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在黑暗的囚笼中,希塔娜毫不犹豫地朝他吐了口口水,恨声道:“我迟早有天要把这东西栓你头上,再勒爆你的脑袋一次!”
“你对我的感情跌到了谷底,亲爱的希塔娜。”海德拉叹息道,“你以前只会说变本加厉地电回来。”
“哈!难道你还指望在你说出那些见了鬼的话之后,我还像狗一样跟在你屁股后面,安瑟安瑟地叫着吗?”
少女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半张脸笼罩在阴影中的魔鬼,愤怒而难过。
就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这句话是否还残存着几分悲哀的幻想。
正如安瑟所说的那样,在他坦明的那些言语下,所谓的善恶,根本就不重要了。
希塔娜绝不接受……绝不接受自己的人生,如玩物一般被随意摆弄,这是她永不原谅,如此憎恨安瑟的根源,与其他无关。
狼的话语让海德拉笑了起来,他微微偏头,阴影下的笑容显得有些夸张:
“我知道,所以我从来没有打算在语言上说服你——”
他抬起手指,轻轻点在自己脖颈的位置。
希塔娜下意识地一哆嗦,将身体缩成团,肌肉绷紧,等待着那熟悉的痉挛感降临。
但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唯有海德拉爽朗愉快的大笑声回荡在梦境里。
“哈哈哈哈哈,希塔娜,你这不是已经很习惯那种感觉了吗?我听说有些人会对电击产生奇妙的快感,你会不会——”
“闭嘴!”
希塔娜羞恼地大吼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在面对这家伙时,还能产生所谓“羞愤”的情绪,照理来说,心中狂涌的厌憎,应该早就要将她吞噬殆尽,把理智碾成渣滓了。
而海德拉只是温和地笑了起来:“你看,你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流露出那种令人心动的恼怒神情。亲爱的希塔娜,你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厌憎我,不是吗?”
明明是自己的梦境,希塔娜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瑟随意主宰一切,那永远游刃有余的神情,终于令希塔娜的心中燃起了切实的狂怒,这几日被她所咽下的寂寥和苦闷,在此刻尽数爆发出来,使她怀着莫大悲伤与憎恨地咆哮起来:
“不要说得你好像有多了解我一样!你只不过是一个把我当成玩物的畜生!满嘴谎言的骗子!没有那么恨你……哈哈哈哈,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海德拉……”身心皆是伤痕累累的狼字字怀恨,如磨牙吮血般嘶吼,“那种被人愚弄,操控,摆布一切的可悲可怜,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怎么能够理解!”
【你所经历的一切,又怎么逃得出我的掌控呢?】
这短短一句话给她带来的无限绝望,在希塔娜眼中,安瑟是绝对无法理解的。
毫无疑问,那个家伙又把这种事当成了驯服自己的一环,还大言不惭地说着“我绝对不会放弃你”……在经历了那么多,又听到了他的“真诚话语”后,他难道还以为自己会把这句话当真吗?
放弃?在意?就连希塔娜都会丢掉自己的玩具,那个随意摆弄她人生的家伙,又怎么可能会稀罕一具牵线木偶呢?
一想到自己所经历的起起伏伏,所动的全部感情,都只是对方精心设计的剧本桥段,一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都会让对方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里发笑,甚至是为了那自以为是的“成长”,希塔娜心中翻涌的熊熊狂焰便无法熄灭。
而此时,希塔娜对面那个被阴影笼罩的海德拉沉默了。
“怎么,说不出话了?”
狼没有丝毫犹豫地嘲讽道:“原来你也清楚自己做的事究竟有多该死啊?那你为什么不就这么死掉呢?这样的话,或许过个一两年,我对你多少会心生些许愧疚也说不定。”
“假如我真的死掉,你不会后悔吗?”
不知道为什么,海德拉显得有些跳脱,刚才沉默的他突然歪了歪头:“我以为你在离开赤霜领之后没多久,就会担心我是不是真的死掉了。”
“或者说……”他又笑了起来,“你很清楚我不会那么轻易死去,才敢下那么重的手,不是吗?”
“放屁!我才不管你到底怎么样,反正我当时就要你以最凄惨的方式死去!”
“嗯……这样啊。”
海德拉如此说着,然后脑袋爆开了。
骨茬,血肉,脑浆,溅了希塔娜一脸。
咚——
那具无头尸体就这样倒在地上。
“其实我真的死掉了,希塔娜。”带着些许释怀慨叹的声音回荡在梦境中,回荡在一脸呆滞的希塔娜的耳畔。
“出现在你梦境里的,只是我残存的最后一缕灵魂。”
那温柔的声音带着些许遗憾:“我想来看看,你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看来是我太过分了。”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你是发自内心这样想的,我死的也算有些价值。”
“……呵,呵呵……哈哈哈哈……”
狼的面庞抽搐起来,露出了一种狰狞又带着几分惊惧的扭曲笑容:“愚弄我很有意思吗?你以为我还会像个小丑一样,任由你凭借几句看似真诚的谎言,就慌张地四处乱爬吗?”
“谎言……谎言……”
海德拉叹息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谎?你明明知道的,希塔娜。”
“……”
两者之间出现了一段极长的沉默。
“你……”在这沉默结束后,希塔娜的语气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她抹去脸上血迹的手微微颤抖,“你怎么可能……你是海德拉,怎么可能被我杀掉!”
