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菊香公子
夏雨潇无奈地摇了摇头。
夏运在说谎。秦稷再不可靠，夏雨潇也不会相信自己弟弟的这番蠢话。先不说这一次北境的战争大夏军队损失并不大，也没到补充兵员的程度。就算是真的补充兵员，就秦稷那副德行，也不会将兵员的相关征集信息随便交给一个王爷去办。
这个家伙只对自己和自己的几个可靠的手下放心，真要是让夏运去搞，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事，无论你做还是没做，都不用再提了，反正相关的情况，是秦稷所负责的，”夏雨潇说完，然后拿出自己手中的几叠奏折，“今日，我邀你前来，另有一事要问。”
“但说无妨，但凡我所知道的，一定不会隐瞒。”
“为什么要刺杀我？还有太尉？”
夏雨潇在他耳边低声地询问道。
这低声的询问让他瞬间就冷汗直流。
自己有想过会被陛下问话，但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和刚才的样子相比，现在的夏雨潇简直就是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这么直接的吗？
强行压住心理上的压力，他冷静地回答道：
“陛下，臣未曾试图刺杀陛下。”
他话音刚落，夏雨潇随手甩给他一叠纸。
在那里面，有着大量的他和党羽们进行联系的信件，这些信件里面的内容，几乎都是和如何推翻夏雨潇和秦稷为主的。
而在有些信件里，更是说出了计划如何实施的方案。
可以说，他现在简直就是一个小透明，每封信都是熟悉的笔迹。
“夏运，我对你似乎并不算太苛刻吧？”夏雨潇长叹一口气，说道，“在母亲的眼里，我们两个是皇室之中关系最好的之一，从小到大，我有在哪里让你不痛快了吗？还是说，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即使你当初非要和我争这个位置，我也没有怪罪你。”
“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我的弟弟，无论什么时候，你做了任何错事，我都可以理解。你之前想搞教育，搞出那么大的窟窿，我用我自己的钱给你补上亏空；你要招揽人才，我帮着你，让手下去贴告示，怎么这些到了你的眼里，什么都不如呢？我这样做，只换来了你的怨恨是吗？”
夏运没有说话。
或者说，他没有什么理由去说话。
自己的姐姐对自己不够好吗？这是扯淡，夏雨潇对他已经仁至义尽，当初在她还没有确定成为皇位继承人的时候，夏运就半路杀出准备争夺皇位，让她险些失去了这个位置。而即使如此，夏雨潇也不过是给他封了个王爷放在身边警惕着而已。
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怨恨她？
真的是因为什么事情而不满吗？
夏运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可是百思不得其解。
最终，他终于明白了过来。
他并不是反对自己的姐姐。他所厌恶的，无非就是整个大夏而已。
而作为大夏的皇帝，夏雨潇自然也就收获了他的厌恶。
这并不是对于姐姐的厌恶，而是对于这个皇权的厌恶。
第七十二章 质疑
“姐姐，对不起。”
夏运低着头说道。说这话的时候，他就好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
夏雨潇看着面前的夏运，原本的愤怒似乎也消退了些许，她扶着夏运的肩膀，自己的这位弟弟如今长得比她还高了。
“到底为什么这样做？告诉我。”
“姐姐，你不觉得我们夏国有问题吗？”
沉吟片刻，夏运突然鼓起勇气说道。
听到这话的时候，夏雨潇愣了一下，她似乎是在理解夏运的这番话，或者是因为夏运的这话而感到惊讶，总之，她沉默了半晌，然后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姐姐。”
他似乎终于能够将自己的一切说出来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夏运反而在这种场合下说起话来更加流畅。
“姐姐，我们大夏以千年国祚为荣，夏家已经统治这片土地上千年，可是，姐姐，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能千年不衰？”
“姐姐，我读过许多书，我知道，大夏能够绵延至今，是因为大夏从来没有出现过昏君。我们的皇帝，最差的也是一个不错的守成之君。是，这一点我承认，确实是历代先祖们的励精图治，让大夏得以延续。可是姐姐，为什么唯独我们就是如此幸运？为什么在人类之中，只有我们才是最为古老的、尚在延续的国家？”
夏运干脆一股脑说出了自己的所有疑惑。
他实在是不明白。
夏国，夏国这个国家在历史上就这样一直留存着，周围无数王朝兴盛衰败、此起彼落，而只有这个地方，始终稳固地被握在皇帝的手中，从未出现过任何异常，这听起来令人难以置信。
千年以来未有昏君，这话说给其它的国家来听，他们也不信。
“姐姐，你不觉得如今这大夏，就好像是一潭死水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是，平静无波，可是平静得太诡异了！一点活力都没有！或者说，活力实在是大得过了头！我们千年以来不断地开疆拓土，可是本质上我们有改变什么吗？没有！”
“先祖开疆拓土时，百姓们吃不上饭，而现在，到了不好的年景，百姓照旧吃不上饭！千年的国祚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们这一千年来都做了什么？从我们的史书上，我看到我们一直在征战，将领土扩大到了足足有初代皇帝的十倍。可是这十倍的领土却未能换来百姓的富足。”
