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野心家 第179章

钓了一个时辰，雨断断续续彻底停了后，陆纬随手在岸边树梢上折下一根树条装入鱼篓返回医庄。

钓鱼没有空军，神农令上要写什么他也想好了。

——————

墨家机关城，恢复巨子领导的墨家马上再次确立了反秦立场。

新郑之乱是个定局，燕丹自然不会将宝贵的墨家弟子投入进去。

魏国不可救，燕国就是让墨家认识到这一点的惨痛代价。但其中某些权贵是在未来发出号召时能联合的力量，可以将其保护下来。

例如宁陵君魏咎。

放弃魏国，值得墨家去如同燕国般投入的，天下间只剩下楚国。

齐国的投降主义这几年下来已被所有人认识到积重难返，还对其保持期望根本就是无意义的浪费精力。

燕丹本身是青龙计划的传承人之一，与昌平君在楚国的投入本就是一个约定。

墨家统领中高渐离、旷修又与项氏有一定浅交，墨家与楚国要建立联系一点不难。

机关朱雀从机关城出发，载着墨家四人，一路飞行，借助月色照耀在寿春城外的偏僻处降落。

“巨子，你们一定要小心。”

燕丹、高渐离、盗跖落下机关兽，他们是与项氏相谈的主力，而班大师只负责接应。

“我五日后再来这儿接你们。”

商议好联络时间。朱雀升空飞走，地上三人则趁着夜色溜进寿春城内。

寿春比蓟城要繁华不少，尤其是对于亲自经历了一年艰苦守城的燕丹来说，再次见到繁华夜市，回忆不可避免生出。

但作为已死掉的燕王，他心肠早如铁石般坚硬：“先寻找住所，明日再去见项将军。”

三人来到外地人最多的云梦市场，在这里，三五成群穿着农家弟子服饰的江湖人士，吸引了他们注意。

“寿春城内农家弟子数量如此之多，果然有识之士都将希望放到了最后的楚国身上。”

高渐离语气中带着些许欣慰。

盗跖则抱着胳膊，郁闷道：“农家如果肯早些下决心站队，十万弟子在赵国战场上能发挥出决定作用，也许赵国燕国都还能保住。”

“从衣着上花纹判断，这些大多是神农堂弟子，也有少些四岳堂的，农家六堂终究没有全部到此。”

燕丹观察的非常认真，他能比高渐离、盗跖这两位纯粹的江湖人士看到更多细节。

“神农堂、四岳堂，那就是朱家和司徒万里喽。”盗跖用大拇指和食指摸着下巴：“我记得农家中最强一堂，是共工堂吧？”

“陆纬堂主的共工堂，不仅是农家最强一堂，陆纬堂主本人，更是实力胜过农家侠魁的农家第一高手。”

握着水寒剑，高渐离眉宇间放松，点头回应道：“据传烈山堂和蚩尤堂的田氏猛虎兄弟，合力在陆纬堂主手下也走不过三十招。”

墨家三人皆与陆纬有过交往，而且相处都还算不错。

盗跖至今仍欠着堂主大人一个人情，他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把‘那为什么共工堂不来帮助反秦’这句话说出来。

高渐离所欠堂主大人更多，他自然也不会更不能对陆堂主的堂内决策提出质疑。

“楚国对于神农堂就像燕国对于共工堂一般，而司徒万里与朱家又是死党，寿春城里出现这两堂弟子，这么看倒也正常，不能说明他们就一定是来帮助楚国的。”

小高从神农堂、四岳堂信息推断，一改自己最开始的措辞。

燕丹摇摇头：“明日见到项燕将军，自会见分晓。”

第203章 大丈夫当如是也

燕丹的身份，明面上是‘上任墨家巨子燕王丹精心培育的继承人’，身份隐藏，不过墨家之中并非无人有其他怀疑。

毕竟他偶尔暴露出的某些特点，与上任巨子有着较高相似度.

但一来他确实是手持墨眉闯过了墨家禁地、拥有最正统的资格。

二来纵然他就是燕丹、墨家众人也不会就此剥夺他的巨子之位。

三来，墨家中统领中拥有小聪明的人很多，例如盗跖、高渐离、旷修，他们都很机灵。拥有技术上绝顶天赋的也很多，例如班大师、徐夫子、庖丁，他们在各自领域中都是领头羊角色。

至于大铁锤.此人也有些实力，就是不能在脑子上要求他更多。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整个墨家当中，居然没有一个是有战略上智慧的，唯一能与战略搭的上关系的墨家之人在六指黑侠死后，只有燕丹。

这可能是墨家最终一步步走向覆灭的最大原因.

