某种公益组织了。”
苏青月的思绪中，带着些微的不满——她看向远处，已经完全升出地平线的朝阳，朝她投来了暖洋洋的晨光。
——嗯，这个计划对我们来说是不利的，无价值的。但对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们来说却是大大有利的。这意味着主动权的让渡和势的偏斜，若新人编队真的遭到袭击，且预先的埋伏手段未尽全功，已经见证了轮回者交锋气象的世界政府或许会故作拖延，甚至尝试将我们双方都一起解决掉。
——我猜测，这位楚先生在他的源世界中应当是一个悲天悯人的角色。他还不明白什么是轮回者，他也并不认同轮回者的身份。
并且，他还将我们当做蠢货——或者说，用这种方式，掩盖自己的能力，诱导我们做出错误的判断。
多萝茜没有说出后半句话，因为她知道苏青月并不是一个暴戾的统治者，并不会因为一份错误的建言便对新人施加惩罚。而言语在这时既然不能够致命，那么就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使用它。
——“毕竟是新人，没能够代入角色是正常的。不过说起这个油画……我记得在扫描的过程中，我还在他身上看到一副平光眼镜。唔，他来找你的时候有戴上过它吗？或许那样会让他显得更加可信一点，更有学者气质一些？”
眼镜？
格兰塞法中，多萝茜那翻动着海量数据讯息的手指顿了顿。她将对楚的监控录像调集起来并快速地挑选出几个画面。而在那些画面内的微动作中，楚有数次的动作存在毫米级别的不自然——她很快就计算出那是朝口袋伸手的动作，而楚的口袋中，除却一副平光眼镜以外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检测到异常的能量波动——她的眼力没有，格兰塞法内的诸多仪器也没有。而这就意味着那架眼镜只是一副普通的平光眼镜。而一副普通眼镜，不需要在拿出来的时候遮遮掩掩，瞻前顾后。
所以，眼镜是特殊的。
或者说，对‘楚’这个人而言，眼镜，或者戴眼镜的行为，是特殊，且有重大意义的。
多萝茜花费两秒钟获得了这个结论，又用了一秒进行判断——苏青月显然是知道这个情报和它的幕后含义的，而既然苏青月没有透露，那就说明探究这一行为，具备一定程度的危险性。那么，当前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不要深入，并在之后将这一段对话封存忘记。
——并没有，他向我提出建言时并未提前打理自身外貌和衣装。
——“那还真是有点不像样。”
——“唔，总之，将新人先安排好吧。多萝茜，团战并不能确认完全结束，我们不能够冒失去新人的风险也不能够舍弃主动权……就按照原先的计划继续执行下去，直到出现意外状况或者剧情结束吧。”
——了解。
多萝茜点了点头，中断了通讯。她随即起身，将自己先前根据楚的计划所延伸编造出的一揽子规划文件和应对方案全部扔进废纸篓。因为苏青月的指令非常明确，那就是将新人们关在格兰塞法上，直到剧情结束。
“麻烦的新人。”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开始准备另一项不能留有纸质文件的计划。她的视线从新人们留在主控间的体检参数表上一扫而过，而其中有好几个数值都值得她进行额外的关注。
她已经有了计划，有了安排，目标是让每个新人都能够物尽其用。而对于某个可能会闹出乱子的家伙……
她决定‘特别关照’。
………………………………
“真希望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才好……好不容易赢到这个地步，就算要出问题，好歹也等到这个世界结束。”
苏青月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对某个倒霉蛋的试探行径，略感头疼。多萝茜虽然没说，但她很清楚，自己的这位聪慧同伴绝对不会就单纯因为看到一副青色月亮的油画而急急忙忙地和自己进行联络。能够让她做出这样的举动，内中隐藏的讯息必然更多。
——或许那副画上有我的签名？
——哈，思维发散到这种地步也是够了。我可是外多元，或者高维来客。我在这个无限多元宇宙中，可不会有平行个体。
摇了摇头，将无谓的内容抛诸脑后。她相信多萝茜能够解决这点小小问题，就如同多萝茜相信她能够带领团队抵达胜利。
那么，此间事了。接下来……
苏青月突然停下脚步。
别误会，她并没有感觉到什么警兆，也没有发现什么计划布局中的错漏。她只是发现自己目前手头似乎没有什么重要到需要立刻去做的工作。而脚下这片废墟虽然在两轮交战中已经被摧残得不成样子，但远处升起的朝阳，却是相当不错。
——画下来看看？
她想到，而且立刻就做。只是心念一动，几块碎裂的大石头便漂浮到她身边堆叠成合适的画台和座。而她随即将小白板和电子画笔从次元戒内取出，在落座的时候，碾过的念动力将石台清洁得像是刚出炉的钢铁一般通透。
她画得很快。
从地面到天空，从天上的云到地下的山丘砂砾。她只需简略几笔便将诸多细节鲜明地刻画其上，而在周遭的布景结束之后，她开始描绘略微跃出地平线的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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