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gugugugu
为什么。
国崩知道为什么,其实理由很简单,他不喜欢稻妻百姓,眼狩令锁国令施行他都毫无所谓,但不能是现在——因为那个老家伙的死亡还未满一年。
那个老头,为了抵制锁国令与眼狩令,不惜与他所信奉的神明相决裂,孤身坚守一百年,终老在柱国府中。
国崩不理解那老头的执著,人偶从未理解过。
但他不打算去侮辱这份执著,至少不能是现在。
因为国崩知道那老头是个很爱面子的家伙,他坚守了百年的制度,在死后一年内就开始崩塌——特别是由国崩亲手推动,对于那老头而言,这是一份侮辱。
人偶的世界里没有什么‘守孝期’的说法,国崩只是本能地觉得不该这样做。
更何况,锁国令已经施行了,稻妻的国力会慢慢萎靡下去,相较于锁国令的影响,眼狩令微不足道,晚施行一年,于最终结果而言并没有多大改变。
这种种缘由,他无法向女士仔细纷说,只是平静而决绝地摇了摇头,“这与你无关。”
女士的眼眸越发冰冷了。
她不是愚昧的人,已然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出来。
无论是国崩的态度,还是他所施行的柔和手段...都太过奇怪了,完全不符合他平日里的作风。
“因为谁?”她一针见血,冷冷地道,“因为你的‘母亲’——那在天守阁上的神明,所以你才会手下留情?”
“呵。母亲,真是可笑。”国崩冷漠地道,甚至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厌恶之情,“我从未承认过她。”
这副神色做不得假。
“那便是其它的人...”那双紫萱色的眸子倒映着国崩的面容,"是清野雷鸣?"
其实关于散兵的来历,愚人众间一直都流传着某个小道传闻,女士真没想到,那个传闻竟然是真的。
国崩面色不变。
“哈。”女士嘴角似噙着嘲弄般的笑意,她戏谑般地注视着国崩,“真是可笑。你竟然还存留着如此【凡人】的情感,国崩....你可真是愚人众的耻辱。”
“罗莎琳.克鲁兹希卡。”国崩低沉地道,眼眸阴翳,“收回你的言语。”
“真是令人可笑。”她戏谑道,“为了区区一个凡人?”
寂冷的杀意降临,庭院仿佛被冻结了,樱花树簌簌地摇晃着,枝干在重压下发出凄楚的哀鸣,一片又一片的花瓣飘落,如泣如诉。
“我无意与你争执。”
女士撑着侧脸,带着优雅的微笑,“他已经死了,你竟为一死人动怒,倒也是有趣。”
“你忘了你的理想了?你不是想要心脏吗?”她这样道。“你要为一个死人停下脚步?”
国崩怔住了。
理想。
心脏。
人偶想要得到心脏。无论将要付出什么代价,无论要牺牲什么无论抛弃什么...亦或者要践踏什么,他都必须要得到。
清野雷鸣已经死了,他背叛了自己,他已经死人了。
女士说的是对的,那人已经死了,从此以后没人能够阻止自己了,
国崩阴冷地注视着女士,半晌,他才收回了眸光,缓缓地站起身来,他顿了顿,沉声道:“我不认识什么清野雷鸣。”
他向庭院外走去,血红的夕阳影子拖曳着他的狭长影子,“你要做什么,我不再管了。”
便这般定下了。
虽然过程很艰难,但两位执行官终究算是达成了共识。
等到国崩彻底走远,庭院内只剩下了女士一人。
细碎昏黄的光线从庭院缝隙间洒了下来,落在了女士的身上。
半晌。
‘不要为一个死人停下脚步么...’柔荑撑着侧脸,她似自嘲般地笑了笑。
这句话,既是说给国崩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明明只是区区一个凡人而已,只是微不足道的渺小凡人而已...
