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对他们来说,被自己少爷放弃的角色,没有什么值得重视的价值。
但看眼下这个情况……少爷怎么似乎又有些把心思放在她身上的迹象了?
契首们把视线投向庭院的另一角,那里被葱郁的园林绿化遮掩,能看到隐隐绰绰的人影。
他们当然是早就知道有人待在那里,但既然弗拉梅尔没有开口,身为契首的他们肯定也不会多说什么,更不在乎就是了。
希塔娜倒是被惊了一下,因为在经历昨天的大战后,她现在不是很想见到明芙萝……而且说起来,那个明明都没被安瑟动过,就已经跟个废人一样躺在那时不时抽抽的弱鸡,怎么会醒得比自己还早啊?
明芙萝从庭院那隐蔽的一角现身,她先是向弗拉梅尔行礼,随后缓缓将视线移到了希塔娜身上。
坐在安瑟大腿上的高挑少女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本来还想着站起身来,气势昂然地跟她对视,但酸软的身体差点在她傻兮兮的乱动下跌到地上,还好安瑟把她稳稳当当地扶着,只是这样子在别人看来……就好像她在被明芙萝凝视时,十分炫耀地在安瑟怀里扭了几下。
这让场面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喂,老萨。”
重新爬到萨维尔肩头的劳伦斯小声耳语:“你说……少主是打算干嘛?看两个小姑娘为自己打架吗?”
“不要妄议少爷的决定,劳伦斯。”
侍立在一旁的萨维尔轻声道:“安静看着。”
“……”劳伦斯抖了抖胡须,小声嘀咕了句“没劲”,一溜烟跑到了托拉多的脚边,不知道跟他说起什么来。
明芙萝并不为希塔娜的表现所动,她凝视着安瑟怀中的少女,平静道:
“对于这个等级的战斗,我没有任何发言的资格,但既然是安瑟阁下要求……”
她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说道:“从我的认知层面上讲,三阶超凡者,能破开顶级的五阶战士的肉体,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因此能证明兰斯小姐在战斗方面,有着超越界限的天赋和才能。”
这话听得希塔娜身心舒畅,觉得眼前这家伙看起来也顺眼了不少。
看起来安瑟昨天做的事还是蛮有效果的嘛!这下你知道谁大谁小了吧?
“但是——”
这突兀的转折,让希塔娜稍微好转些许的神情一下僵在了脸上。
“这次对兰斯小姐战斗过程的观察,加上之前几次的记录,我可以确定一件事。”
明芙萝推了推灰白色的眼镜,语气漠然:
“你,没有办法在战斗中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甚至是力量吧,兰斯小姐。”
“……”
希塔娜微微张嘴,说不出话来,而其余契首们则露出了看戏的神情。
“眼光还算毒辣……还是说是她鼻梁上那件奇怪的炼金眼镜的效果?”
托拉多饶有兴趣地看了眼明芙萝:“她现在的灵魂状态也很有意思,是索伦那家伙的手笔吗。”
“我倒不觉得干架的时候热血沸腾有什么不好。”劳伦斯鼠爪环胸,“激情是战士最好的武器嘛!对吧提尔。”
“战士最好的武器,只有自己。”提尔沉声说道,“激情还是理智,全在个人。”
契首们的讨论影响不到明芙萝,她依然盯着希塔娜,一丝不苟地按照安瑟的命令,继续发表自己的看法:
“在战斗方面,我没有足够的资本对比我更强的兰斯小姐进行批判。但仅从性格角度,我可以从兰斯小姐在战斗时的表现推算出一些可能性。”
“——她不仅仅是不能在战斗中控制好情绪,在很多时候,尤其是会剧烈影响到她情绪的情况下,很容易会因为本能地冲动而做出并不正确的选择。正常来讲,她作为契首,安瑟阁下理应会很好驾驭住她,但实际情况应该是……”
那双紫色的眼眸并没有移动到安瑟身上,镜片下的冰寂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安瑟阁下不仅不会控制,反而会放纵她的行为。现在正是六阶交替的关键时期,兰斯小姐的性格和行为模式,可能会为安瑟阁下惹出大麻烦。”
“你——”
