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这种东西……我就算变三阶了,也未必能打死吧。”
少女咬牙嘟囔:“安瑟那家伙,可真能给我找活干,不过……嘿嘿……”
嘴唇都已经微微泛起青紫色的狼,心中毫无怨怼和惧意的笑了起来:
“这也说明,那个别扭家伙,有多相信我!”
一步,又一步,她从原来的狂奔变成小跑,从小跑变成现在的跋涉,当她来到这足足有五十米长的庞然大物面前时,甚至都已经无法站稳身子,更别说挥拳了。
“……这还,真是。”
面庞上已经挂满冰霜的希塔娜颤声低语着:“刚才的话,真的有点像笑话一样,自大过头了啊。”
她深呼吸着,握紧拳头,努力让寒冷僵硬的肌肉臌胀起来,让血液加温在体内继续流淌,传递力量。
“但是,最起码……总不能真的就站在这里——”
“一拳也打不出去就死掉吧!”
嘭!
几乎覆盖希塔娜全身的红色冰晶瞬间爆开,少女的雪颈与额头上暴起经络,那娇小白皙的拳头在这瞬间甚至皮肤皲裂,血管爆开,飙飞的鲜血瞬息就化为冰晶,而希塔娜的拳头,就在这纷飞的冰晶间重重砸在红冰魔蟒的结晶身躯上。
而后,在清脆的骨裂声中,除了希塔娜整个扭断的手臂,什么也没发生。
哦,还发生了一件事。
缓缓前行的红冰魔蟒,似乎感受到了这挠动自己外壳的一击,它缓缓偏转硕大的头颅,将带着寒意的视线停留在身旁那无比,无比渺小的蝼蚁上。
它只是看了希塔娜一眼,随后便扭回头了。
魔物不愿在这样的虫蚁上浪费自己的以太,它连吐息都懒得呼出。
于是,小山般的身躯,便随意碾向了希塔娜。
几秒种后,广袤的,覆盖满冰晶的雪原上,出现了一层更深的血色。
希塔娜瘫到在地,仰头看天,苍白的面庞与紫青的嘴唇,已经没有丝毫血色。
“这么冷……还是有点好处的嘛。”
她颤抖着微微低头,扯了扯嘴角:“竟然,一点也不疼。”
在这份寒冷中,即便希塔娜再如何提前感知即将到来的死亡危机,也有些来不及了。
少女的腰腹以下……已经被那庞然巨物随意地碾成了一滩混合着骨茬的血肉。
“啊,失败了。”
希塔娜摊开双手,躺倒在地,怔怔的望着天空。
“失败了啊。”
无论灵魂中的狂兽,如何躁动至极,近乎疯狂的咆哮,她也依然无动于衷。
“被安瑟,当作笑话了吗?”
她纤长的睫毛不断颤动着,眼皮已经缓缓阖上,又被她用尽全力撑起。
希塔娜剩下的所有力量,都只能放在呼吸和撑起眼皮上了。
“嗬……嗬……”
随着喘息声越发粗重,不断睁开的眼帘也越发下坠,只有微微颤动的眼皮,还证明她努力尝试着睁开眼。
“对不起……安瑟。”
少女虚弱而悲伤地呢喃着:“我好像……又搞砸了。”
“没有活到……你愿意相信我的……那一刻。”
“真的……对不起。”
“好……困。”
在她的眼帘彻底阖上的前一瞬,玻璃瓶口无比粗暴地顶开少女的牙关,微凉的液体迅速倾倒入她的喉中。
神志逐渐从迷蒙中恢复的希塔娜,还听到了与这动作一同的,她从没有听过的声音。
是那个永远温和微笑着的少年,暴虐愤怒地咆哮声:
“希塔娜!你疯了!为什么不进阶!你想要死在这里吗!”
“该死……该死……你应该有那个感觉的,你怎么可能会死在这里,命运是不会——”
……不对。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安瑟看着腹腔中流出内脏,下半身已经华为一滩肉泥的希塔娜,心脏剧烈地抽痛着。
命运会让希塔娜晋升三阶……但希塔娜拒绝了?
