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见桃
江源手上浮现一团光彩,这是由月满樽偷来的浩然天下本地人身份,不涉及气运和命数,相当简单。
高歌和光彩融合。
只是片刻过去,发现好苗子的天道就分配了一大笔宏运,给予这位天之骄女。
江源催动影神道法,手腕处红线衍生出来九条分支,其中一条栓在了高歌身上。
某人以神涂丹青术将高歌封印,变成了一副活灵活现的《女冠斩妖图》,然后重新扔回洞天福地的天上尘封起来,高歌身上的故乡气运也被原数送回,这只是钓浩然天道的引子。
黄狗沉默良久,好一个天道不仁,玩弄苍生,对方化身老天爷,绝对是本色出演,半点没把金丹境的女冠当人。
紧接着,江源将身上最后的一百枚谷雨钱投入进去,诸女图只是添头,现如今洞天福地有了两三千万户人口,一次投入就能换到掌兵簿上一千万笔战功。
第十一世纪结束。
第十二世纪开启。
五国鼎立,相互乱战。
大地之上,骸骨遍野。
最为弱小的齐国中,皇帝遭奸臣陷害暴毙,这位九五之尊的妹妹横空出世,以长公主身份摄政,合纵连横,智计百出,内除积弊,外退强敌,远交近攻,用了十年时间一统五国,再用十年时间树立威望,最终成为了洞天福地历史上第一位女帝,得到了举国之力供养。
兄长亡故二十年后,女帝站在皇宫阁楼上,抬头望天。
修道资质相当出色的她,今日飞升。
女帝放下了手中的《斩妖宗主传》,前人得道成仙,后人未必不如前人。
一道虹光拔地而起。
苍凉大地一闪而逝。
背后的剧痛如此清晰,神魂颤抖。
女帝记忆里的最后一副画面,是仙界里的古老石碑,上面居然写着:不要飞升!
……
客栈里,已经是第二天。
剑侍和黄狗看见倒地不起的龙袍女子,已然习以为常,反而评头论足起来。
要说姿容,女冠和女帝都是天姿国色,只不过前者清冷淡漠,后者雍容华贵。
江源不管这些,完成移植身份和获取气运后,动笔制作《女帝御极图》同时战功来到了七千万笔,本体道力得到了增长。
黄狗有些诧异这家伙为什么薅羊毛如此熟练,但想来可能是天赋,没道理可讲。
三位宏运者的一半福缘,完全可以等着法宝送上门了。
不过黄狗罕见地严肃提醒,“江老弟,福缘在身自是好事,可也有福祸相依的说法,有没有和能不能接住,然后接稳,完全是两回事,你遭遇不测,我也难能幸免,千万小心。”
江源想了想,从咫尺物里拿出一点干粮,掰碎了放进碗中。
黄狗:“……”
狗粮什么的,大可不必。
……
翌日,清晨。
两人一狗结账走人,开始观光壁画城。
壁画神女消失之后,上面的色彩就会黯淡,仅留下白描似的线条。
三位未曾择主的神女分别是挂砚、行雨、骑鹿。
其中挂砚神女手中的小巧砚台上,刻有“掣电”二字,属于一件可以随行离开的法宝。
行雨神女手托白玉碗,眉目含笑。
骑鹿神女白衣大袖,背负一把木剑,刻有“快哉风”,手边牵着一头白鹿。
依照神女们的样貌,壁画城里有专门临摹的丹青圣手,一副图画仅有扇子大小,并无神意,却敢卖出二十枚雪花钱的高价。
某人此时兜里穷的叮当响,除了几颗充当零碎的小暑钱和几百雪花钱,再无余财。
两人一狗顺着人群闲逛,壁画城里有一座香火不俗的河神庙,品级不如江水正神,但庙宇供奉神像的气派和恢宏犹有过之,一柱高香十两纹银,经年累月,当地百姓们发现确实有些灵验,因此香火愈发旺盛。
河神庙里,一伙手持香火法器的外乡人各自上了几柱豪客使用的水香,拢共花掉了半枚谷雨钱,然后安静地退了出去,领头者是一名衣衫朴素的老人,对着身边的少年和少女语重心长地嘱咐。
“到了那边的青炉镇,卧虎藏龙,说不得路边摊贩就是涉足红尘的高人,少爷和小姐务必当心,青炉镇是披麻宗对抗鬼域谷的最前沿,竺宗主常年坐镇,咱们不用担心鬼物大军的侵扰,不过出了镇子,前往宝镜山,少爷小姐千万要听老朽的话,否则面临大道生死,老朽就算拼着日后被大人千里追杀,也不愿沦为厉鬼在鬼域谷生不如死。”
“知道啦,国师爷爷。”
少女笑容娇憨,上前抱住老人的干瘦手臂,一身长裙赫然是法器品秩,绝非普通山上仙家弟子。
不远处,少年皱了皱眉头,真不知道老爹是怎么忍受这个老东西的,话里话外都是遇见危险脚底抹油的意思。
老者暗自叹息一声,从袖口拿出一把鲜翠欲滴的竹杖,缓缓而行领着两人出城。