希塔娜恼火至极的想要反驳,但脑子转了几圈,发现自己好像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在被安瑟调教后,她对自己的性格和脾气,还有惹事的能力已经有了十分清晰的认知,尽管多少也算是有所长进,但假如真的有人刻意针对这方面做出什么算计的话……她其实也完全没底。
所以在来到帝都后,哪怕安瑟基本上没给自己什么任务,希塔娜也一直在忍耐,生怕自己做了什么事给安瑟带去麻烦。
“哈哈哈哈,那也没什么关系,做错就做错了。”
弗拉梅尔爽朗地大笑起来:“海德拉有错误,甚至一直错误下去的权力和能力,而契首作为海德拉的一部分,自然也是如此。”
“我并非在质疑您的智慧与伟力。”
明芙萝竟然有胆子直接跟弗拉梅尔对话,甚至似乎有“反驳”他言语的意思:“但帝都现在看似一片宁静,实则风雨飘摇。皇帝的生命来到了终点,不愿死去且本就已经万分疯狂的她,做出任何事也不奇怪,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她那没有丝毫波动的语气听着让人极不舒服,而接下来的话语,更是让契首们的脸色微有变化:
“假如兰斯小姐因为自己的性格被人设计,然后,被皇帝杀死,该怎么办?”
安瑟的眼睛微微眯起:“真是天马行空的想象,但我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但皇帝能让一切事发生。”
“那也没关系。”当代海德拉笑呵呵的,以一副成熟长辈帮年轻人解决小问题的口吻说道,“我会提前杀掉艾菲桑徳的,她早就失了心气,不会是我的对手。”
“问题就在于此,弗拉梅尔先生。”
明芙萝在和弗拉梅尔对话时,还在盯着希塔娜,虽然显然是大不敬,但不得不说……希塔娜现在已经被她盯得相当烦躁,一肚子火气,却根本无从发泄。
“您真的,打算自己动手处理皇帝的问题吗?”她如此问道。
“……嗯?”弗拉梅尔微微扬了扬眉毛,“看来小姑娘你对我不是很有信心啊。”
“即便是您,能确保自己在第一时间就杀死皇帝吗?”
明芙萝如此反问道:“假如要与皇帝搏杀,您一定会带上所有的契首,而这个时候……”
她的视线移到了安瑟身上:“谁来保证安瑟的安全?他可以杀死一个五阶,两个,三个,甚至更多……但十个,二十个,三十个呢?”
在一片寂静之中,女人以漠然无比的声音,说出胆大包天,进犯神灵的言语:
“我想,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五阶超凡者,都无比渴望毁灭掉高居于自己头顶的神明。”
天国之路的尽头目前只有五阶,从未有人摸索到抵达六阶的道路。
而四个注定被疯狂支配的神灵种,以完全碾压他们的生命层次和力量,随意使用,玩弄,支配了他们近千年。
只要神灵种死去,他们这些五阶超凡者……就是这片大地上新的神明。
哪个走到这种境界的超凡者愿意被一个疯子呼来喝去,被他的喜怒主宰性命,又有哪个……能拒绝成为这种“神灵”的诱惑?
只不过他们始终没有机会,皇帝诞下子嗣不受限制,只是拥有六阶资质的血裔是随机出现;而海德拉则唯有在生命末期才会生产子嗣,因此,他们的疯狂末期往往是错开的——要么是壮年的皇帝有能力终结末期的恐怖魔兽,要么是成熟的海德拉,有能力终结迟暮的君王。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能保证其中一个神灵种在解决掉对方后,依然能支配这片大陆,这个帝国数十年,足够他们把试图断绝血脉传承的五阶超凡者杀上千百遍。
甚至于,皇帝和海德拉互相厮杀都是最糟糕的情况,这种大事件在帝国历史上只发生了两次,其他情况,都是皇帝和海德拉自愿步入终末,将力量传承给下一代。
而现在……帝国正处在建国以来,最特殊的时期。
——不愿赴死的皇帝陷入癫狂,而本该能维持更长时间理智的海德拉,由于未知原因,此刻也已时日无多。
理论上讲,弗拉梅尔和皇帝的死战之日必会到来,而决战之后,弗拉梅尔的灵魂,距离无穷信息侵蚀下的自我毁灭将更进一步,绝对活不了多久。
而只要在这种情况下,同时断绝皇帝与海德拉的血脉,再撑过弗拉梅尔在短时间内最后的疯狂。
帝国……将重新易主,再无神灵。
至于海德拉发疯会把帝国毁成什么样……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这些五阶冠冕能活下来就可以了,当初的开国皇帝能在征天王朝毁灭后的死寂中建立帝国,他们就做不到吗?
