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河套大圣爷
谁也摸不清圣心何意，老朱也没说要不要用屯田法，反而在关键时刻让百官退朝。
诺大的太和殿片刻只剩下了朱元璋和众位皇子。
老朱坐回龙椅上，挥手道，“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老大，你陪咱走走。”
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会意，这是老朱要和小朱说些皇帝才能听的事了，但诸位兄弟心中也没觉得什么不妥，毕竟从出生开始他们便知道皇帝位置就是给朱标一人留着的。
众兄弟们齐声道，“儿臣告退。”便退下了。
太子朱标目送兄弟离开后，朱元璋朝朱标招招手，朱标顺着台阶而上，走到了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龙椅旁。
但看老朱和小朱这副表情，恐怕是对此事早就习以为常了。
老朱拉起朱标的手，放在龙椅扶手上，问道，“此为何物？”
龙椅冰冷的温度顺着朱标手掌传入，朱标思索了片刻，说道，“这是大明。”
老朱一愣，显然没想到朱标能这么回答，随后摇头哑然失笑，“这是屁的大明，这就是一张破椅子！还弄得拔凉！也不知道做这玩意的工匠是咋想的，咱早晚得坐出痔疮！”
朱标微怔，他发现自己永远做不到老朱这般洒脱，反而这一场景让他兀得想起了几年前…
胡惟庸案后，血流遍地，人头滚滚，朱标怪老朱杀气太重有伤天和，便多次向老朱谏言少杀些人，
老朱二话没说，唤下人找来一根满是木刺的棘杖，让朱标捡起来，朱标正迟疑间，老朱一把捡起棘杖徒手把木刺全都撸掉了，
看着老朱满手是血，朱标彻底懵了，接着老朱就说出了让小朱一直记到现在的话，
“这棘杖你握不住，咱把刺都拔了，你便能握住了。”
事后，朱标想了许久，若老朱是始皇帝，自己便不能再当扶苏了。
老朱看着小朱深思的表情，继续说道，“咱问这话是要告诉你，大明不是一把椅子，也不是这皇宫，而是咱！咱在，大明就在。几十年后 ，咱翘辫子了，大明便是你！你能担得起来吗？”
朱标哑然，表情黯淡。
老朱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什么都好，有勇气、正直、仁义，可他娘的就是思虑太重，当皇上要多想不假，可什么事情想得太多，反而瞻前顾后，是坏事。”
“来，扶咱一把，腚都坐麻了。”
朱标忙接住老朱伸出来的手，将老朱从龙椅上扶起来，老朱缓了半天后，才徐徐走下台阶，一老一小随意漫步在大明宫内。
小朱有一肚子话想说，可偏偏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老朱看在眼里，便开口道，
“你觉得拓边这事怎么样？”
小朱想了想说道：“很好，对于各路藩王和朝廷来说都是好事。”
“汉初太祖刘邦行郡县封国并行制，大封刘氏同姓王，各诸侯王在诸侯国内可征税、可领兵、与独立国家无异，终也造成了七国之乱。”
“父皇大封藩王，各藩王在封土内权力也极大，现在都是亲兄弟还好说，若是过了几十年，诸侯王国问题必然尾大不掉。”
“本来我还有着削藩的念头，刘秀这一策，直接解决了诸侯王国的隐患，诸侯国向外打便是，咱们中央也能得到好处，最后咱们也学元朝，来个四大汗国。”
朱元璋似笑非笑地看向朱标，朱标立马住口，害羞道，“爹，我见识浅薄，您别笑我。”
朱元璋摇头道，“咱这是欣慰的笑啊，你说得很好，以后再多些自信就更好了。”
小朱受到老朱鼓励后，重重点头，面上泛起红光，“知道了，爹。”
老朱又是问道，“你觉得刘秀这屯田法如何。”
朱标深吸了一口气，拜服道，“天马行空，天才之作。若是彻底推行下去，大明的粮产和税收最起码能提升两成！”
老朱眼含深意地看向朱标，笑道，“你还真看好那小子啊！”
朱标见老朱终于开门见山，也不磨叽了，站定，恭敬一礼坚定说道，“爹！说什么都要把刘秀留在京城！”
老朱也是站定，眼神复杂道，“那如何处置刘家，如何处理空印案？”
朱标心一狠，暗道，所幸就全说了！
“爹！我觉得空印案可大可小，不如交由三司会审，将刘家人暂时留在京城，最后小事化了，就算过去了。”
老朱叹了口气，“你以为咱大兴空印案是为了处置刘家？其实是为了杀一批贪官啊！如今朝中满是蛀虫，户部财政都烂到什么地步了？再不整治那还得了？！就说那郭恒，小小侍郎，竟然贪了千万银两不止！”
“你叫咱怎么停下这空印案？咱能放过刘家，可问题就是，刘家已经和空印案彻底绑在一起，摘不出来了啊！”
小朱眼睛瞪大，这些话老朱还从来没与他说过，他现在才明白那天夜里老朱问话的深意，原来空印案的真正目的是要杀贪官！
可是…
小朱微微皱眉道，“可是这刘家是被户部推出来的！刘蒙也不贪，刘家也不贪，空印案办下去，反而没杀到真正的贪官啊。”
朱元璋看向长亭外的湖泊，喃喃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小朱这下全明白了，老朱是铁了心的要把空印案办下去！
那刘秀的努力算什么？！刘家上百口的人命不都要白死了吗？！
老朱身影忽然变得无比单薄，语气苍老道，“刘秀将来会是你最好的臣子。咱是用不了他了，坏人就让咱当吧。”
朱标浑身发冷，心中涌上一股怒火，可偏偏看向老朱又生不起一丝气来，心中只剩下苍凉无助。
老朱做得一切都是为了大明，为了自己。
不然，谁愿意满手杀孽啊？
老朱要怎么干，小朱已经门清了，
