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那就是……你在皇帝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提前取得了晋升六阶的力量。”
宛如塑像的安瑟,手中的手杖猛地颤动了一下。
“我最开始并未想到这种可能,我只是在想着该如何得到真相,该如何帮助你,但随着那天的到来……我得出了这个,让我无法相信的答案。”
“那天在剧院,你试图以那位琴师小姐试探海伦的信念,想知道她是否仍存留着本心……你想从她身上,找到明芙萝的那一部分,对此我很高兴,安瑟,高兴于你仍然希冀着,期盼着我。”
明芙萝轻声叹息:“但,我无法对我见到的事实产生任何喜悦的情绪。”
“你的女侍玛琳娜无意间透露,那位琴师小姐曾经只是普通人。”
“普通人成为超凡者的方法有不少,但安瑟……你在那时透露给我的力量,彰显着你把她变成超凡者的方式,不同寻常。”
“那种……仿佛深渊亲临的力量。”
“而恰好。”
“恰好,玛琳娜告诉你,皇帝要对你不利。”
“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存续自我,那么显而易见,有利于她存续自我,而安瑟你所展现的那份力量,让我不自觉地联想到……皇帝所觊觎的,是否就是这份力量?”
“这份有如深渊亲临的力量,既然能将凡者拔擢为超凡,那是否能使超凡本身……更进一步?”
曾在原定的未来中掌握着洞悉真理之智慧的术士,她的两个完全相同的灵魂,自我,同时开口:
“可你不是这么愚蠢的人,安瑟。假如你的灵质有着这样的效果,那你肯定清楚自己会被皇帝窥伺,你一定会竭力隐藏,以避免皇帝在穷途末路时对你孤注一掷。”
“可你没有这么做,你反而将那个受你影响的琴师,堂而皇之地送到了帝都,送到了皇帝眼下,好像在告诉她——‘我有这种力量,我有能让你,更进一步的可能’。”
“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明芙萝直直地盯着前方,那视线好像要穿透光幕,落在安瑟的脸上,像是做着无声的质问。
“你想用这种方式……给弗拉梅尔先生,给自己的父亲,施加压力,让他不得不作出抉择。”
“与皇帝提前决一死战吗?不……他不会的,因为他知道你厌恶着毁灭,他知道你想作出改变,所以他不会给你留下……一片焦土。”
“他最好的选择,就只有自裁,然后……”
“然后……将力量,托付于你。”
她没有再说话,而是沉默了很久,久到她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才艰难开口道:
“安瑟,你在利用你的父亲。你在利用……他对你的爱。”
轰!
整个炼金工坊在轰鸣声中瞬间化为一座废墟,能够锻冶超凡,其坚固程度无须多言的高级炼金器材,如孩童手中纸折的玩具,被轻易蹂躏,碾压,拧转,扭曲,崩灭。
脖颈和太阳穴处暴起青筋的安瑟死死捏着手杖,一言未发。
漆黑诡谲的恐怖触须自虚空中探出,如蛇群狂舞,令人不寒而栗。
双眸已然浸满漆黑的安瑟,死死盯着光幕之中的明芙萝和海伦,漆黑之中的癫狂是那么鲜明。
“我并非毫无根据地突然想到了这一点……从那次零点迷界之行,我就已经感受到了你与弗拉梅尔先生的异样,你一直在刻意回避弗拉梅尔先生,而弗拉梅尔先生则一直说着……好似交代后事的话语。”
“安瑟,那一刻,我真的很绝望。”
听到这里的安瑟,抬手就要毁去那颗影映水晶,但明芙萝又已经说道:“可我也知道,我没有资格在你面前,谈论绝望二字。”
纯粹的毁灭停留在影映水晶之前,脚底影子不断扭曲,仿佛有什么怪物要从其中诞生的安瑟不停喘息着,挣扎着……收回了自己的手。
明芙萝说:“我不该想,你怎么会残忍到这个地步。”
海伦说:“我该想,到底是什么……迫使你不得不残忍到这个地步。”
在短暂的沉默后,她们同时用轻缓而心疼地声音问道:
“是命运吗?”
“……”
安瑟呆住了。
他的整个身体开始颤抖起来,连同那已经被他生生按进地里的手杖一同细微颤抖着。
双眸中的漆黑色彩如潮水褪去一般露出了原本深邃鲜亮的海蓝。
而其中……唯剩下茫然。
是命运吗?
