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菊香公子
他用那老成的语气说道，那语气仿佛实在教训一个后生。
顾问程抬起头，他想起了曾经自己认识的那些官员，那些长辈。
他们在酒席上说，顾问程，你们年轻人做的事过了；顾问程，你做得未免太不近人情；顾问程，你这样是给自己树敌；顾问程，官场上，就是要多交朋友，而不是把自己的路子堵死。
“顾问程，你这后生，太不会来事儿了。”
他们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总会强调自己是过来人。
他们仿佛不是在强调自己的经验，而是在强调这从来都腐朽恶心的可怜可悲的环境应该是被年轻人“欣然接受”的。在他们的眼中，自己是“过来人”，所以，那些年轻人，带着新的想法的年轻人，理应也遵循他们世界的规则，接受他们的世界的污秽。
实在是最可笑的笑话。最为可笑的是，当皇帝都想要换一个略微好一点的吏治环境的时候，他们甚至还会固执地守在自己的那片污浊的世界中，试图将皇帝，将那些想要离开这个环境的年轻人重新拉回去——
并不是因为这样的污浊真的有什么未来，只是因为，只有年轻人信奉了他们的这一套，他们才能够证明，他们这一套自欺欺人的套路，是绝对的“真理”。
所以，旧将领派系曾经拼命甚至宁肯准备发起兵变也不愿意让新军官大规模进入军队，世家大族拼了命在朝堂上试图维持自己的影响力，太子党和部分先皇派系拼了命地想要否定夏雨潇的统治。
他们会用沧桑的语气对年轻人说：你们这帮愣头青，根本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官场。
这就是他们。
“卢郡守，或者说，卢起山。我在此之前了解过你，你当初是靠着文考进入官场的，你的文章，我曾经拜读过，我记得应该叫《哀农疏》，”顾问程走到他的面前，用不紧不慢的语速说道，“在文章里，我看到的年轻时候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好好想想吧，卢郡守，想一想，你当初文考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那封甚至可能会犯下死罪的哀农疏的？你又是为什么宁可放弃这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去向先帝敬献哀农疏的？”
“现在的你，怎么又成了这个样子？”
顾问程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然后便不再和他多说：“送卢大人回去吧，结果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了，就算卢大人您不说，该知道的，我们也已经知道了，所以，我建议您不要隐瞒，对您没好处。”
说完，他坐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然后品尝着面前简单的饭菜。
简单，但是吃着很踏实。
卢郡守到最后也没有承认自己的行为，不过，他承不承认其实早就已经无所谓了，因为该调查的，顾问程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回来的士兵们也都拿到了证据，粮仓也已经被封存，禁止外人闯入，剩下的，就是向朝廷上报这个情况了。
至于那些和卢郡守相互搭伙的商人和官员，顾问程都没打算放过，郡府的官员，没有多少是完全干净的，也都需要给予一定程度的惩罚。这些惩罚就要交给朝廷定夺了，顾问程确实查的彻底，但是着并不代表他就会随便去做出处罚，他还是要依靠大夏的律法来行事的。
卢家也已经被查抄，里面的财产数额，只能说并没有超出顾问程的大致估计。作为一个郡守，鼓捣了这些年，也确实挖了很可观的一笔金钱，如果就这么让他一直在这个位置上甚至更高的位置上挖下去，也不知道最终会从大夏的百姓手中挖走多少钱。
剩下的，就是开始重新进行粮仓和府库的查收和整理账目了，和之前的主帐对过帐之后，要确定那些是曾经在郡守的授意下做的假账，哪些是真实的账目，并与实际数量进行对账，尽可能把账目修改过来。
总之，顾问程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
拿到自己的士兵们传来的信件，秦稷满意地点了点头。
顾问程做起事来还是很利落的，而且也不会轻易地产生什么恻隐之心，说动手就动手，这很好。不过接下来的事情，那就不是他能够负责的了。
卢郡守的处置，将有廷尉府进行处置，廷尉府目前虽然说可能会稍微照顾一点卢郡守这位做了很多年的官员，但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而现在，秦稷正在处置大西国的问题。
自从之前和大西国合作对付萨曼疆之后，大西国尝到了甜头，也巩固了两国之间的关系——虽然在合作的期间，双方曾经产生过一些分歧，但是总体上来说，双方的合作还是挺顺利的。
所以，大西国这次派了人过来，希望能够和大夏之间建立起更加紧密的关系。
