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语微雨
清冷的剑辉与灼烈的圣焰分庭抗礼，几乎每一次的交锋都会引发大地震颤，雪崩之声轰轰作响。在旁观者杰圭琳看来，她毫不怀疑倘若战斗继续进行下去，下方的整座雪峰都将被夷为平地。
在大陆历史上，每一次圣域强者之间的战斗，都足以载入史册，然而尤妮卡与审判天使之间的战斗，似乎隐隐超出了“圣域”的界限——或许已然半步跨入了属于诸神的领域。
同时，每一次有“天使”降临世间，都意味着耶利沙决定将福音传播到更多的地区，也意味着无数异教徒的灭顶之灾，因为几乎没有人类能抵抗由神明亲自创造的杀戮机器。
然而，视野中一袭银发在风雪中静静飘动的少女，她做到了。
经过了暗世界血与火的洗礼，以一人之力突破几十万军阵闯入魔神大殿，随后经历了或许是生命中最为残酷的“历练”——亲眼看着爱琳倒在血泊之中，继承了卡洛琳家族最出色血脉的尤妮卡，其血脉资质被完完全全地激发了出来。
假以时日，或许便可见证下一位“半神”级强者的诞生。
望着少女充满决意的身姿，杰圭琳忽然产生了奇怪的想法……这位本来并不起眼的女仆，到底是因为她本身就具备强大的潜能，还是因为某些外力推动，她才变成了如此耀眼的存在？
自己呢？
当初的自己，何尝不是收到了爱琳的“馈赠”，才逐渐领悟关于魔女空间的规则，获得了独当一面的实力。
视野之中，银色剑芒倾泻而出，破尽肆虐半片苍穹的熊熊圣焰，于绚烈黄昏间舞出一轮夜月，方圆数公里内飘雪凝滞半空，随后，数枚沾着鲜血的、代表正义圣洁的天使羽毛悠然飘落。
仿佛是没有料到自己会受伤，天使漠然无情的金瞳盯着银发少女，高高举起巨剑，酝酿出更为强盛的气势，似乎要发起更为猛烈的下一番进攻。然而，当一位有着黑白羽翼的少女出现在视野中时，“他”的眼瞳中首次闪过了一抹名为“惊惧”的情感。
因感应到战斗的动静，赶到此处的柒夜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银发少女嘴角的血迹，觉察到少女不轻的伤势，她的身形拦在了两者之间，低声说道：“战斗，交给我吧。”
尤妮卡怔了一怔，用复杂的眼神盯向了柒夜。
两人曾在西里西亚有过并肩作战的友谊，然而她不可能忘记不久前柒夜将匕首刺入爱琳心口的一幕。哪怕她深知，自己才是真正导致爱琳陷入“长眠”的罪魁祸首。
两人之间的隔阂没有那么容易消除，只要见到彼此就能想起那段痛苦的记忆，这也是她们分头行动寻找爱琳的缘由。
仿佛是猜到了尤妮卡在想些什么，柒夜轻叹着说了一句：“你受伤了，别逞强。”
这句话刚收完，又有另外一股强大的气息自南向北飞来，却是一位身着白袍的修士。在看清白袍修士的面容的一刻，柒夜的眼眸中便出现了愤怒的意味：“教廷……审判长。”
只见这位执掌教廷审判所，几十年间犯下了无数血案的审判长依次看了在场了柒夜、尤妮卡、杰圭琳一眼，便露出了了然的神情：“三名强大的异教徒，原来如此……就连吾主的侍从都感到了棘手……”说着，他的视线又锁定在了柒夜身上，若有所思地说道：“黑白两色的羽翼，意味着魔神的使徒，半年不见，汝的罪恶又有所增长……”
柒夜低声质问道：“罪恶……半年前，你在若林西北部布萨镇犯下的罪行，那接近两千条人命，你还记得吗？”
半年前，柒夜和爱琳汇合打算共同前往暗世界，遭到了审判长的狙击。他不顾众多无辜的镇民还在攻击范围之内，使用精神系禁咒“心灵尖啸”发起了无差别攻击，导致一千九百八十四人不幸罹难，周边精神遭受重创者难以统计……由于这起事件的黑锅被扣在柒夜和爱琳头上，直接导致茜丝雅娜和教廷的关系变为无法挽回的死敌。
审判长沉默了一会儿，不为所动地说道：“若当时拦下你们，就能终结战争，避免更多的羔羊误入歧途。”
“教廷不插手若林事务，战争也不会发生。”柒夜淡淡说道，“此处周边几十公里荒无人烟，就将战场定在此处如何？”