空印案照办，但是留下刘秀，老朱当坏人，自己当好人，把这双簧唱下去，纵然刘秀再聪明也跳不出这五指山。
第57章 老朱强办空印案
朱标怒火无从发泄，只能宣泄到那群贪官身上，怒骂道，“既然他们敢贪，直接查他们就是了！还用得着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老朱叹了口气，说道，“儿啊，你以为当了皇帝就能管得了天下一切事情？纯粹是放屁啊！就说这些官员表面上恭敬，实则都有花花肠子，咱下达一条命令，等落实到基层时候，则完全走了样。”
“咱在制衡着他们，他们也在制衡着咱，哪能从明处硬干？咱要是不披着空印案的皮，这群贪官必然反弹，就算不敢反对咱，等咱死了以后，那可就要收拾你了啊！”
小朱张张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他想不出那些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官僚，背地里竟然这么大胆。
老朱继续说道，“咱是从淮西起兵，朝中满是淮西勋贵，胡惟庸、李善长、徐达、常遇春、蓝玉，那随便一个名字放在外面可是要抖三抖的。”
“他们随咱打天下，打下来天下，自然想着领赏，可贪心不足蛇吞象，整个天下都被淮西人占了，就像这个水塘子，里面如果都是蛤蟆，那还有其他鱼的活路吗？”
朱标：“爹……”
老朱手一抬，止住朱标，自顾自说道，“你想没想过为何淮西勋贵如此支持你？你就是正统，他们支持你其实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你要靠着他们，但是你也不能完全靠着他们，什么事情一家独大准没好事。”
“能看出这一点的人不多，”朱元璋眼中露出追忆的神色，“刘伯温算一个啊。”
刘基，刘伯温。
朱标脑中不自觉闪出那宛若谪仙的身影。
“刘伯温就看出了淮西勋贵占满朝堂不是好事，因此他便在朝堂上与李善长分庭抗礼，一个浙东派，一个淮西派，无奈刘伯温孤掌难鸣，最后也就憋气气死了。”
老朱叹了口气，说道，“咱后悔啊。咱要是早点支持刘伯温该多好，可就连咱当时都没看透这一层。”
“咱不信任刘伯温，刘伯温也不信任咱，最后咱们都没落个好下场。”
“咱何尝不想像秦孝公与商鞅，刘玄德与诸葛亮那般？留下一段君臣相融的千古佳话，可惜啊，没机会了…”
“大儿啊，咱看刘秀第一眼就知道，他就是你的卧龙先生，到时你要多相信他一些，他是个好孩子。”
说到这里，朱元璋声音中竟然哽咽了。
朱标心中暗叹口气，老朱也是人，要杀掉刘秀一家，心里也是受着巨大煎熬。
朱标：“爹，我还是觉得不该杀刘家。”
老朱将眼泪抹掉，一下又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君王，老朱允许自己脆弱，但决不允许自己脆弱太久，
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从成为九五至尊那一刻，他就变得铁石心肠了，
“咱本来想把刘秀留在京再多磨练几分，现在咱想想还是算了，让他自己选择跟着谁走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都行。”
朱标一听这话急了，“爹，这是为啥啊！”
老朱说道：“刘秀这小子性格刚烈，若是把他现在留在京城，刘伯温就是他的前车之鉴，整个朝堂都会是他的敌人。”
朱标插话不解道，“我看今日朝堂之上，各部都想拉拢刘秀，怎么可能全是他的敌人呢？”
朱元璋冷笑一声，“现在朝堂之上虽然各派林立，但是也算是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刘秀突然出现，则完全打破了这种平衡。”
“各部衙门第一时间肯定想的是拉拢刘秀，可无论哪一部得到了刘秀，整体权力格局都会失衡，所以，等他们想明白后，各部就会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
朱标不解道：“什么？”
“与其拉拢，不如绞杀。没了刘秀，一了百了。”
朱标倒吸一口冷气，做了十几年储君，他没想过朝堂之上竟然黑暗到这种程度。
老朱叹了口气，“放他走吧。潜龙勿用，等到他羽翼丰满些，再回到京城也不迟。”
朱标心中满是郁气，酸溜溜的恩了一声，
老朱张嘴还要说些什么，忽然被一声尖叫打断，
“陛下！”
只见黄狗儿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陛下！小的总算找到您了！”
老朱皱眉呵斥道，“成何体统？！”
黄狗儿还没等喘匀气，连忙趴在地上，姿势极其标准，求饶道，“陛下恕罪！小的该死！”
朱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黄狗儿立马说道，“是…是…皇后娘娘醒了！”
“什么？！”老朱虎目一瞪，心脏瞬间漏了好几拍，“快！快带咱去！”
黄狗儿应了一声，带着老朱和小朱连忙向后宫跑去。
老朱带着小朱一路跑回后宫，黄狗儿被落在后面好远，前脚刚跑到马皇后的厢房前，后脚老二兄弟几人也都到了。
“娘！娘醒了？！”
朱元璋给了老二后脑勺一下，怒道，“你他娘的给咱小点声！”
老二捂着脑袋委屈道，“您的声音也不比我小…”
“重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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