河神庙里,神像双眼默默睁开一道缝隙,能让堂堂国师以半个仆从自居,这两个小崽子势必来历惊人,说不得真有机遇拿到那件宝镜山藏了千八百年的至宝。
宝镜山半山腰有一条清澈溪流,蕴含奇异,日夜散发光辉,明暗有别,传闻是远古时期仙人遇上雷公电母雨师河伯等司职神灵兴云布雨,双方爆发冲突后遗落在山中的仙人至宝,只是一直不曾出世。
这种大道机缘很少看实力,多数看命,几百年前,鬼域谷的三十六尊城主之一苦守宝镜山整整百年仍然一无所获,怒火攻心,向各位好友借了数千鬼物,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拨符箓力士,最终差点将整座山头搬走,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河神庙前熙熙攘攘,剑侍买了三根高香,回头一看,老爷和黄狗站在原地,都没有进去的打算。
“速去速回。”江源摆手。
黄狗咧嘴一笑,“这头小河神吃不下我俩给的香火。”
剑侍点头,转身去排队,庙门口负责看门的小道童打着瞌睡,脚边一块木牌,以浓墨书写着“心诚则灵”。
等了一刻钟,剑侍见排到了自己,马上按照旁边道士的告诫完成流程,第一柱香,祝老爷和小姐天长地久情比金坚,第二柱香,保佑老爷北俱芦洲一行顺顺利利,第三柱香,希望自己以后能跻身玉璞境,成为一名女子剑仙。
剑侍顿了几秒,脸上有点羞赧,双手合十,又在心底加了一句:饭菜一定要烧的更好吃些。
念头落下,神像睁眼,散发阵阵金光。
河神庙里的百姓目瞪口呆,转眼就有人高声惊呼,跑出去奔走相告。
“河神显灵了!”
剑侍只是有点惊讶,紧接着一枚香火吊坠浮现在眼前,没什么大用,但很好看。
“汝心诚。”
神像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又闭上了眼睛。
剑侍抱拳,拿过吊坠系在颈部,眼神有些笑意,对方的认可让她很开心。
神像直到这位香客走出庙宇,才敢完全将心神寄托于此,侧额一尺远的地方,一把恍如皎月的本命飞剑横空而立,牠悄悄伸出两根手指捻走上面的一张透明符纸,飞剑顷刻间消失不见,这张符箓的品秩很高,是一张完整的地符,除了失传人间的大符,在天地玄黄中品相上等。
地水流符:又称唾水江符,寓意是吐一口水化为滔滔江河,不过“唾”并非普通唾液,而是象征着江河湖海,使用时需念水咒:五湖四海江河水,聚吾一腔,喷流万里,奉律令摄,最后环节通常要掺入制作者的姓名,这张地符上则是源江律令。
河神神态复杂,付出一张在江河湖神手上相当于元婴一击的珍贵符箓,来哄女子开心,这位剑修不是天生情种,就是花丛老手了。
河神庙外,剑侍心满意足,跟某人炫耀自己得来了的香火吊坠,这枚宝物通体呈现晶蓝色,外形圆润,用处不大,跋山涉水的时候不至于在河水和溪流边犯难,遇上其他河婆湖神,一般都会看在面子上给点方便。
“老爷,心诚则灵。”
“走了。”江源淡淡道。
另一边,黄狗闲来无事,叼起一枚树叶跑到了路边摊贩面前,可怜巴巴地盯着摊子上的肉包子。
摊主笑骂了一句,拿起一个肉包子摔出去打狗,这条土狗又瘦又小,肯定是没人养的。
黄狗叼着肉包子屁颠屁颠地跑远,摊主捡起那枚瞧着喜人的树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金色,等他回过神来左右眺望,早已没了黄狗的身影,这枚金叶子份量十足。
两人一狗来到了壁画城墙处。
“这几个家伙没死啊。”黄狗感概道,“一万年前,她们是类似六部给事中的存在,位卑权重,现在估计早就被时光磨平了记忆。”
江源目视行雨神女,稍稍回忆了一下买来的北俱芦洲地图,时至今日,共有五名神女脱离了壁画,一位战死,两位和道侣一起兵解离世,一位尚存,与北俱芦洲的一位仙人境大能是神仙眷侣,甲子年前最后离开的春园神女失踪,渺无音讯。
剑侍手腕上的清泉镯突然闪烁碧绿光泽。
而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了呼喊声。
那个路边摊主瞅见黄狗,当即对旁边的锦袍青年高喊:“公子,那条狗就在那!”