“吸血鬼在北方露出了獠牙，邪神的奴仆正在海上肆虐，狂妄的遗民们正计划颠覆世界……终有一日，光芒的利刃会斩破一切黑暗，但不是今日。”说着，审判长深深地看了三人一眼，竟放弃了战斗径直转身离去，一同离去的还有刚刚与尤妮卡大战了一场的天使。
看到对方并无战意，柒夜诧异之余，也便暗自松了一口气，自己不久前和海怪克拉肯大战了一场，直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恢复实力，真要打起来，孰胜孰负实在是很难说。
尤其是，那位“天使”的战力到底如何，实难揣测。
这斯卡洛斯半岛上，除了寻找爱琳的若林一方和真实意图不明的教廷之外，还有数股但敌友不明的势力，尤其是在北方崛起的克里斯汀女王和最近接连出现的“监视者”组织成员，都有着未知的实力……在这个节骨眼儿，和教廷拼命并非明智之举。
审判长想必是也很清楚这一点，才选择了撤离。
另外一边，尤妮卡面无表情地将短剑收回了剑鞘，便注意到柒夜似乎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露出惊喜的表情，朝自己伸出了手，急切地说了一句：“跟我来，爱琳或许就在那边！”
尤妮卡怔了一怔，几乎不做思考就伸出手握住对方，让少女带着自己向西北河谷方向快速飞行。同一时间，杰圭琳也拍了拍黑龙的脑袋，追上了前方的两人。
十几分钟后，三人抵达了图斯驻地附近。
注意到林间追逐战斗的痕迹，三人仔细探查了一番，却无奈未能判断出应该追逐的方向。同时，由于无法判断战斗的痕迹到底是不是爱琳留下的，三人稍作商议后，决定先到边上的山寨里打探情报。
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维拉等人也刚刚从坑道深处撤离，当这些人刚经历一番变故的人，看到一只巨大的黑龙降落在山寨边上时，无不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
“所以，你们是……黑潮骑士团的成员。”
山寨的会客大厅里，尤妮卡和杰圭琳两人以反客为主的姿态，对此黑潮骑士团以及佣兵协会众人开展了“审问”。
只见杰圭琳大大咧咧地坐到了会议桌上，带着危险的眼神扫视了一眼众人，便哼声说道：“那个笨蛋，居然被你们骗到了这种偏僻的地方来，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就在不久前，抵达此处的尤妮卡和柒夜第一时间认出了队伍中的血族女孩娅妮薇儿，两边快速交换情报后，便决定由柒夜带着娅妮薇儿继续追踪爱琳，尤妮卡和杰圭琳暂时停留处理后事。
作为黑潮骑士团的分支，留守此地的戴维斯及其麾下骑士，以及佣兵协会一行人自然都有着不俗的实力。然而尤妮卡仅仅是简单粗暴地释放出了圣阶威压的气势，就成功让这些人陷入了噤若寒蝉的状态。
“你们是……若林的人吗？”
由于实在是想不明白对方来意，以及己方到底有何得罪之处，维拉露出了苦笑：“你们找的那位郁金香小姐，是什么重要的人吗？因为矿道深处有魔兽异变，我们才会下去探查……实在是没想到她能解开传说中古神的封印。至于后续的去处，我们也无从揣测……”
“这次是古神嘛……总觉得无论她卷入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觉得意外了。”杰圭琳小声嘀咕了一句，用微妙的眼神盯向了视野中这位女扮男装的“青年”一眼，随即又放在了边上的蜜雪儿身上，将“审问”继续了下去，“对了，除了那个白发的叫白蔷薇的女孩子之外，你们之前相处的时候，她有没有对谁做过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蜜雪儿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和此间的大多数人一样，蜜雪儿完全弄不懂这两位年轻女孩的来意，她转头看了笑容僵硬的罗伊以及趴在桌上试图装死的庇古一眼，红着脸小声说道：“最几天她都和那位吸血鬼女孩腻在一起呢，有几次看到吮手指之类的场景……”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哗啦”动静传出，众人感受到一股迫人的寒意——却是尤妮卡在喝水的过程中，不小心将杯子捏得粉碎。