而现在，在他的面前，夏雨潇正在告诉他自己心中的底线：
“秦稷，我重申一遍，我们大夏要坚守一个底线，那就是，保证周边邻国的稳定。无论大西国想和我们做什么样的合作，一旦有涉及到破坏我们周边的稳定，抑或是可能影响大西国内部政局动荡的选择，那么，我们都需要进行考虑后再给予对方答案。”
不求友军多给力，只求友军别搅局，这就是夏雨潇现在所需要的了。
第二章 异常的调动
北境，寒阴城。
自从之前那场战役之后，寒阴城现在已经由朝廷的军队直接接管并驻防，整个寒阴城不再成为一个相对独立的城池。
而定北王也随着寒阴城得到保护，过上了安心的小日子。
本来他以前的日子就挺舒坦的，后来因为在寒阴城那边的战争中立下了大功，为前往北方的部队提供了足够的后勤保障，因此得到了夏雨潇的奖赏，生活过得相当美滋滋，每天就是摸鱼，然后和自己的家人老婆孩子热炕头。
但是很快，大夏的调度就让他美滋滋的小日子变得又有些提心吊胆了。
他虽然没有多少实权，但是在北边还是掌握着几座城池的领导权的，这些城池能够由他来管理，主要还是夏雨潇对自己的这个老哥还算是信任。
事实上，定北王也确实没有辜负这份信任，在他管理这些城市的期间，这几座城池的秩序都非常好，府库充足，城防也坚固结实。
可他渐渐发现，城内涌入的外来人员越来越多了。
如果这些人都是大夏的人的话，他还觉得这是正常的人口迁移，但是关键是，来的很多都是萨尔人。
这就让他安不下心来了。
而寒阴城那边，也渐渐开始增加兵员，从西边的战事结束后，这里的兵力就在不断地增加，如此的调动，很难让人觉得这里没有什么事。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定北王派人给夏雨潇递了一封折子过去，询问具体的情况。
夏雨潇没有回答他到底朝廷在做什么，她只是说让定北王这边一切如常，那些萨尔人，城内能接收的接收，接收不了的可以继续往南送。
没说什么东西，但是在定北王看来，这基本上等于承认了朝廷内部确实对北边的战略有了重大的调整。他也没打算刨根问底，知道这事儿是朝廷干的，有夏雨潇的授权就行了。
“殿下，既然现在这里情况不太安稳，是否，您还是往南住在以前的府中更为妥当？”
身旁的一名随从询问道。
“不用，现在我不能动，我这边要是动了，这整个北境可就乱了。”
定北王果断回绝了这个建议。
夏雨潇安排他来北境是有用意的，北境是边防要地，无论北边的防御如何，调的是谁的部队，都得有一个皇室的王爷来坐镇，如此一来，可在关键时刻代行部分皇帝的职责。这个时候他要是跑了，那先不说北边的百姓官员心中会乱成什么样子，自己那个妹妹恐怕不会轻易饶过自己。
况且，还没到真的乱的时候呢。
假如真乱了，太尉人早就往北边靠了，至少也得是在中央时刻准备调度。但是现在，秦稷那边正往江宁郡去呢，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有大规模战争的意味，大抵还是为了稳住边境的军事施压。
............................
萨尔国朝堂之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乌合雅刚刚回到王族内部，自己的哥哥班哥亲自迎接她，并且奖赏了她大量的财帛，设了宴席为她接风。
原本，乌合雅以为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毕竟无论是奖赏也好，迎接也罢，甚至是设宴宽带，自己的父亲都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派遣身边的侍从前来慰问，这毫无疑问是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行为。
可是，还没等她等来王庭内的同族们的排挤，王庭就乱了。
先是西南方向各部盟纷纷拒绝了萨尔王朝抛出的部族联合的橄榄枝，然后，南部边境和喀拉石格，都发现了大量大夏的军队在调动集结。
班哥倒是有预想到大夏会因为自己的这些轻蔑之举而调动军队施压。他也想过对策。但是此刻，当大夏真正调集起来军队，两国边境处随处可见增加的岗哨，以及周边部族纷纷开始对大夏表忠心之后，班哥才真正意识到，大夏的影响力，着实超出了他的想象。
实际上，如果不是之前的战争，周边的部族其实说不定还会站在萨尔王朝这边。
但是大夏通过那一场规模并不大的北境战争，再加上西边硬怼教会加上一个中等规模国家的对萨曼疆战争，让那些部族意识到了，这个国家始终保持着能够随时对外摧毁一个国家的战斗力。
而且大夏的军队很多就在边境。做大夏的附属国，又有好处又有生意做，如此权衡下来，只要智商正常一点的部族，都知道自己该站在谁这边。
各部族倒是站队站得快乐，可萨尔王朝人麻了。
“我王，既然现在大夏对我国边境施压，那便只能以同等手段还击了。我国军队固然没有大夏军队多，不过，可放弃一些天险地区，在双方能够密切接触的边境地区倾注主要兵力。另外，可增派我国男性，无需真的入伍，在边境持械游荡即可，也可壮大声势，况且，关键时刻，若是敌人真的打进来，我们也可以临时让这些人辅助我军。”
