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语微雨
姬娜心下微惊，本能地举起了复合弓。
只听“砰”一声巨响，少女的身形承受不住传来的巨力，径直倒飞了出去。在此期间，她迅速调整了气息和自己的姿势，在两侧屋檐之间借力翻腾，顺势往城北方向纵跃而去。
多萝妮奈“哼”了一声，也不做停留，紧紧追上了目标。
就这样，两人在夜幕下一路追逐，又产生了数次零星的交手，但每次都是一触即离。此番动静，惊动了不少城卫兵向两人的方向包围而来，同时姬娜还注意到，有一支骑士小队骑乘狮鹫，手上拿着没见过的魔导兵器于西面上空翱翔迫近。
再次躲开了多萝妮奈的攻击，姬娜意识到这样下去只会身陷重围，终于下定了决心。只见她柔唇轻启，仿佛对谁说了一句什么，霎时间，碧色的荧光于少女周身泛起，浓郁的生命元素霎时扩散开来，万千雪花般的碧芒悠然飘落。
这片被映得美轮美奂的区域中，若有无数藤蔓状的虚影正凝聚成型，箴名为“丰饶”的杀机眼看着就要降临于世——
“尊贵的小姐，请放这些无辜的子民吧。”
说话之人，却是一位从雾霭中走出的老者。他须发皆白，看不出年龄到底有多大，手持法杖身穿法袍，用沉静的眼神打量着少女，缓缓说道：“我是米切尔利顿·卡特，守望之塔的城主，我们能谈一谈吗？”
说话间，老者挥了挥手，赶到此处的士兵们便齐齐放下了武器，就连多萝妮奈都将长剑收回了剑鞘。
觉察到白发老者身上强盛的魔法波动，姬娜无奈地点了点头。
……
城主府中，氛围依然十分紧张。
留意到金发少女始终保持着戒备的距离，米切尔利顿·卡特心下稍作沉吟，便决定开门见山。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后，从怀里取出了一张魔法影像，将其放在了桌子上。
“小姐，请你看看这个。”
姬娜心下微愣，从桌上拿起魔法影像，便不由呆了一呆。
影像中，两位年轻的少女映着白皑皑的雪峰并肩站在一起，金发少女身着漂亮贵族白裙，面色微红略显羞涩，白发少女则身着军队制服，挽着前者的胳膊，露出几分拘谨之态——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这就是自己和珀菲莉莉的合影。
然而并不是，影像中的两位少女身形虽说和自己以及珀菲莉莉有十分相似，但气质和容貌有着显著的差异，只要多看几眼就分辨出来。
然而紧接着，老城主的话语就让姬娜陷入了恍惚：“这两位女孩，左边的叫做姬娜·卡特，是我的第四代曾孙女，自小开始习武，擅长弓技，右边的叫做珀菲莉莉·鲁珀特，我的第五代曾外孙，颇具魔法和经营方面的天赋。同时，她们都加入了军队……”
姬娜的身子猛然震了一震，有些惶恐地后退了一步，便听老城主继续说道：“三个多月前，她们趁着假期外出游玩，却不幸遇上了大型雪崩，当我赶到现场，在几十米深的冰雪中找到她们时，她们的身体已经是毫无温度……就这样，我失去了两位优秀的后代。”
米切尔利顿抬起头来，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金发少女：“若非多萝妮奈告诉我，有个和我后代有些相似的女孩来到了城中，并且也恰好叫‘姬娜’这个名字，我还全然想不到，她们陵墓中的尸体竟已不翼而飞……我活了这么久的岁月，还是第一次见到死而复生的奇迹。”
姬娜闻言，只觉心头巨震，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话才好。
如果说身高、发色的符合，哪怕是她们遇难时间的对应，都只是即极小概率之下的偶然，那么就连名字都是一模一样的情况下，已经没办法用单纯的“巧合”来解释了。
或许……自己和珀菲莉莉身体的“身份”，已然揭晓。
僵硬的氛围中，米切尔利顿沉声问道：“尊贵的小姐，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依然是我所珍视的后代，还是借用了她的身体的某个强大存在，可否为我解惑一二？”
寒风凌冽的极北苔原，无数高高矗立的人形冰雕，苍穹处光怪陆离的极光，坐在身边哭泣的白发少女，以及相望时彼此眼眸中萦绕的、仿佛横贯了往世今生的羁绊……“初醒”之时的记忆，在姬娜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茫然地摇了摇头：“抱歉，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米切尔利顿的声音中，显然压抑了怒气。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到底从何而来，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的记忆一片空白，只有珀菲莉莉她陪在我身边……”
“也就是说，我的另外一位曾外孙女，她也被‘复活’了吗？”
姬娜点了点头：“嗯，我和她一起冒险，相处了一段时间……但是前不久她被自称‘监视者’的人抓走了，我要去找她回来！”
“监视者？”米切尔利顿脸色一变。
留意到老城主的反应，姬娜连忙追问道：“城主大人知道关于‘监视者‘的情报吗？事关珀菲莉莉的安危，请务必告诉我！”
仿佛想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米切尔利顿低声说道：“监视者……是一群行事难以揣测的顶尖强者，每一位都有着举手投足间就能毁灭一座城市的实力……当初若不是他们的介入，辉煌的王国也不至于沦陷，我们这些遗民也不至于在此苟延残喘……”