随即，这位年轻的剑圣小姐抬起头来，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有必要的事情，就不要问了……问关键的。”
杰圭琳认真思索了一阵，便嘀咕道：“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感觉不太好问呢……对了，你们刚才说了，无论是这处山寨还是斯卡洛斯半岛上的佣兵协会，其实都是黑潮骑士团的产业？”
维拉小心翼翼地回答：“是的。”
“这就简单了，正好她和黑潮骑士团关系也挺密切的。”
说着，杰圭琳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魔法卷轴，赫然是一份契约。她将卷轴大大方方地摊在了桌子上，随后伸手指向了场中某个女扮男装的家伙，悠悠说道：“你刚才说自己是会长对吧？那就代表黑潮骑士团，签了这份‘卖身契’吧。”
戴维斯还没看契约的内容，便微微皱起了眉头：“尊贵的魔女阁下，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当然，有的。”
杰圭琳抬手打了个响指，便见一柄漆黑的镰刀自女孩身后浮现，折射着极其危险的光芒：“只是，如果你们不签的话，为了某个讨厌的家伙我们不得不去维护的声誉，掩盖她的这一段黑历史，我们只有杀人灭口这一种选择了，你们说呢？”
面对魔女的威胁，众人均是悄悄咽了咽口水。
维拉颤抖着拿起了契约，待她看清上面的内容后，诚惶诚恐地抬头问道：“若林……瑰色同盟？难道说……签署这份契约，是那位‘爱丽莎米娜’公主殿下的授意吗？”
杰圭琳眯起了眼睛。
“所以……你签，还是不签？”
第四十六章 逃亡的间章
数日来，跗骨之蛆般的恐惧，一直紧追着姬娜。
那对仿佛黑洞般深邃的眼瞳，仿佛穿越了数百年的时空，只要投放在自己身上，便唤醒了灵魂最深处的心魔，那冰冷的气息，让少女四肢僵硬浑身冰凉，在一瞬间就丧失了战斗的意志。
并且在理智上，理解了另外一位监视者“戈多”的强大之后，姬娜就意识到这名黑发黑瞳的男子绝对不是当下的自己可以战胜的敌人。
这也是她没有选择返回图斯驻地，而是径直往北奔逃的缘由……她不想将厄运带给无辜之人，尤其是娅妮薇儿。
沿着中部山脉西面的山麓谷地一路往北，借着密林的掩护小心穿梭，才能勉强不被发现。但同时，她也很清楚，敌人依然没有放弃追踪。
就在数个小时之前，那男子的身形还悬停在数公里外的河谷上方，向这片广袤的林区俯瞰过来，同时召唤出了一群黑乌鸦，向各个方向飞散而开，展开了细致的搜索。
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气息，姬娜在逃亡过程中，除了用芙蕾的少量自然元素加以掩饰外，没有用任何斗气和战技。哪怕是制服突然向自己发起攻击的黑熊，也只是凭借最纯粹的体力致胜。
在周旋了好一会儿后，好不容易才用弓刃划开了黑熊的颈部。
看到黑熊倒下，浑身都是血污的少女气喘吁吁地躺到了黑熊巨大的身躯上，仰望着树林间隙的天空，抱怨了起来：“都怪你这个拖油瓶女神，骗我帮你解开封印，结果半点好处都没捞到，反倒是让我被莫名其妙的人追杀……”
——如果主人能帮我恢复力量，哪怕是只有十分之一，都可以轻松收拾他……
说话之人，自然就是丰饶女神芙蕾，此时她好像已经完全习惯了“主人”这一称呼，说话之间，还殷勤地伸出了几根藤蔓探到了少女的后背，帮忙揉起了酸痛的背部。
这番体贴的服务，让姬娜俏脸微红，嘀咕道：“要恢复十分之一的力量才能打败人类，看来你这个女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嘛。”
