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站在城墙上的安瑟这般嘲笑明芙萝:“有些农民能够得到足够多的自主权,能独立和粮食商人,粮食商会交易。那是因为他们的领主没有染指农田的打算,只是进行最基础的税收。”
“但理论上讲……”
年轻的海德拉眺望着远处矗立在这贫瘠领城中的豪华堡垒,眸中的厌恶一闪即逝:“农民的农田属于统治他们村庄的领城城主,他有权支配农田上的粮食,农民不过只是他的劳力。在这种情况下……粮食本身,就是他的财产。”
“即便鹈鹕商会能提供不少税收,甚至有可能比他自己售卖粮食赚的更多,但这种自私自利到极点,有极具掌控欲的贪婪领主,怎么会允许这种既把他的财产弄得一文不值,又完全毁灭他对平民控制权的东西出现呢?”
不能产生不正当的竞争?好啊,那就不给你任何竞争的机会,直接拒绝鹈鹕商会入驻进自己的领城。
“所以我才说,你以为真的所有人都能吃饱吗?”
安瑟抚摸着明芙萝的脸蛋,望着她那空寂暗淡的紫色眼瞳,悠然道:“我不相信以你的能力,推算不出来这种可能,你只是……单纯不知道而已。”
“对,你只是单纯不知道这世界到底是怎么运转的,却还想着进行变革……噗,呵呵呵,我没有别的意思,亲爱的明芙萝,只是觉得很有趣。”
人偶小姐原本就有些黯然的眼眸,变得更加暗沉了几分。
你什么也不知道,就妄图改变一切。
安瑟毫不留情地揭露着这份虚无,不留任何温情,也不给明芙萝任何指导,只是在单纯揭开明芙萝最不敢面对的东西。
“啊对了,我记得我问过你,假如面对阻碍你的人时,你该怎么做,对吧?”
望向领城内那座城堡的安瑟突然开口,他神情期待,笑意盎然。
“来。”
年轻的海德拉握住明芙萝的戴着手环的那只手:“做给我看。”
“……”明芙萝沉默着抬起这只手,微型虫子尼德霍格从手环飞出,形成了一把狙击步枪。
人偶一言不发地将枪口抬起,透过背景,看到了正坐在城堡露台外晒太阳的肥胖贵族。
利益,权力,欲望。
当农夫在为生存而豁出性命,当平民为一口饱饭而苦苦祈求时,他却为了这些东西,直接断绝了无数粮食的进入。
而且这样的人,在帝国还有很多很多。
从农夫到商会,从商会到城主,在再往上,还有什么?
还有领主,有更强大的贵族,更庞大的商会,以及……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超凡者。
明芙萝……什么都不知道的你,拿什么改变这一切?
眸光越发暗淡的人偶如此想着,无言扣下扳机。
血花在倍镜中飙洒,这是明芙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亲手杀人,而她却毫无感觉。
“什么都不会改变,对吗?”
收起尼德霍格的明芙萝,声音寂然道。
“就算杀了他,他的子嗣也大概率不是好东西,这座领城的一切,都不会改变。”
安瑟微愣了下,随后半眯起眼笑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明芙萝。”
“……但我什么也改变不了,父亲。”明芙萝低声说着,“什么也改变不了。”
安瑟没有回答,只是带着明芙萝,前往旅途的下一站。
第三站,他们没有进入领城,而是来到了一座普通平凡的村庄。
说平凡,却也不太平凡,因为这座村庄里,有个农夫成了被挑去小鹈鹕城的幸运儿。
他往村子里送了很多东西,理所当然大多都是送给他家人的,进行过伪装的安瑟和明芙萝正在这人家中做客,给他们端汤的农妇絮叨道:“所以说……他们真是疯了,要不是亨克现在是大人物了,老爷子恐怕就没了,我的家格尔也有危险,哎……”
农妇鄙夷的批判着隔壁村和同村一些农夫的暴力和疯狂,他们试图通过绑架亨克的父亲来向他施压,让他感到恐惧,但被鹈鹕商会花钱雇来的打手解决了事情,打手还毫不心慈手软地杀了好几个农夫。
自那之后,村子里仅剩下三两个年轻人守着那块没人耕种的田地,其他的农夫发疯的发疯,离开的离开,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安瑟和明芙萝都知道他们去了哪,他们杀了一批自己的同类,然后死在了那座被称为奇迹之地的小小领城里。
“村子里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不过没关系,我们很快就要搬到青岭城里面生活了,住在很大的房子里,能远远离开这帮疯子!”
农妇如此畅想着,然后又对安瑟和明芙萝露出和蔼笑容:“你们慢慢吃,我也有段时间没见过客人了。”
吃饱喝足后,两人在显得空荡的村庄中闲逛,农田几乎都已经被废弃,只有几块田地还有人耕种。
恰好有两个年轻人正大汗淋漓的劳作着,安瑟站在田垄旁,大声问道:“怎么就你们两个在种田,其他人呢?”