“冰洋尽头的彩虹之桥……前辈知道这是哪里吗？”
米切尔利顿眯起眼睛，仿佛是沉思了一阵子，才说道：“你可知道，此处要塞的最初来历？又为何名为守望之塔？”
姬娜摇了摇头。
“数千年前，诸神大战，光明神最终击败了一众古神，将不肯放弃古神信仰的遗民放逐到冰洋以北的荒凉之地，将他们永生永世都囚禁起来，直至自然消亡。为了防备依然具有强大力量的遗民有可能的反击，教会在此地修建了前哨要塞，驻扎军队用于看守，但随着遗民人口的急剧减少，要塞不过两百年就丧失当初的用途。但直到现在，荒凉之地中还有一支遗民顽强地挺过了贫瘠与严寒，生存至今……因此，荒凉之地的结界依然还存在着。”
在少女困惑的视线中，米切尔利顿接着说道：“每隔十五天，大潮来临之际，北面冰洋的海平面就会升到最高点，汹涌的潮水遮蔽冰层，削弱了放逐之地的封印结界，使其出现了一道狭窄的通道，名为彩虹之桥……据说实力接近圣阶的强者，便可通过彩虹之桥进入放逐之地。”
姬娜的眼眸不由一亮：“每隔十五天，那么……”
“明天。”米切尔利顿有意顿了顿，才说道，“但是，此地传说中，因好奇亦或是其他原因进入彩虹之桥的强者数不胜数，但真正能走出来的人寥寥可数，这其中或许潜藏着常人想象不到的凶险。”
“多谢城主大人的情报。”
姬娜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表示感谢，随后她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问道：“前辈能否放我先行离开，我保证不会对外界透露关于这座要塞的任何信息。”
米切尔利顿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明天一早，我让多萝妮奈护送你前往海岸。”
得到肯受的回答，姬娜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她踌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正如刚才所说，关于我和珀菲莉莉的事情，现在还没法给出解释，但只要我救出了她，我们一定会一起回来，探明关于过往的真相，给前辈一个答复。”
“罢了，活了这么大岁数，我可不相信真的有人能死而复生，更不认为我的两位后代真的活了过来。”
米切尔利顿轻哼了一声，缓缓说道：“能够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从陵墓中偷走尸体，能够使已经死去的人重新站起来，甚至能够改造躯体，重塑容颜……如此使人惊骇的力量，可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所以，你到底是哪位神祇的使徒呢？”
在这一瞬间，感受到蓬勃的敌意，姬娜只觉呼吸蓦然一窒。
“……还是说，站在我面前的，是已然破除封印的某位古神本人？”
这位活过了百余年岁月，依然表现得十分睿智的大魔导师投来的眼神，分明充满了深意。
第四十九章 多萝妮奈
从城主府中离开后，姬娜跟随着女骑士多萝妮奈，前往新的落脚之处，后者得到米切尔利顿的授意后，用古怪的眼神打量少女很久，方才遣散了士兵，开始带路。
在微凉的夜色中，多萝妮奈一声不吭地走在前头，过了约摸有十分钟，来到一处装修精致的小洋楼前，才淡淡地说道：“你在这里先睡一晚，明天我会率队护送你前往海岸。”
“嗯，有劳了。”
姬娜应了一声，便见多萝妮奈取出钥匙打开房门，随后开始脱下身上的盔甲，动作进行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说道：“二楼右侧的房间，有些日子没打扫了，抱歉，先将就一夜吧。”
“好。”
由于两人先前发生过一番冲突，所以此时的氛围还颇显僵硬，姬娜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按照指示直接走上了楼。
房间里的装饰布置颇显华丽，但确实积攒了些灰尘。姬娜稍微凝聚意识，试着动用的“芙蕾”的力量进行清洁，直接一阵碧色的微芒闪过之后，房间便变得清爽、洁净了许多。
——刚才那个人类魔法师，他大概是已经看出我的力量属性了。
直到此时，芙蕾才忐忑地发声说道。
姬娜皱了皱眉头，问道：“记得你说过，我的身体似乎被改造过……这件事，你可以确定吗？还有，我真的是窃取了这具身体的……某个外来的灵魂吗？”
稍作犹豫后，芙蕾轻轻给出了回答。
——我被封印了几千年，无论是关于人类的事情还是关于神的事情，知识和理解都已经落后了……主人也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吗？
姬娜的神情变得迷惘了起来：“不知道呢，我只有三个多月的记忆。不久前，有人找到我，说我是人类中具有最强大血统的，奥利西斯家族的后裔，是在战场上打败了恶魔君主高洁公主，背负着无数人的憧憬与期待……但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呢，明明我现在只想去救回莉莉，明明直觉告诉我，只有她才是最重要的人……”
——奥利西斯？难道说，是那位永恒生命之神的后嗣么？
“那是……什么神明？”