“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海德拉笑了笑:
“因为我从不对你设防,希塔娜。”
“没想到我的人生竟然会如此荒诞的结束,真是,嗯……有趣。”
他十分轻松地说笑着:“你是第一个让我失算的人,从某种方面讲,这也算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你果然是最完美的,希塔娜。可惜我看不见了。”
海德拉发出了慵懒而释然的叹息声,他的声音也渐渐渺远:
“就算再恨我,也不要太早来找我,希塔娜。”
“我可不会迎接你。”
然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尸体也好,声音也罢,脸上那黏腻的触感,似乎都是幻觉。
在这空寂漆黑的梦境中,只剩下了希塔娜一人茫然跪坐在地。
她努力扯动嘴角,脸皮抽搐:
“哈,哈哈,你想用这种把戏,再戏耍我一次吗?”
“什么不设防……你当我会信这种假话吗!”
“你以为……你以为让我杀了你一次,我就会原谅你吗!”
“回答我,海德拉!出来!说话!”
希塔娜的声音逐渐走调,变形,而后……接近崩溃。
“混账!畜生!给我滚出来!你赢了!现在你可以跳出来告诉我你又成功玩弄我了,你出来说啊!嘲笑我啊!”
狼的眼瞳剧烈颤动,在那份狂怒和憎恨下的脆弱浮出冰面,一如在归家之路上,她曾无数次想起那个少年的笑容和言语,又无数次强迫自己遗忘。
在幼狼的全部未曾死去,苍天狼帝未曾诞生,那份吞世之霸道仍在孕育之时,希塔娜仍是希塔娜,永远是希塔娜,那个无论爱恨,永远如火般炽烈澎湃的少女。
憎恨无法抹去她的眷恋,爱慕无法抵消她的狂怒……显得她既坚强无比,又软弱不堪。
“这么快就被发现啦?”
在希塔娜几乎要绝望落泪的那一瞬间,熟悉的轻笑声在她耳后响起。
“不过,这不就证明了一切吗?”
“希塔娜,相信我,你永远在意着我。”
“而我也一样。”
这一次,反复无常的暴怒瞬间达到顶点,在恍惚与愕然中将心中那份脆弱瞬间磨灭殆尽,希塔娜狂暴至极的高喊着那个王八蛋的名字,然后——
嘭!
起身过猛的少女,直接把床给搞塌了。
希塔娜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看着陌生的环境,熟悉的物件,神志逐渐从迷蒙虚幻的梦境中回归现实。
梦……那是梦?
不,不对!
在一瞬间,万分了解那家伙究竟有多恶劣,多无耻,多阴险,多邪恶的狼小姐,浑身颤抖,从牙缝中挤出言语:
“海德拉……”
“我一定……一定要你……在我面前磕头认错!”
“一万遍!”
*
“所以,她是个反复无常,又十分脆弱的人,对吧,波吕妮亚教授。”
在年轻海德拉的那鲜少让外人踏足的神圣书房里,安瑟正在招待一位贵宾。
雅辛托斯·波吕妮亚,天霜之塔三十二位终身教授之一,在那座矗立于北地的伟大高塔中拥有自己的独立附塔,在声音,真言术,以及纯粹以太掌控领域有着无比精深的造诣,同时也是一位了不起的音乐大师。最重要的是,她是近十年里,最有可能成为天霜之塔里第五位戴上五阶冠冕的超凡者,一旦功成,灰塔与铁刃之间的均衡将被彻底打破。
当然了,这些听起来唬人得厉害的称呼和身份,在安瑟眼中并没有什么价值,灰塔大公虽然将他视作小辈,那是因为他是站在帝国顶端,在不算海德拉这个论外的情况下,仅次于皇帝的十三人之一,更何况也不是所有大公都把安瑟视作小辈。
哪怕波吕妮亚再如何学问精深,前途远大,被安瑟邀请来,她也都应该受宠若惊。
那么,并没有多少空闲的海德拉先生,究竟为何要抽空与这位教授聊天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在其诸多光荣称呼之下,波吕妮亚还背负着两个秘密身份。
其中一个,就是相中并发掘希塔娜天赋,将其带往天霜之塔,并为当时秉性暴烈,肆无忌惮的小希塔娜处理了无数麻烦的……真正导师。
假如没有足够强力的靠山,希塔娜怎么可能在惹怒那么多贵族,闯下那么多祸事后,不仅全身而退,还能保证家人不受伤害?
波吕妮亚,这位模样平凡,但颇具成熟风情的女人无奈地笑了笑:“那孩子就是这样……冲动和愤怒与其说是她无法克制的缺点,不如说是她不能缺少的武器。”
“她需要用这些东西来掩盖自己心灵上的孤独和脆弱,因为她在学院里是个异类,遭受的永远是孤立与非议,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保护……不,来安慰自己。”
说到这里,波吕妮亚教授叹了口气:“我当时以普通教授的身份带她入学,不希望一个注定闪耀帝国的星辰就此埋没,但又不想让我的身份给她带去庞大的外界压力,却未曾想过……她那样的性格,注定无法在天霜之塔那样的学院派校园里久留。”
“您是专注于学术的学者。”安瑟如此安慰道,“而她在那时,也是个难以管教的孩子,谁也无法想到会发生什么。”
“但这是老师的责任……我的朋友一直说我不适合当老师。”
波吕妮亚教授如此苦笑,“在希塔娜退学之后,我也认识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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