有个小伙子抬起头来,看了眼安瑟,瓮声瓮气道:“没人种田了,都跑了,或者死掉了。”
“死掉?”
“亨克那个混蛋,不仅用巫术把我们逼得卖不了粮食,还找人把村里人打死了!”
另一个挥舞锄头的年轻人低着头,言语中满是憎恨:“该死的杂种……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那个杂种!假如大哥他们三天之后还没有回信,我就自己去!”
“……我也去,反正老爹病死了,大哥如果没回来,我们就一起去把亨克给宰了,顺便再把那些被施了巫术的田给毁掉!”
“说起来,你又是谁,跑我们村子里来干什么?”
“我啊……我是来确认一件事的。”
安瑟如此笑着,转头对明芙萝说道:“还不动手吗?”
人偶小姐还没从这两个年轻人的家庭惨剧中缓过神来,下意识问道:“……什么?”
“没听清楚,他们两个刚才说的是什么吗?”
年轻的海德拉微微挑眉:“毁掉那些田地,虽然这不可能,但万一他们做到了呢?”
他把手放到明芙萝的肩头,语重心长道:“这是威胁,明芙萝。”
“怎么处理,威胁到你理想的东西?”
迎着那两个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困惑的目光,明芙萝的身体……逐渐颤抖起来。
“这……不对。”
她开始尝试辩解:“假如他们也有那片田地,肯定就不会——”
“假如他们有?那其他农民呢?难道你要给帝国的每一个农民都配上那样的农田吗?”
安瑟忍不住笑道:“那粮食产量该有多夸张?吃不掉的粮食有人买吗?最后亏损的又是谁呢?”
“你看,亲爱的明芙萝。”
年轻的海德拉凝视着逐渐僵硬的人偶小姐,语气瞬间变得漠然冰冷:
“你不知道那片田地会毁掉农民,现在知道了,又幻想着让所有农民都有这片田地,却又不知道这种情况的后果。”
“你想让农民不至于在失去耕作价值后仍有依靠,却根本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安排,如何实现。”
“真是一如既往的浅薄,一如既往的……空无。”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微昂起下巴:“那当然就要按照最朴素的原则来——需要我说第二次吗?面对会威胁到你理想的人,你是……怎么选的?”
魔鬼的嘴唇微动,无声说出了那两个字。
牺牲。
砰,砰
当明芙萝回过神来之后,农田中努力生长的蔬菜,被浇灌上了滚烫的血水。
她呆滞地看着漂浮在自己肩头浮游炮,看着它冒出些微烟雾的炮口,暗淡的眼瞳不停震荡着。
为什么我会……我明明没有,没想过……
“真好。”安瑟愉快地轻笑起来,“这已经是你的本能了,明芙萝,清理危害,扫除威胁,以及……”
“牺牲,一切能够牺牲的事物。”
“唔……呕!”
娇小的学者瘫软跪倒在地,眼瞳中倒映着那两具被两炮打碎的尸体,和遍布碎肉的农田,把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他们的父亲……死了,死于疾病,或许正是因为没钱了,才死的。
他们的大哥死了,为了去杀掉让他们没有活路的其它农夫,死掉了。
他们……也死了,因为会危害到那片农田,所以被我杀了。
他们全家……都是因我而死吗?
这种事,是个例吗?
不停呕吐,呕吐到开始干呕的明芙萝,如此问着自己。
我为什么会这么……无法接受呢?我明明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吃饱,我明明是在做对的事,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安瑟歪着头,他的言语化作利刃,贯穿了明芙萝的后心。
“如果明芙萝你知道这样的‘变革’会带来什么,就会想办法提前做好准备,如果你提前做好了准备,那么很多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但你没有,你对所谓的变革……一无所知,满脑子都是那虚无理想的你却从来不考虑将它化作现实,需要做出除了技术以外的其他准备。明芙萝,你什么也不了解,什么也不清楚……”
“什么也不是。”
“而这……”魔鬼慨叹道,“这就是你那荒诞而可悲的虚无,就好像……你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追逐那理想一样。”
“呕……咳,咳咳咳……”
明芙萝的双手,像是完全断开控制,宛如一般,自然下垂。
她的身体本能地咳嗽着,却没再有多余的反应,任由秽物从嘴角流下。
娇小的女人茫然的望着天空,眼睛里却什么也没有。
在那之后的事情,明芙萝都记得,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她的世界已经是一片灰色,就好像她的童年,不……甚至比她的童年要更加死寂。
安瑟带着她去了一座座领城,一处处地方,看了很多人。
死掉的,活着的,狂喜的,疯掉的,抓住机会的,全然麻木的……
原来沃森领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原来这么短的时间,足够把人变成这副模样。
明芙萝现在才认识到这一切,可是已经太晚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吃饱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受益了,破坏,伤害,甚至是毁灭……在她所期盼的拯救中,无时无刻不发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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