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好像毁灭了所有,遗忘了所有的怪物,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它缓缓盘起身子,将似乎是“头颅”的部分低下,用那细密的鳞片,硕大的脑袋,轻柔无比,像是用手在抚摸她的脸颊一般,磨蹭着她。
“没事了,没事了……母亲。”
它的声音在此刻显得那么稚嫩,即便诡异的重叠了九次,却依然是……孩子的声音。
“我会保护你的,母亲……我会保护你……”
“保护……母亲。”
他似乎忘记了所有,甚至忘记了自己。
但唯独没有忘记,自己变成怪物的原因与目的。
——这是连深渊也无法夺走的决意。
“……”
艾妮丽莎呆呆地张着嘴巴,决堤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脸颊,也打湿了那细密而扭曲的鳞片。
她的儿子好像……回不来了。
已经被深渊吞吃的,什么也不剩下了。
就好像所有步入终末,完全疯魔的海德拉一样,成为了深渊行走于人间的具象,成为了最纯粹的毁灭载体。
艾妮丽莎不知道太多,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来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安瑟会得知这个消息,不知道安瑟之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安瑟的问题,安瑟的力量所在。
“灵质……”
泪流满面的女人抱住那自己根本抱不过来的硕大头颅,听着它断续的说着“保护母亲”,哽咽呢喃着:
“为了保护我,你从深渊……求取了力量吗?”
海德拉本身就已经与深渊密不可分,而安瑟所选择的灵质,则可以说是……将自身完全浸入了深渊之中。
“傻孩子……傻孩子……你这样的拯救……怎么可能拯救我呢。”
艾妮丽莎止住了哭泣,止住了哽咽,因为她知道,她的孩子,无时无刻不承受着比她强上千百倍的痛苦。
可是,倘若孩子承受着千百倍的痛苦,那么目视着这一切的母亲,总会承受永远比那在高一层的痛苦。
“阿瑟……听我说,阿瑟。”
不再流泪的艾妮丽莎闭着眼,搂抱着那巨大的头颅,轻声说着:
“我很抱歉,明明说着你骗不了我,却从来没有发现你到底承受了什么。”
“我很抱歉,明明是我该保护你,却让你这么痛苦。”
她的身体散发出点点荧光,与此同时,零点迷界的极深处,被契首们环绕着,正欣喜若狂,哈哈大笑的弗拉梅尔,猛然止住了笑声。
而后,几乎是发了疯般冲向来时的路。
“我明明想看着你长大,想看着你和喜欢的女孩结婚生子,想看着你能幸福地和我说,我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
“可我做不到了,很抱歉,阿瑟,我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深渊的侵蚀是不可逆的吗?
未必……灵质是持有者灵魂深处,是作为超凡根基的力量,而作为力量,它终归是要被掌控的,而不是为了毁灭掌控者本身而诞生的。
安瑟之前,即便再如何不稳定,也还算能控制住那份力量。所以,只要能将安瑟从现在这个状态中解放出来,或是将他压制下去,消除深渊对他灵魂的侵蚀,那么就有让他变回原样的可能。
而若论消除深渊对灵魂的侵蚀……
这种事,魂之首再擅长不过了。
“所以最后,让我做一点……母亲该做的事情,好吗?”
“……母亲?”
怪物不解的,恐慌的,呼唤着她:“母亲……母亲?”
“不要害怕,阿瑟。”艾妮丽莎温柔地抚摸着怪物的头颅,“即便我以后无法再陪伴你了,也不要害怕。”
“你会遇到和我一样在乎你的,珍惜你的人,爱你的人,你也要像在乎我,珍惜我,爱我一样,去对待他们。”
女人的身形化作光点在逐渐崩解,那是灵魂的自我崩塌,消融,而由此构筑的超凡的一切,也在毁灭。
而那不是平白的毁灭,那无尽的光点,融入进了怪物的体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解着缠绕他的漆黑,修复着他的身体。
“不要害怕,阿瑟。”
艾妮丽莎·德连安,一个母亲,在自己的整个存在彻底消解,将所有灵魂尽数奉献于自己的孩子,将他从深渊中解救出来之前,轻轻吻了吻那怪物的头颅。
一如她在第一次抱住自己孩子的那一刻,如此爱怜,如此幸福的亲吻了他的额头。
“这就是我的命运。如果我的人生,我的全部,是为此刻而存在的——”
“那一切都是值得的,孩子。”
她的身体,彻底化为光点,消散在了那无尽的漆黑中。
然后,深渊的色彩如海潮般褪去,畸变扭曲的身形也开始不断收缩,不断收缩,收缩成了一个娇小的,男孩的身形。