——神的实力并不取决于力量的积累，而是取决于能否执掌某个“法则”，只要跨越了某个阈值，力量在神的权柄面前一文不值，届时不管有多少个他，都无法对我造成威胁……神与人之间的鸿沟是绝对的。
姬娜眯着眼睛，所有所思，便听芙蕾借着说了下去。
——追杀我们的那个人类，已经达到了半神阶位的实力，距离成“神”其实只有一步之遥，要是放在以前，他也有机会成为众神的一员。不过，自从耶利沙打败我们，完全执掌这个世界后，就用某种方式封闭了成神的通道……
“神和人类……有什么不同呢？”姬娜好奇地问道。
——神和人类是完全两个范畴的生命，非要对比的话，神更接近某种规则的具象化身……而耶利沙那种程度的神，已经完全抛弃了自我中心意识，成为了纯粹概念的绝对理性的构造集合体……
姬娜仔细思考了一番，依然有点弄不懂芙蕾所说的话，于是她换了个问题：“芙蕾，你原来是人类吗？”
芙蕾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反问道。
——主人……一定要知道答案吗？
“欸？”姬娜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成为神明，便意味着和过去彻底划清界限，以另外一种形态生活于世。当初我之所以以人类的母性形象构建神躯，以“丰饶女神芙蕾”为箴名，只是为了方便攫取信仰，仅此而已。
“是这样啊。”姬娜有了几分了然。
——绝大多数古神，在成神的那一刻便抛弃了曾经的自己，我还保留着成神之前的记忆，只是有某种特殊的原因……考虑到主人的感受，我不愿意透露关于我过往的事情。
“那你可以随便编个故事来骗我嘛。”
——坦诚相见更有利于和主人维持融洽的关系。
“嗯哼？”姬娜挑了挑眉毛。
按摩肩膀的藤蔓似乎稍有退缩，才怯弱地补充了一句。
——对不起，我还以为主人会喜欢这种表述。
“你一直在试探我……到底是想要攻略我还是想吃了我？”
怀着古怪的心情小声嘀咕了句，享受了芙蕾一阵“服侍”的姬娜从黑熊背上爬起来，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刀，仔细地割下了几公斤熊肉后，来到不远处的河边将肉清洗干净。
确认了一遍此地的安全，姬娜面对着清澈的河水，以及水中倒映着的自己浑身血污的身影，微微抿着嘴唇，不禁陷入了犹豫……这几天里一直在密林中逃亡，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清洗过身子了。
作为“资深”佣兵，姬娜很清楚倘若不尽快清洗血迹，很可能会引来强大的野兽乃至于魔兽，陷入无意义的战斗。
同时，如果“芙蕾”离开了自己身体的庇护，暴露的生命元素很有可能被那位监视者觉察到，引来更大的危机。
“什么嘛，这不是完全没有选择嘛……”
用古怪的语气自语了一句，姬娜动作僵硬地卸下了身上的武器，剥除衣物将其抱在手里，光着身子踏入了水中。
在此之间，视线不经意地接触到了水中倒映着的丰满曲翘，又恰逢凉飕飕的风儿吹过背脊，金发少女的俏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便在此时，她听到了芙蕾小心翼翼的声音。
——主人的身体，在人类中算是很漂亮的呢。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姬娜的脸烫得更厉害了一些，“为什么非要在这个私密的时候说话啊！”
仿佛是犹豫了一会儿，芙蕾才接着说道。
——但是，总觉得，主人的相貌还有身体，都太过于完美了一些，不像是“自然”能生成的物体……反而有被改造过的痕迹……人类的魔法科技已经发达到这种程度了吗？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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