锦袍青年拿出一把折扇,上绘青山秀水衬托大日飞鸟,笑道:”模样与俗犬无异,贪图口腹之欲又灵性过人,衔金含玉,必然是吞宝犬了,听说这种异兽腹中蕴含一粒真宝,汲取诸多宝物精华,卖出去五枚谷雨钱不止。”
两个壮硕仆从围了上去,身着由兵家甲丸化成的铠甲,品秩和玄符处于同一层次,而且两人都是五境武夫,出身沙场,对于厮杀格外熟稔。
随着锦袍青年的声音传开,周围的路人有不少都变得神色不善,五枚谷雨钱,相当于五百万两白银,几乎是一座小国一整年的赋税收入。
锦袍青年迈步向前,收起折扇,抱拳笑道:“鄙人晋化,来自金乌宫,这只吞宝犬,我只买不抢,而且价格公道,五枚谷雨钱分文不差,希望两位可以割爱,鄙人和金乌宫都念着这份香火情。”
听见金乌宫的名号,议论声渐渐传开,围观的路人中,一名麻衣老者怒目圆睁,直言不讳:
“你这小贼,先是道破这土狗的价值,引得众人恶念,又装模作样的谈什么买卖公道,他们要是不卖,岂能走出这壁画城,只买不抢,真是笑话,既然没有脸皮,老夫借你一张如何,光天化日,叫你们这些臭虫败坏了世道。”
麻衣老者健步如飞,站到了某人一边,爽朗道,“老子瞧你们也是俊男美女,小心他们恶向胆边生,速速离去,这件事老夫担下了。”
“盯住那只狗!”锦袍青年气急败坏。
两名武夫分别拿出了一条捕蛇绳和一枚招魂铃,都是品相不俗的法器。
麻衣老者摆出拳架,一颗武胆残破不堪,此刻却竭力催动着气机。
“两位,倘若信得过我,城外三十里见,你们先走即可,我拿性命担保,这头宝犬定然无碍,记得请老子喝上一坛仙家酒酿!”
气氛焦灼,大战一触即发。
但自始至终,某人都没回头。
黄狗唉声叹气,说道:“一颗肉包子大小的善和一片金叶子价钱的恶,到底哪边更沉一点,一万年过去,一切还是那个鸟样,人心最是不定,道德万人崇敬,律法俗子可见,江老弟,你信不信如果各大王朝都将律法抽离,这座天地就会变成鬼域中的鬼域,一人之恶就像是滴墨入水,最终混黑一片,等到最后恶以为常,所以我只相信律法,只相信支持律法的暴力,这就是大周的立国之本。”
江源不置可否,在一段老黄历上,登天之战结束后,大周王朝第一个向文庙发动真正意义上的进攻,结果就是王朝覆灭,周王遭遇共斩,法家老祖宗周克自囚功德林,至于起因,则是周王在千年祭天典礼上的那句:儒生只配锦上添花。
这位周王当初有着“外儒内法”的评价,自号律令,身为法家“唯二”的老祖宗,承认道德对世道的拔高,却更肯定自家学问对人心的托底,作为人主,周王亲自与至圣先师论道,双方拿出了两座福地,前者操控皇帝,福地里无儒生道德,后者引导儒生,福地里无王朝律法,最后请道祖出手,逆转时间,免得真造成无边冤孽。
百年演道,第一座福地里,死气沉沉,人口腰斩,律法深入方方面面,自由越来越小,至于第二座只有道德和教化的福地里面发生了什么,文庙从未提起,圣贤以下的贤人君子甚至不知道这件事。
演道结束时,周王曾言:法应在三教之上,周王朝要在律法背后,权倾四座天下。
那是登天一战结束后,三教祖师第一次同时出现于一地。
周王的言外之意很简单,请三教祖师跌境,他来当四座天下唯一的十五,儒释道三教教化人心,法来搭建框架,顶点则是王权,他不要嫔妃,不要财帛,不要自由,只要绝对的权力。
过程已经埋在了历史的故纸堆中,结果就是登天后出任大周国师的小夫子成为了礼圣,在律法和道德之间选择了礼和规矩,然后某人身边多出一条黄狗。
念头流转只在刹那间,江源和黄狗几乎同时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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