不,不对,希塔娜根本就没有与之主观对抗的办法,她的思维和行动假如不在我的指挥下,只会被命运彻底支配,也就是说——
命运要……杀死她。
直到这一刻,安瑟才真正明白命运在这盘棋的终局,究竟做出了怎样的死局。
在这个时刻,比起让安瑟获得一个全心全意绝不背叛的希塔娜,祂宁可让希塔娜去死。
而假如安瑟不想让希塔娜死去,那么……他就必须接受那迟早会到来的背叛。
“啊……安瑟。”
已经几乎完全踏入那条死线的少女在苏醒时仍旧混沌懵懂,她努力撑开眼,却看不清身边那人的面容。
她甚至无法听清对方在说什么,只能听到那声音很愤怒,无比愤怒,又带着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惊惶。
希塔娜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有她自己和念想,也有……不属于她的记忆。
在那份记忆中,希塔娜看到,那个女人好像跟自己的情况很像,安瑟那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她那个时候,是怎么说的?
啊,想起来了。
“安瑟……”
希塔娜已经完全灌下药水的喉间,发出微弱至极的呢喃。
“安瑟,安瑟……不要害怕。”
年轻的海德拉呆呆地看着面无血色,连眼睛都无法睁开的少女,听到她梦呓般呢喃着:
“安瑟,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
安瑟记得很清楚,在那时,母亲曾抚摸着他的脑袋,告诉他,不要害怕。
害怕。
在那个温柔伟大的女人眼中,在现在这个痴愚蠢笨的少女眼中,安瑟是在害怕。
害怕着命运,害怕着注定会发生的一切,害怕这一切,无法改变。
“希、塔、娜。”
海德拉缓缓捏紧希塔娜的手腕:“你死不了,也别学我母亲说话。”
可少女好像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只是朦朦胧胧地,笨拙至极地呢喃着,在她眼中可以安慰安瑟的话语:
“不要害怕……安瑟,我不会……背叛你的。”
“……”
少年的眼瞳中燃烧着失控的滔滔怒火,但握着希塔娜手腕的那只手即便暴起青筋,也没有伤到她。
“希塔娜,我再重复一遍,我没有害怕,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
“可你……就在……害怕啊。”
恢复些许意识的希塔娜轻声说着:
“不然怎么会……那么,生气呢?所以……不要害怕,我……”
“希塔娜兰斯马尔洛斯!”
不要害怕这四个字,似乎牵涉到了安瑟最不可触碰的逆鳞,他再度失控地咆哮起来,海蓝色的眼瞳中翻腾着漆黑色彩,深渊的底色于此熊熊燃烧。
他单手扼住希塔娜的咽喉,从喉间挤出暴虐至极的低吼:
“不要,学我,母亲,说话!”
“咳……咳咳咳……”
少女不停喘息咳嗽着,艰难无比地抬起手,用颤抖着的五指抚摸着安瑟的脸颊。
“这么长时间,安瑟你,都只是……咳咳……都只是……一个人……”
“我来的……咳咳咳!太晚了……。”
死死扼住希塔娜咽喉的手开始颤抖,而希塔娜的手却已经不再颤抖,牢牢贴在安瑟的脸庞上。
“让你一个人这么久……对不起。”
“安瑟……其实我也很害怕,害怕自己变成那样,害怕你所说的那个……背叛的到来。”
“但是,但是在你身边,我就不那么害怕了。我就想……”
她努力直起身子,额头去贴紧安瑟的额头,轻声说:
“假如我能一直陪在安瑟身边,安瑟……是不是也不会那么害怕了呢?”
六年如履薄冰。
试探,绝望;对抗,绝望;失败,绝望……名为安瑟·海德拉的存在,活得像个生存在夹缝之中的人,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思考着,准备着与命运抗争。
因为没人知晓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绝望,没人知晓他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便不与任何人同行。
因为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他其实真的在害怕。
越是深入了解,越是与之对抗,越是接近成功,他便越害怕。
可在这份害怕,这份恐惧中,安瑟每天得到的是敬畏,是崇拜;享受的是酒食,是佳人;掌握的是权柄,是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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