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挽歌轻诉
番外：序章，我来人间一趟
序章：我来人间一趟
纷纷扰扰三十载，浑浑噩噩已半生，得得失失终不醒，唯有杯酒最知心
暖黄色的路灯照亮了空荡荡的大街，也让凌晨三点的天空染上了一丝氲色，让其看起来不那么压抑。
路灯下，环卫工已经开始工作，笤帚摩擦着马路的唰唰声听起来有些萧索，又有些刺耳。
马路边的一处路灯下，两名三十左右的男人正坐在一张矮桌上轻声交谈，又时不时举起酒瓶轻轻碰上一下。
老板早已收摊，原本热闹的露天夜市此时只有这一张简简单单的矮桌，从远处看两人孤零零的坐在街边，显得有些违和。
简易的折叠桌上一片狼藉，菜早就吃的差不多了，但酒还有几瓶。
两人大约三十岁左右，左边那位叫李东，已经呈现出中年人的颓势，身材微微发福，稀疏的脑袋在路灯的照射下可以看到头皮。
右边那位叫殷宇，他带着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稍显年轻，或者说那位长的稍微帅一点，看起来不那么显老罢了。
“温大班长今天看起来不对劲？”殷宇突然疑惑道：“对了，谢军今天怎么没来？”
“进去了。”
李东拿起啤酒瓶，为对方一边续杯一边若无其事的说道：“电信诈骗，从柬埔寨抓回来的，进去好几年了。”
“呵。”
殷宇嗤笑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见到对方目露疑惑，他又笑道：“不是幸灾乐祸，仅仅只是觉得好笑罢了。”
谢军由于家庭教育问题从小就不学好，小学起就因为偷钱被抓了好几次，他能有这个结局其实殷宇一点也不意外。
李东想了想，突然说道：“我记得，你一直喜欢温大班长吧？”
“以前是喜欢，毕竟是初恋嘛，总是带点遗憾的。”
殷宇顿了顿，继续说道：“也不怕你笑话，我曾经想过无数次她会嫁给谁，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真被那傻逼追到手了。”
温柔和殷宇从小学到高中十二年同学，其实从小学四五年级对异性有的朦胧好奇开始，殷宇就对她有好感了。
可温大班长从小就很漂亮，从小学到高中都是班花，不仅如此，她成绩优异，性格温婉，是典型的白月光类型的宝藏妹子。
谢军也是从小学开始喜欢她的，不过那小子从小不学无术，整天一副二流子的痞样，对于异性的喜欢也变成了捉弄，不是从后边去扯她脖子上的衣带，就是扯她头发，所以温柔一直很讨厌那傻逼。
“虽然谢军中学就辍学，但依旧一直在追求温柔，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李东稍微回忆了下，继续说道：“他虽然人傻逼了点，但至少够执着，从小学追到大学毕业也挺离谱的。”
殷宇闻言沉吟片刻，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人的确是傻逼，用因为从小缺乏教育，用三观不正来形容一点不过分，中学辍学混社会，砍人，打架，甚至还因为吸D进去了两年，唯一的优点也许就是执着了。
当年听闻谢军追到大家的白月光时，殷宇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白月光为什么会选择他。
“女人嘛，都是感性动物，而且无论什么年龄都是容易相信爱情的，而且很天真。”
李东抿了一口酒，语气有些惋惜，“天真的以为爱情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包括将一个完全扭曲的人洗干净……你不遗憾？”
“确实有些遗憾。”
殷宇点了点头，哂笑道：“说谢军是傻逼，其实我才是傻逼。”
回想起以前的过往，李东沉默了下去。
温柔一直是喜欢殷宇的，也许从小学就开始了，不过女孩子的矜持再加上她本人比较内向，所以那份感情被隐藏的很好，从小学的朦胧好感到中学，再到高中的明示几乎都被忽略了。
男孩子心理成长的过程和女孩子完全是两回事，小学毕业后殷宇就完全忘记了那份感情，进入叛逆期了嘛，总是会被各种东西转移注意力，比如游戏，篮球，桌球之类的。
有时候被问起你是不是喜欢谁谁谁，那个年龄段的男孩子还会恼羞成怒。
所以正如殷宇所言，他当得起傻逼两个字。
因为直到多年后突然回忆，才会恍然大悟，哦，原来她是喜欢自己的！
例如温柔会偶尔会给殷宇带早餐，虽然嘴上说着是买多了，丢掉浪费。
会把作业给他抄，也会悄悄用修改液把迟到本上殷宇的名字涂掉。放学路上面临谢军的欺死缠烂打，会带着期盼的眼神说，‘今天放学回姥姥家，我们同路，一起回去吧？’
但男孩初高中时也是情商最低的时候，这些甚至是很明显的提示都会忽略。面对白月光一起回家的请求会像个傻逼一样打着哈哈，又急不可耐的跑向网吧……
看着殷宇陷入回忆而眉头皱起，李东轻轻叹了口气，“你打算怎么办？一直这样下去？”
“怎样下去？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至于我的人生……”
殷宇裂开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笑了笑，“东子，今年我们多大了？”
李东一愣，举起酒杯苦笑道：“喝酒。”
两人轻轻一碰杯，将啤酒一饮而尽。
多大了？今年他女儿都上小学了，作为最先老去的一批九零后，两年前就三十而立了。
“一事无成啊。”
殷云自嘲的笑道：“老子活了三十多年依旧一事无成，还有什么好期待的？”
“不至于吧。”
李东眉头皱了起来，“小说不写了？不是第一本就出成绩了么？”
“出成绩怎么了？写着没意思就不写了，写小说只有死路一条。”殷宇手里捏着一个一次性打火机，在桌面‘哒哒哒’的轻轻嗑着。
“仅仅是网恋被骗了几千块钱？”
殷宇内心毫无波澜，一边为发小斟酒一边乐呵呵的问道：“听谁说的？”