一个诸子百家对自己未来的发展没有战略方向，只抱着一个反秦目标，走一步算一步，注定了其在面对天下风云莫测的大势时就像是波涛汹涌大海上没有船长的大船，唯一副船长还有意指挥着船只毫无准备的行驶向风暴中心

前进途中的一切危险，墨家只想着倚靠‘大船’本体的坚固，即机关城的牢固去硬抗，却不能预见水下隐藏着的危险，怎能不船毁人亡。

在尚且没有完全顺从秦国的诸子百家中，相较儒家伏念张良、农家田光陆纬、墨家严重缺乏对大势预判的人才。

哪怕是道家人宗逍遥子，他也没有现在就直接率领整个人宗公开反秦。

墨家三人在云梦市场中找了家客栈住下后，盗跖利落的外出打探消息，高渐离则一贯的缩在房中修行内功。

燕丹对自己墨家中的属下一直较为满意，诚然他们当中没有‘真正的’聪明人，但正是如此，他才能对这个诸子百家完全把握住，而且这些统领们各自所擅长的本事，真的非常有用。

盗跖外出后过了一炷香时间，燕丹也走出客栈，离开云梦市场，左拐右拐，来到项燕的大将军府外。

在代表墨家正式会谈前，他需要用另一个身份，与项氏族长私谈一次.

在寿春南部距离遥远的镜县正值丰收之际，陆纬作为堂主，这镜县立县以后的第一束稻谷，自然是由他当着围观农家弟子的面，亲手收割下来。

这种万众瞩目的场面，陆堂主处理起来云淡风轻，举起手上代表希望的稻谷，他堂而皇之的接受弟子们随之而来的热烈欢呼。

仅仅一县之地的呼声就如此震耳欲聋，如果能在咸阳宫高殿上接受万民跪拜，又当是怎样一幅场景~

为了达到那样的野望，堂主大人还要坚持不断的走下去才行！

镜县今年开垦的荒地很多，农田中第一刀被陆纬割下后，下一步就是全体一起的抢收，今日的任务可还十分繁重。

但越是繁重，也就代表着收获到的粮食越多、接下来日子就不会挨饿！

能让生活变美好的汗水，是真正开心的汗水。

从农田走上来，陆纬微笑着将手上第一把稻子交由一旁弟子去制作成标本挂到县令衙门高堂上，转身看着收割大军，他忍不住想抄诗一首：

“镜湖岸边稻梁肥，豚栅鸡栖对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

七言绝句这种形式的文学在现在还没有开发出来，但陆纬随口一说，身旁懂事的记录弟子也不管理解不理解、立刻将之抄录下来，双手捧着恭敬低头献给堂主大人查看。

动笔修改了几个错别字，这张诗原封不动的就作为第一束稻谷的背景，将一起被制作成标本。

混迹在镜县三星、四星珠草管事前排中的小言儿，望着田埂上威风凛凛的堂主大人，再瞧着那些低眉顺眼的服从弟子们，目光中不由得闪起几缕星光：这就是真正的权势！

‘四岳堂纵然不如共工堂势大，但等我成为堂主后，可以学习堂主哥哥的手段，将四岳堂也发展起来！’

“陆堂主。”整个县中唯一不是农家弟子的萧何上前几步，拱手对陆纬一拜：“镜县今年发展十分喜人，哪怕仅仅才建县第一年，我们以后也能够自行养活全县弟子，并供给大量粮草反哺给大泽山中！”

“天下之民莫不盼着能日有所食，我镜县之治下百姓衣食无忧之余，更无重役，可谓世间乐土。”

眼下之世道，让百姓能吃饱穿暖就能解决统治的九成九问题，剩下那一分，还是‘暴民’太贪得无厌。

而镜县现在也确实没有重大徭役要安排，至于县中建设，那是建设自己家乡，算不得征役，弟子们不会生出意见来。

战争暂时远离此地，如今的天下大势长久让民众日子过的太好太安逸，其实反倒是一种统治隐患。吃饱穿暖后，他们就有可能要追求其他不该追求的东西了

这一点萧何注意到了，按道家思想，当然是维持现状就好，但萧何除了是道家弟子外，他还属于陆纬雇佣的管理人才，不客气的说，为民众考虑仅为次要，为堂主大人的发展考虑才是主要。