“姐姐，我不懂这一点，你告诉我，这一千年来，我们只有让百姓年景好的时候得以温饱的进步，那么接下来呢？我们想让天下大同、人人富足的愿望究竟能够多久实现？难道就这样一直如同死了一样‘发展’下去吗？”
夏运说完这些，剧烈地喘气。
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总是想问，可是他知道，自己这些话闻出来，究竟是多么大逆不道。
尽管夏国相较于其他几个国家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夏运却始终无法理解。
千年的积累，只换到这点几乎可以忽略的进步，他看不到夏国的未来究竟还能有什么惊喜。千年前夏国人穿着那套衣服，千年以后的夏国人和画册上穿着的还是相差无几，如果不是因为对外交流十分开放，恐怕一切都要和古书上相差无几了！
这到底是一个国家，还是一个存在了上千年的、不爱动弹的老怪物？
正在这时，他看到了夏雨潇站了起来。
她的表情有些惊愕在里面，可是同时，很快又闪过了一丝坚决。
“夏运，这件事情不是你需要考虑的，我——皇帝，自己会考虑。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然而，这话到夏运的耳朵里，却让他更加愤怒：
“你有什么想法？！我看着姐姐你登基，原本我认为，你是一个能够打破这样的僵局的人，可是你登基之后呢？你做了什么？无非还是那一套——打击异己、牵制各派的势力、鼓励生产、任用几个所谓的贤才......”
“你做的事情，几百年前的先祖就做过！北境的仗，千年前的老祖宗们就打过！请问，这样的一个大夏，我究竟能够看到什么未来？！”
僵局。
是的，就是这样的状况。
现在的大夏依然强盛，而且比以前还要好，可是，这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大夏的僵局就是这样，从先祖到现在，千年的岁月里，没有一位皇帝愿意打破这样的僵局。
难道就等着大夏僵死在这里？
夏运把自己的一切想法都说了出来，他知道自己已经要死了，既然要死了，不如直接把自己的一切都在死前说出来，否则，等到进了坟墓，谁都不会在意自己想说什么。
然而，迎来的，却不是夏雨潇的辩驳，而是狠狠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气其实不大——夏雨潇本身的力气本来就不大，她这一巴掌虽然打得很响，可是，却并不算太疼，以至于只是让他的头歪了一下。
夏运愣住了。
面前的夏雨潇失望地看着他。
从他当初与自己的姐姐争夺皇位时，到刚才为止，他见过自己的姐姐在自己面前暴露出很多的情绪，可是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绪。
那种仿佛是连最亲近的人都不理解自己的失望。
他甚至难以辨别她究竟是生气还是悲伤，那一巴掌将他刚才才壮起来的气势一下子给打没了，他捂着自己的脸，有点火辣辣的感觉，可是却让他觉得如同是梦幻一般。
“来人。”
夏雨潇深吸一口气，收回了自己的手。
门口进来了两名随龙卫。
“荣盛王受到了刺激，有些说胡话了，把朕的御医叫过来，给他好好看看，然后送他回府。”她再也不去看自己的这位弟弟，吩咐道，“另外，我希望，你们都能记住，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
“遵命。”
两名随龙卫自然不会去随意透露消息，先不说他们忠不忠于陛下，就算是不忠，他们也不会冒着丢性命的风险去逞口舌之快。
荣盛王就这样被带了下去，这次，两个人什么也没能聊出来，而他的性命，也就快要走到尽头了。
第七十三章
荣盛王被带走了。
而此时，从旁边的屏风处，秦稷的声音传来：
“看来，你们两个之间的冲突很大。”
他是从一开始就在那里的，这也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夏雨潇的命令，她对于自己的这个弟弟虽然确实很好，但是并不代表她就会放任对方接近自己，如果对方有任何的想法，恐怕都将置她于危险之中。
所以，她特意将秦稷叫了过来，为的就是增加这一道保险，秦稷的动作是很快的，就算是真的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他也可以第一时间保护自己。
前提是秦稷也可靠的话，不过至少现在，夏雨潇认为秦稷还是可靠的。
“如果不是今天，我甚至不会察觉到这一点。”夏雨潇此时才感觉到，自己的头很疼，甚至有一些晕眩，“秦稷，我可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让你看笑话了。”
“哪里，陛下，荣盛王所说的一切，都没有其他人知道，最多不过是您信任的两个随龙卫知道罢了。”
“你不知道？”
夏雨潇白了他一眼。
“臣没有记那些琐事的习惯。”
秦稷微笑着说道。
“油嘴滑舌，”她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秦稷，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我弟弟说的那些话，”夏雨潇转过头，看着秦稷的眼睛，“你是个明白人，正是因为你明白，所以你应该比他看到的更多一点，你就不好奇吗？我弟弟的质疑毕竟确实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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