这四个字贯穿了他的意识,贯穿了他的灵魂,贯穿了他因明芙萝的谎言,海伦的谎言所产生的所有愤怒,贯穿了他被揭开心中最痛苦之处时产生的癫狂。
哐啷——
当安瑟回过神来时,本来被捏住的手杖已经摔落,而他本人……也已经摇晃着几乎要跌到地上。
那份日记,安瑟看得很慢很慢,他并没有来得及看完,并没有来得及看到明芙萝对命运的猜测,明芙萝就已经开口了。
此刻,他听到了明芙萝亲口说出了那两个字。
“我本来并不能百分之一百地确定祂的存在,知道你在海伦完成最后的了结时,向她坦明了真相。”
“……我很抱歉,安瑟。”
明芙萝和海伦握着手,她们走上前,用各自的手捧住影映水晶,像是在捧着安瑟的脸颊。
“假如我能更早地觉察到你的异常,假如我能更早地和你坦明一切,假如我能……”
“我明明能做到更多,我明明该做到更多,可我还是……没能帮到你。”
“对不起。”
为什么安瑟不愿意亲近艾妮丽莎?因为每当看见艾妮丽莎,他就会想起那天令他想要自我毁灭的绝望。
每当看见艾妮丽莎,他都会想起,是自己杀死了母亲。
为什么安瑟不愿意亲近弗拉梅尔?因为每当看见弗拉梅尔,他都会想起,自己在利用父亲对他的爱,来换取更强大的力量。
每当看见弗拉梅尔,他都会想起,自己是这么卑劣而恶毒。
每当看见自己嫼的父母,安瑟迎来的从不是什么温情和快乐,只有无法偿还的罪孽,以及……
以及,没有尽头的痛苦。
安瑟终于摇晃着跌坐了下来,他背靠着废墟残骸,指尖仍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他的绝望。
他该向谁倾诉?向父亲吗?告诉已经癫狂的父亲,这个世界上有更高位的存在支配着一切,而我正是因为祂害死了母亲?
他告诉了希塔娜,希塔娜也没有丝毫动摇地将自己的决意和信念托于安瑟,将安瑟从自我封锁的牢笼中拯救。
可希塔娜却也无法更深入,深入到安瑟在这漫长六年所经历的全部苦难所形成的自我保护下,缓慢钝割着他心灵的痛苦。
她能以纯粹的爱恋包裹住安瑟,却无法渗入其中。
可在这一刻,有人在知晓命运存在之前,就问了他:是命运吗?
有人如此伤心地向他道歉,告诉他,对不起,我没能做得更好,对不起,我来晚了。
“直到如今……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们能产生那么多的共鸣,安瑟。”
光幕中的明芙萝轻声呢喃着:
“同样绝望的童年,同样为了某个目的而情愿牺牲所有,同样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同样……”
“同样被,设计了存在和人生。”
“你我眼中的世界,同样已是死寂的灰色了。”
在厄利恩死后,明芙萝的人生便失去了色彩和希望,她被自己的爷爷以死亡禁锢了所有,从今往后只为理想而活。
在艾妮丽莎死后,安瑟的人生同样失去了色彩和希望,他以疯魔的信念要与命运决死,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世间所有的美好都离他们远去,世间的一切善恶皆与他们无关,世界……世界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空壳,一个冰冷坚硬的牢笼。
他们都只为自己的执念活着。
直到——
“直到我遇见了你,安瑟。”
在安瑟空茫眼神的注视下,光幕中的明芙萝和海伦,毫无差错,如此同步的说着:
“你让我看见了色彩。”
她们伸出手来,似乎想要触摸安瑟的……眼睛。
“比天空更澄澈而蔚蓝的色彩。”
明芙萝最喜欢天空,可如今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早已更喜欢安瑟,更喜欢他的眼睛。
那明亮的海蓝色眼睛里,有着比天空更高远而广阔的可能和希望。
“所以,我不会让你往更深的地狱中坠落下去,安瑟。”
明芙萝和海伦,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不能……决不能继续利用弗拉梅尔阁下,继续利用你的父亲,利用他为了你心甘情愿的死亡。”
“倘若你这么做,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那个安瑟·海德拉,艾妮丽莎夫人所深爱的,弗拉梅尔先生所骄傲的,希塔娜所眷恋的,给我带来色彩的安瑟·海德拉,就会死在冰冷绝情的深渊里。”
接着,一个四阶术士,一个三阶术士,说出了无比天方夜谭的话语:
“如果你需要抗衡皇帝,对抗命运的力量,那么……我给你。”
这分明如笑话般的言语,她们说起来,却没有任何犹豫或畏怯,而是那么坚决,那么自信。
“我要在你的眼中,重新看到那样的光彩。”
伟大贤者,真理源流,新世界的奠基之人,永恒的大变革者……现在的明芙萝·泽格,并没有这些称呼。
她只有,也只认一个称呼。
那就是安瑟的朋友。
“安瑟。”
魔鬼的友人,如此决然说道:
“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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