——是一位因理念和几位主神产生冲突，而遭到驱逐的神，司职灵魂与转生……我记得，在光暗神入侵之前，祂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人知道到底去了哪里。
“灵魂与转生么……”
——假如说主人是奥利西斯神的后嗣，继承了某些特质，确实是有可能借助这具身体“死而复生”的，并且，我也能感受到，主人的灵魂具有很强的包容性，就连我也不免为止感到迷恋……
说话之间，芙蕾的态度仿佛又变得含情脉脉了起来，羞怯地在意识海洋里向着姬娜靠拢过来。便见少女额上的蓝宝石瞬时绽放出一阵璀璨的光芒，前者便马上萎靡了下去。
——呜呜，主人，请温柔一点……
“喂！这是已经学会撒娇了吗？”姬娜脸色微妙地嘀咕了起来，“不要把学习能力放在奇怪的地方啊！”
简单梳洗完毕后，姬娜就静静躺在了床上。
关于这具身体、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及珀菲莉莉的种种事情，在姬娜脑海中萦绕了很久，又想到明天就能前往上古遗民的放逐之地，或许不久后就能见到珀菲莉莉，她在床上辗转难眠，竟一时陷入了失眠的状态。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空灵悦耳的歌声从附近传来——
看那明月多么皎洁/我必须去看望我的爱人/她近况如何呢？
看那月亮逐渐下沉/我心潮澎湃大步赶路/为了不让别人拐走她呢。
歌声间方面带着追忆忧伤的情绪、如泣如诉，姬娜静静听了一会儿，便从床上爬起来，推开了阳台的门，来到微凉的夜色下，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便见一位身着轻薄睡衣的美丽女子，坐在隔壁的栏杆上，仰望着夜空上的星河，轻轻摇晃着一堆白皙的裸足，走神地吟唱着歌谣。
姬娜略微发愣间，便见女子已经觉察到动静，转过头来。看到姬娜的第一时间，她似乎本能地想要从腰上抽出佩剑，落了个空之后，才用不善的视线瞪了过来，仿佛在苛责少女的打扰。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这位女子，自然是女骑士多萝妮奈，此时她似乎是刚刚梳洗完毕，卸下盔甲换上睡衣，将绑起的头发完全放下之后，贵族的优雅气质和女子的柔美之感便完全释放了出来。
瞪了姬娜一会儿，多萝妮奈才转过了头去，平静地说道：“这是在我家乡传唱的歌谣，只是偶然想起来，才会唱的。”
“嗯……”姬娜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总之你不要误会了，并不是因为想念心上人什么的……。”
顿了顿，多萝妮奈露出了几分自嘲的笑意：“我没有心上人。”
见对方很快就收回了敌意，姬娜稍微放松下来，连忙点头应道：“嗯嗯，我不会误解的。”
显然是对少女敷衍的态度有些不满，多萝妮奈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我的家乡是莉莉丝堡，你听说过吗？”
“听说那是一座很漂亮的城市……”
多萝妮奈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莉莉丝堡，是为一位传奇的公主而建造的。我从小就在那座城市里，听着关于她的传奇故事长大……憧憬、想象，直到终有一日发现，我们大家都是她的牺牲品。”
“为什么？”
“在传说中，那位公主的魅力非比寻常，只要她愿意，就可以轻易俘获任何人，而我的家族，正是其中的一员。哪怕是过了三百多年的漫长时光，依然愿意为她去战斗……”
“为她战斗？”姬娜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多萝妮奈点了点头，低声说了一句：“以她的名义，发动战争。”
“下午集结了那么多军队，果然是为了发动战争么……但是莉莉丝堡和这里，距离有数千米之远……”姬娜迟疑地说道，“还有，和我说这些机密，真的好么？”
“反正你都要进入放逐之地了，据我所知，迄今能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屈指可数……而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顿了顿，多萝妮奈一对碧色美目打量了少女一会儿，若有深意地说道：“换句话说，如果你真的是某位刚刚苏醒的古神，想要进入放逐之地解放你的子民，那么这种程度的情报，其实你并不在意……对么？”
“你也认为，我是借助这具身体复活的‘古神’吗？”
多萝妮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不知道此时的你到底是不是在伪装，以及伪装的目的是什么……但城主告诉我，前段时间，确实是有另外一位‘古神’以某种形式复活了，为此那些血族还在弗加王国境内新组建一个教派，打算掠夺信仰夺取王国。”
“信奉古神洛基的邪教……”
猛然想起从佣兵协会获取的情报，以及娅妮薇儿的种种经历，姬娜忽然感到了几分后悔。如此重要的线索，却一直被自己给忽略掉了，要是当初能够想起来，再多向娅妮薇儿和佣兵协会打探一些事情就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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