“总有渠道呗。”李东也笑了，“刚有点成绩就想炒粉，你以前没那么骚吧？”
殷宇不知可否，闷闷的将酒一饮而尽，“说真的，还真不是想吃炒粉，至于被骗嘛……我也是太傻逼了，没怎么谈过恋爱呗，手里有点钱就大方起来了。说起来有点搞笑，我其实连她是不是女的都不知道。还是太年轻，回想起来确实有点逗。”
那时小说刚出点成绩，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遇到一个同城粉丝妹子，聊着聊着就有好感了。
可对面一交往就问殷宇拿了一千块，说是试探。之后的几天又发了两个520……其实到这里还没怎么怀疑，两千块钱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
结果那货又冒出个哥哥，张口就是她心情不好了快去安慰，张口闭口就是要钱，那时候才猛地反应过来被骗了。
网文作者嘛，很多都是钱多人宅朋友少，其实内心还是挺寂寞的，当时并不是想要所谓的炒粉，是真正想发展一段感情，所以义无反顾，完全没有怀疑。
和一个喜欢看自己的书，真正懂自己的人走到了一起这种事，就像漫画家娶了声优，棒球运动员娶了球队经理，多浪漫啊不是么？
钱是小问题，主要是被欺骗感情很悲剧，像特么的小丑脑瘫一样。
“记得当时她又问我要钱，我直接一篇小作文怼回去了，当时真的伤心了。嘲笑这个网恋被骗，嘲笑那个网恋被骗，结果自己居然也中招了，真他妈逗。”
殷宇笑着摇了摇头，“结果到最后我还怀疑是自己错怪她了，老子被骗两千，最后搞得好像是老子做错了一样，因此还自责了很久。年少轻狂不懂事啊，我这种人，在我书里写出来都会被读者喷作者傻逼的。”
“年轻时谁没做过一两件傻逼事？喝酒，喝酒。”
李东跟着哈哈大笑了一声，两人举起杯再次碰了一碰。
殷宇能毫不在意的说出来，证明已经过去了，或者说只会和发小毫无顾忌的说自己的糗事吧？
只是一杯酒喝完，两人突然莫名的沉默了下去。
李东感觉殷宇越来越陌生了，陌生的像自己不认识了一样，正如他所言，自己就是个傻逼……有时候能压垮一个男人不需要外力，他自己就够了。
夏日的微风拂过，半夜三点的街道隐隐有些凉意，殷宇推了推镜框，语气有些沉寂，“东子，还记得我们是哪一年小学毕业的么？”
李东轻声答道：“零三年。”
“我们这最大的洪灾是哪一年？”
“九六年大洪水嘛，那时我们刚好六岁，你爹和我爹不是带着我们去桥上看了洪水嘛？”
“肺炎爆发是哪一年？”
“零二年。”李东想都不想就回道：“那时候我们在上小学，不过这边没有受到波及。”
“我们第一次旷课呢？”
李东稍微想了想，“零五年吧，初二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
“我们毕业后第一次被黑中介骗到厂里打螺丝是几几年？”
“大概是……一零年，咱俩都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浪了一年出去找的工作。”
“你结婚是哪一年？李小琪出生又是哪一年？”殷宇拿起筷子，将盘子里最后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
李东笑骂道：“你是傻逼吗？”
“嗯，我是傻逼。”
殷宇反常的没有骂回去，而是淡淡的点头，然后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活了三十多年，经历的大事记都记得很清楚，但具体的年份全忘了，审视以前走过的路，还真是荒唐。”
李东终于听出了一丝不对劲，疑惑中带着一丝慎重，却装作开玩笑般打趣道：“逼逼个毛呢，你现在才三十二岁，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
“是啊，我才三十二岁，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龄段，是能被称之为‘大叔’的年纪。”
殷宇抬起头，伸手点了点自己面无表情的脸，“你觉得我像大叔吗？”
李东目不转睛的盯着发小的脸，消瘦的脸颊微微泛黄，剑眉星目，嘴唇微薄……鼻梁上的无框眼镜给他带来一丝书卷气息，眉宇间的一抹忧虑也展现出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与深沉。
可书卷气息是假的，近视眼也不是学习造成的，是通宵玩游戏，看小说看的。
以前还因为外表很多女孩子暗恋，可现在是越来越邋遢了，脚上是人字拖，腿上是一条大裤衩子，上身白T恤皱皱巴巴，领子上还残留着之前聚会时的酒渍。
瞳孔无神，胡子拉碴，脑袋上的头发也乱糟糟的，还夹杂着几根白发。
只有帅气多金，事业有成的男人上了年纪能被妹子喊‘大叔’，而殷宇如果挎个摩托车在街边，妹子只会被喊他一声师傅，并询问去车站几块钱。
虽然他洒脱又淡然，句句不提遗憾，可说出口的话，却字里行间写满了悔恨与遗憾。
李东突然涌起一股悲哀的情绪，猛灌了一口酒，又强撑起一个笑容，“你打算就这样下去了？”
“怎样？”
殷宇无所谓的撇了撇嘴，“老子从来就是不学无术的傻逼，之前是，今后大概更傻逼了，你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怎么办？”
李东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却没能说出来。自从几年前伯父伯母过世后，他就这样了。
曾经可以满不在乎的说，老子以后不结婚，有钱就去玩……可不结婚的勇气其实是来源于父母，殷叔肺癌走的，孙姨死于车间事故……
当两位至亲相继离世，他再也说不出‘老子以后不结婚’这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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