对此，一名元老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了这个想法，不少元老都对此赞同，反正现在，南边那帮人已经把自己的刀子亮出来了，那他们自然也不能在气势上败下阵来。
“陛下，我曾在大夏暂住一段时日，不知可否说句话？”
乌合雅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问道。
“说吧。”班哥点头允许她发言。
“放弃天险地区，在双方可大规模接触的地区注入主要兵力，这没问题，”她看向四周那些老家伙们，然后继续说道，“但是，后面增派我国男性持械巡查，实在是画蛇添足。”
“画蛇添足？”
“就是说，多余的。”乌合雅对自己还得捎带着解释一下大夏的词汇而感到心累，“诸位长老，大夏所施行的，是军事上的震慑，为的是向我国百姓和将士们展现其军队底蕴。我国若是要与其相抗，那便也要拿出对应水平的军队出来。”
“让我国的男丁持械巡查，这算什么？搞得边境部队一半正规一半杂乱，气势上就矮了人家一头，不仅起不到震慑敌人的效果，反而会令边境百姓看了对我国军队更加失去信心。”
说实话，乌合雅回来主要的任务是想办法夺权的，理论上来说，她不需要刚回来就立马开始出人头地。
但是你扛不住自己这边的这帮老不死的脑子沾点问题。
两国边境对峙，人家拿出一支军纪严明齐刷刷的武装部队施加压力，队伍往那一站边境的守军和百姓就已经开始考虑怎么挡住人家的攻击了，你这边呢？为了凑数塞进去一帮盔甲都没有的散兵游勇？
您是生怕敌人不知道咱们国家凑不出人是吧？
第三章 新活儿
班哥皱了眉头，思考起了自己妹妹所提出的建议。
她说得确实没错，现在这个情况，强拉一些萨尔王朝的普通壮丁过去的确起到的效果不大，但是，现在自己这边不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不然的话，别说对外是否有威慑力了，对内能不能稳住局势都是问题。
“那按照你的想法，怎么处理才是最好的？”
“这......”乌合雅看了看周围，苦笑了一声，“我只是一介女流罢了，我王之意便是我的想法。”
“你可是我的妹妹，我们都是父亲的子女，”班哥笑着说道，“如此一来，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差别，大胆说出来便是。”
“好吧，”对方既然已经这么说了，那乌合雅也就顺竿爬了，“我的建议是，派兵可以，征调壮丁也可以，但是现在的兵员要在要紧的地方进行调动，而不能分散。同时，那些壮丁，没必要让他们在明面上出现，要让他们在后方接受基础的训练，形成未来的预备作战的战力。”
“在敌人容易入侵的地区进行主要的调动，并加以威慑，其它地区的防御可以削弱甚至取消。据我在大夏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大夏的部队虽然强悍，但大都极其仰赖后勤供给，他们不像我们萨尔军队那样带着干粮骑着马就可以快速行动。”
“因此，在山林丘谷地区，可以适当削减兵力，因为这些地方，大夏往往难以组织起大规模的进攻力量，就算是真的发起攻击，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反应。”
乌合雅说得头头是道。这番分析，让周围的这些长老们纷纷开始探讨起了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嗯，这个计划看起来较为可行。对了乌合雅，现在你担任的是两国之间的大臣，既然如此，你这边，能否和大夏那边对上话？”
“当然可以。”
“那么，我们可以双管齐下，一方面，在边境方面施加压力，另一方面，让公主殿下与大夏进行沟通，尽量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一名长老站出来说道，“反正，现在公主殿下已经回到了我们萨尔王朝境内，就算将来大夏察觉到自己中计，也不会对公主殿下造成多大的影响。”
然后到时候真崩了你们可以直接把我卖出去是吧。
乌合雅心里嘀咕着，不过嘴上倒是没有表达出丝毫不满：“自然可以，不过，考虑到大夏方面的主要几个高层不是很好说话，我的建议是，至少应该先调动部队，然后再和他们进行商谈，如此一来，也能为将来的商谈增添一些筹码。”
“好，那这件事，就按照你说的办，”班哥拍板决定了，“妹妹，我记得你出来的时候，随身带上了大夏边境的地图是吧？”
“正是。”
乌合雅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这份边境地区的地图涉及到大夏内部在边境上的主要驻防地图。其实在大夏内部不算是什么机密文件，毕竟大夏在边境的驻防，隔壁萨尔人也能看到，等于是半明牌。
但乌合雅还是将这张图带了出来。理由很简单，有了这张图在手里，等于确定了大夏的布防设计，就算现在大夏的布防有所调动，基本上也是万变不离其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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