明芙萝在三言两语间揭示了一个非常严峻的事实——那就是,不管是安瑟还是海德拉,其实一点也不安全。
“我并不清楚那个时间点究竟会在何时到来。”
明芙萝如此说道:“但我认为……安瑟阁下应该对此有所准备了,所以,既然安瑟阁下要我评价兰斯小姐,我也只能指出这一点——”
“不管安瑟阁下做好了多少准备。”
她与炼金工坊里捶打着材料的工具一般,冰冷机械地说道:“无法控制住自己情绪甚至是力量的你,一定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希塔娜死死咬住嘴唇,不断起伏的胸膛诉说着她现在勃发的怒意,但一言未发的状态,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却又证明了她并没有办法反驳明芙萝的话语。
假如……假如安瑟真的已经这么危险?我能做好每一件事吗?我能确保自己不会因为冲动害了他吗?我能……
安瑟将手覆到了希塔娜的手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掰开她死死握紧的拳头,与她的细嫩的五指扣在一起。
“明芙萝。”
在希塔娜逐渐冷静下来的同时,安瑟着看向站这个仍囚禁在傀儡当中的聪明人,理性者。
昨天他和希塔娜把明芙萝折腾到凌晨,明芙萝本来的确应该像希塔娜想的那样,现在还瘫在安瑟卧室的沙发上,但安瑟用药剂将她唤醒,给了她清晰的理智,并让她在短短几个小时里,想清楚自己究竟该做什么。
“你的这些话,无疑是在向我说明一件事。”
他轻笑着说道:“你认为,自己是那个绝对不会影响到我的计划,比不稳定的希塔娜稳定无数倍的人,是吗?”
“是。”
“那么。”年轻的海德拉凝视着那双瑰丽却又冰冷空寂的紫色眼眸,慨叹道,“这就是你的答案,你的选择?”
安瑟给了她两条路。
究竟是继续这样试图拒绝他,对抗他;还是选择暂时的臣服与合作,直到最后时刻到来时,再想办法解决掉实现理想的最后障碍?
明芙萝选择了后者,正如她可以看清海德拉的局势并不乐观,她更清楚……在巴别塔落入安瑟手中之后,自己就已经没了选择。
偏偏不是强取豪夺,偏偏不是阴险欺瞒……就连明芙萝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反正,皇帝就是把巴别塔给了安瑟。而安瑟呢?他别说索要了,可能连隐晦的暗示都没有做,就这么从那个霸道自我的伊沃拉手中,轻而易举地拿走了整座巴别塔。
这是好事,在所有巴别塔成员眼中,天大的好事。
但只有明芙萝一人知晓……安瑟的视界与未来中,从未容下那个她期盼的时代。
即便如此,她也只能微微低头,用毫无波澜的语气回应:“是的,这就是我的选择。”
比起在风雨飘摇中目睹巴别塔的崩塌,不如去赌在海德拉庇护下畅通无阻前进的过程中……发展出能彻底变革世界的力量。
假如连现在都失去了,那还谈什么未来?
“如果您有需要。”认清现实,做出选择的明芙萝·泽格低声道,“请吩咐我,安瑟阁下。”
契首们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站在他们自己的角度讲,安瑟做什么都无所谓,但从客观角度讲嘛……
这个女人,肯定做出了非常糟糕的选择。
“你这么一说……”安瑟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突然想到,的确有件事需要你做。”
“请说。”
“你的本体。”他把下巴搁在希塔娜的肩头,似笑非笑,“很长时间,没见过太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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