如何让民众吃饱同时再重新忙碌起来，是萧何下一年要做的事。

征重税也好，向东面越地扩张也好，都是权力治民的一部分

“镜县发展于农家意义重大，但除了衣食无忧外，这镜县还有一个重要隐患，萧县丞也要想办法尽快解决才是。”

陆纬对萧何的赞叹恭维微微点头，扫视了一眼在场劳作的农家弟子后，突然说道。

堂主大人的动作被萧何关注到了，他也跟着扫视了一眼在场弟子，马上明白陆堂主所说的隐患是什么了：

“从北方来到镜县的弟子多为男丁，镜县可供婚配的适龄女子很少，这确实十分紧要，我会尽快安排好此事。”

不用陆纬提醒，萧县丞对于男女比例失衡之事早先就有计划：“县中丰收，以粮食为诱惑可以在其他地界吸引、购买到大量年龄合适的女子来此。”

北方战乱频发，尤其是楚国要备战于秦，男丁被大量征走，多数外县都是女子严重过剩，不得不在田野间承担起种田甚至劳役任务，以养活自己。

镜县有粮，男丁劳动力可能不好找了，可女眷却不难获得。

等大量女子来到镜县后，还可以在镜县中将养蚕纺织业发展起来赚钱，做到人尽其用，为堂主大人打造出稳固的粮、财根据地。

“嗯，镜县除了发展，未来还要面临秦国的关注，如何继续让镜县透明起来，萧县丞可有计划？”

镜县处在古越地，只要顺从，秦国不可能特意发兵来攻打他们，毕竟地头蛇势力在交通不便情况下永远是一方统治的关键。

但过于富裕的镜县，被秦国征调重税的可能性很大，还有沉重徭役，这藏富，很值得考虑。

“可用江湖手段和‘刁民’手段让此地穷山恶水之名流传开来。”萧何的想法不够精妙但结合镜湖的偏僻地理位置，足够奏效：“我打听过，镜县原地名为大湖村，昔日有越地疫病爆发，这重疫之名，自然也可拒人于千里之外。”

两人边走边谈，在路过一排弟子时，姬言趁机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惊鲵剑走出来叫了声‘堂主哥哥’。

小姑娘自从得到陆纬允许划船出岛后，就经常往镜县中跑，对她来说，一个生机勃勃的建设中县城能带来很多新奇体验。

镜县中弟子哪怕不知道小言儿身份，只见她打理干净、手持精美名剑、身穿锦缎，特别是还有着农家二星珠草挂饰，一看就非普通出身，因此也不敢对她有为难。

多数人都是有眼力劲的，不过农家弟子这么多、自然也有不少蠢坏之人、觊觎着姬言手中宝剑。

但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大白天在镜县城中发动抢夺，而一到晚上，功力不菲的小言儿会谨慎划船消失，这使得一小部分知道镜湖医庄存在的弟子面色骇然的对其身份有所猜测

今天的秋收会上，当中展示与堂主大人的亲密，小言儿认为自己在镜县中就彻底安全了。

再有蠢货想对她下手，她完全可以当众杀人也不怕有麻烦了。

小姑娘的心思陆纬自然懂得，于是随手配合着笑眯眯蹲下温柔摸了摸对方脑袋后，站起继续与萧何商议镜县发展。

两人走远后，感受到三星、四星农家管事们对自己都发来了讨好的注视，小言儿再聪慧，心中也难免生出了一股傲气来。

‘这下可以去随便去县里更重要的地方了～’

——————

新郑叛乱一共持续了三个月，秦军灭魏也就推迟了三个月。

但这三个月里，秦国在战场上也不是就毫无准备。

灭魏属于灭楚的一部分，攻灭魏国后，秦军主力就要马上南下攻楚，因此灭魏时间不能拖延太久、影响攻楚时机。

但大梁城比蓟城还要坚固，且魏军战力总体上是要优于燕军的，身处中原中心的魏国富裕程度也远非燕国可以媲美。

倘若大梁城真要死守，秦军选择一板一眼攻伐的话，只怕需要两三年甚至更久时间才能彻底拿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