她想要忘记,想要忘记那些事情,为了心中的理想,为了抵达那片纯白的世界,她需要抛弃过往,需要抛弃一切,抛弃所有烦人的凡人情感。
——明明是这样想的,但她却做不到。
明明已经亲手焚烧了所拥有的一切,却还固执地抓住了焚烧殆尽的一点灰烬,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女士觉得自己很矛盾,相当的矛盾。
昏黄的夕阳笼罩了她的身子,空旷的庭院中,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寂静得可怕。
她又打开了那道木盒,取出了那枚心脏。
温润的心脏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在冷寂的夜风中轻轻颤抖着,璀璨晶莹得如同一枚宝石,女士触碰着心脏的表面,能感受到暖意顺着指尖渗入肺腑中。
那枚心脏永远都这般温暖。
她只剩下颗心脏了。
每当触及到这枚心的时候,便是女士最放松的时候。
“清野...风吟。”她轻声道,“这可真是讽刺。”
樱花树簌簌做响,片片樱花如雨般坠落而下。
樱花坠落在石板上,没有声息。
忽而,女士直觉般地察觉到了什么,她回过头来,眸子微微紧缩,心跳近乎骤停——
国崩。
去而复返的国崩平静地站在庭院的门口,人偶面上似乎没有多余的表情,平静得像是波澜不惊的潭水,唯有那双眸子,注视着女士手中那颗心脏的眸子,泛着微微的波澜。
“这是,”国崩注视着女士手中的心脏,“...什么?你刚刚说...清野风吟?”
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
“这是清野风吟的心脏。我的战利品。”
女士慵懒而优雅地道,她情绪和神色似乎没什么变化,语调依旧是那么的平静而优雅,
“我将其制作成了艺术...不觉得很有趣吗,观赏着凡人那孱弱的心脏跳动,可真是有意思。”
“凡是忤逆我的凡人。”女士冰冷地道,"都将是这样的下场。"
她很平静。
这是清野风吟的心脏。
的确,国崩能从那个心脏里感受到风元素,他曾经与清野风吟见过一面,这心脏散发的气息与那人相同,这的确是那名少年的心脏。
女士没有说谎。
女士只是说出了一部分的真相,而隐瞒了清野风吟的遗言,有时候,真相比谎言更能欺骗人。
真相才是天衣无缝的谎言。
“这样么。”国崩面无表情。
女士的说法并没什么问题。
但国崩想到了之前的一件事——那是在数个月前了,他与那位宫司大人在豆腐店讨论过清野风吟的事情,关于清野风吟的来历存在,以及清野风吟与清野雷鸣之间的关系。
很亲密,很可疑的关系...当然,这些调查在清野风吟死后便几经终止了。
如今,当他看到了这枚心脏,他又莫名想了起来。
国崩感觉自己隐隐地触及到了什么,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矗立在真相的门口,却始终无法踏入一步。
他无法形容并理解自己现在的心绪——在看到那枚心的一瞬间,那莫名涌入空白胸腔的情感。
人偶本就没有情感,自然是无法理解。
他只是觉得自己现在...感到了疼痛。
胸腔在疼痛,可自己明明就没有心去疼痛。
清野风吟与清野雷鸣之间究竟存在什么关系...
一定存在某种关系。
他注视着那枚心脏,又重新开始思考。
也许,自己该再去那家豆腐店...找那位宫司调查一番。
他会查出真相。
“你回来做什么?”
女士收好了那枚心脏,像是转移话题般地道。
“我回来是通知告诉你。”
国崩抬着眸子,歪歪脑袋,眼眸倒映着女士的面容,他戏谑地道:“我还是不同意眼狩令。”
“哪怕这是忤逆我?”女士眼神冰冷。“忤逆愚人众的指令?”
“谁会在乎你啊?”
国崩嘴角扯出开朗的笑容,他笑道,近乎癫狂地笑道:“哈,谁在乎你啊。你是谁啊?”
女士忘记了一件事——这个人偶从骨子里便是一个疯子,谁也不怕,谁也不在乎的疯子。
任性的疯子,只会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从来都并不计后果。
“我不同意。”国崩轻声道,“所以,给我滚蛋。”
女士像是注视一个死人般地注视着国崩。
她下意识地攥住了手中那盛着心脏的木盒。
谁也不能夺走。
——
樱花酒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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