男孩睁开眼睛,看着无尽的虚无,毁灭,看着什么也不剩下的周围,嘴唇机械般的开合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像是被抽去灵魂的傀儡,瘫坐在那里,眼睛里失去了所有色彩,空洞的像是死去。
可是,当他那没有任何力气支撑的脑袋,缓缓垂下的那一刻,他的眼睛中,却倒映出了其他的色彩。
花的色彩。
在这无尽的毁灭中,在艾妮丽莎的存在由内而外,彻底的湮灭成虚无时,仍有一片柔软的,宛如怀抱一样的花丛,将男孩轻柔地托起。
这些花朵,像是在诉说着她对安瑟说过的话语,也像是在证明——
在这无尽的毁灭中,长眠着最伟大的,战胜了深渊的魂之首。
最伟大的,拯救了自己孩子的母亲。
第一百章·终幕之前
5K
那是安瑟人生中最大的绝望。
仅仅只是一句话,就能让希塔娜自死境破开安瑟的心房。
当安瑟终于有勇气去复盘当时的想法,心路,只觉得……荒唐。
那个年幼的自己就像个被命运肆意摆弄的玩偶,那高高在上的存在提提手指,丝线便将他的四肢与躯干拉起;稍微做些动作,自己便循着祂的意念一路往前,却不曾升起丝毫疑虑。
事实上,那一天帝国差点覆灭。
发狂的弗拉梅尔几乎要与皇帝决死于帝都,如果不是皇帝先手将战场拉入零点迷界内,帝都早已不复存在。
事实证明,安瑟最大的错误……就在于认为皇帝有可能是幕后主使。
只要认真细想下去,就可以得出结论——艾菲桑徳哪怕再如何疯狂,也不可能做出这么荒诞的事情。艾妮丽莎的死,对她而言根本没有任何益处,恰恰相反,她反而是第二大的受害者。
甚至于,皇帝为了不出现二次变故,将被弗拉梅尔“创造”的艾妮丽莎置于帝都,置于她的视线之下,以防任何不测。
可年幼的安瑟却偏在那时没有得出这个结论,不仅仅是巨大的恐慌慑住了他的心神,不仅仅是当时的心智过于年幼,更重要的……还是命运的偏转。
只需要一个合理的基点,无论是思绪还是世事,终将被那支配一切的伟大存在,引向祂目光所及之处。
这就是……命运的力量。
安瑟只要升起那一个念头,一切便从这个念头升起的刹那开始,重新规划,调整,最后在再度导向期望的方向。
任何以外,错漏,不只是发生在安瑟身上的,艾妮丽莎可能产生的怀疑和思索,都会被以“符合她思维”的方式纠正,任何会产生扰动的外在因素,都必定顺势而动,最后归于原点。
安瑟自以为正确的拯救,带给了他更大的绝望。
而在这份绝望的驱使下,他不再只是单纯为了改变自己悲惨命运而行动,而是为了……向命运发起决死的悖逆,甚至要将那不可明说的存在,击垮,杀死,毁灭!
他认清了自己在命运面前的软弱,认清了“不可软弱”的决意,到底有多软弱。
怎么能只是……不可软弱呢?
要变得残忍,要变得极恶,要变得能够为了战胜命运而牺牲所有,付出一切,要竭尽自己的全部,才能把握那一线虚无缥缈的可能。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绝无法击败命运。
事实上,十岁的自己差一点就成功了。
倘若他有更多的时间学会操控自己的灵质,倘若他在毁灭掉刺客之后没有暴走,倘若……有很多倘若,而这些倘若,绝非不可能。
命运会将一切引向注定,但却又并不介意使这个结局存有变数,甚至也不介意……变数真的发生。
这就是祂,高高在上的傲慢,或者说……这对祂而言从来不是傲慢,只是寻常。
因为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够创造那种变数呢?倘若不刻意与其争锋相对,谁又知道这份变数,是否是祂为更远的未来,埋下的伏手呢?
安瑟在十岁错失了最大的机会,却也在绝境中找到了一条存在变数的道路,只是……他未能成功。
——即便拥有神灵种的位格,可当一个十岁的孩子将自我完全浸入深渊,他又能有多少可能……维持住灵魂的原貌?
在命运看来,这种变数,可以和不可能划上等号,而这被命运视为不可能的虚无,就是战胜命运的一线机会……之一。
只是之一,这种方法,早就被安瑟舍弃了,他几乎已经不会再做出这般无谋的赌博。即便当时将自己最大的秘密交付与希塔娜,虽然说是最无谋的豪赌,但安瑟其实心里万分清楚,那时的希塔娜,只需要一个理由。
他不再赌博,他学习命运,开始掌控。
掌控是危险的,但确是有用的——因为在反复的试验中,安瑟早已确认一点,那就是命运追逐着“合理”。
苍天狼帝从成长需以至亲之血来浇灌,真理源流的觉醒需要于人间颠沛流离。
命运宁愿此局失手,再图未来,也不愿让桀骜的幼狼吃了什么宝物实力突飞猛进,就此横扫天下;不愿让机械的人偶凭空顿悟,看清自己真正的前路。
只要将一切限定在绝对的合理之中,那么安瑟就将剪下命运的丝线。
一如他在赤霜领所做的一切,只可惜……功败垂成。
因为希塔娜的爱,他的犹豫,以及最后的崩溃,也是情理之中。
这就是他现在所行的路,而这条路与那条自无尽绝望中寻觅一线生机的赌博一样,也需要有那份觉悟。
牺牲所有的觉悟。
上一篇:完美世界之仙古第一王
下一篇:在漫威的假面骑士编年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