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骚茶
贺天然没想到刚才的聊天会给对方带来这样的一个观感,他略带担心地叫了一声恋人的名字,而姑娘温柔地看向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恙。
她继续道:
“叔叔,我的家庭多少算是个小富之家,父亲在市博物馆与港大都有任职,在考古圈子里颇有学名,母亲做自媒体,平时自由撰稿,倒也乐得清闲,他们两人这些年下来累积到了一点财富,供我到英国UCL留学,只是我就读的巴院一年的学费就是三万三千镑,生活费住宿费学杂费拢共加一起换算下来,一年也有将接五十万人民币了。
一年五十万对我的家庭而言,不是一个负担不起的数字,但这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个数字,是我跟我跟我父母聊天时,我爸会微微皱起眉头的数字,在我没去英国之前,这也是我能在生活里,能切实接受到的数字,要是换作还在高中大学时,天然跟我聊起你们刚才聊的那些,哪怕我还是旁听,我都会觉得有一些……
隔阂、距离,或者说,这就是我跟天然之间的一种‘沟壑’。
我当初本可以无所顾虑的跟天然在一起,只是这样的现实,必定不会如童话故事结尾里,轻飘飘一句‘他们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一样简单。
傻白甜与富家公子哥的爱情永远只有婚前最精彩。
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公主不一定懂之后的柴米油盐。
但我们作为现实里的主人公一定要懂,当初我选择去国外念书,本质上也是想提高自己的人生质量,让我有更多的选择,因为我相信,当我提升了自己的阅历、认知、视野后,我一定可以更好地融入到天然的生活里,即便我们不是在一个行业,但以我的能力,我所能接触到的人与物,事与情,必然不会跟他相距甚远。
再者,叔叔你问我回国是否是为了天然,这里面当然有他的关系,但并非全部,我父母花钱供我读书逐梦,我想他们也不愿意看到我为了某个人,放弃前程,做出一个飞蛾扑火般的举动来让他们担心。
不过在我心里,事业重要,梦想重要,爱情也是同样重要的,所以我回国,与其说我放弃了什么,倒不如说我是花费了这四年,才能这么有恃无恐地来成就自己什么。
设计的工作国内也能做,实现梦想的方法不光只有在伦敦,但我的爱情,唯有在港城才有。”
众人听着曹艾青悠悠说完这一席话,贺天然还处于感慨之中,而这时曹艾青目光也终于轻轻朝他望来,两人的脸庞轮廓分别倒映在彼此的瞳孔之中,女孩柔情万种,低声说出最后一句:
“爱情固然不是生活的全部,可你却是我人生的唯一。”
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白闻玉跟曹艾青像吗?
在对这些人生的抉择上,前者历经千帆,心如死灰的她回答是,都不重要。
而后者恰恰相反,她说,都重要。
是什么,让这两个看上去相似的女人,回答出截然不同的答案?
是年龄?是经历?亦或者……是爱人?
一桌饭就这样在这么一个和谐、甜蜜,两位长辈却略带着一点沉默,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的微妙氛围里吃完。
饭后,贺盼山接到一通电话,估计是从南山甲地那边打来的,接完后他站起身,换好来时穿的正装,说让儿子单独陪他到小区里走走。
五分钟后,两人就下了楼,贺盼山四下观察着小区的环境,贺天然跟在他身边,他们走到小区的人工湖旁,就听父亲说道:
“前不久公司在海港区那边拍下一块地,能拿下来多少算是你爷爷给咱爷俩留下的祖荫了,我想把那地儿弄成一片高档小区,本来我想交给你的,但你这几年一直都很忙,所以这事儿我就想着交给元冲来做,你觉得怎么样?”
贺天然一愣,问:
“那……他原来在公司的工作呢?”
贺盼山摇摇头,答道:
“他不是一直抱怨说我没给他事儿做吗,正好这事儿可以锻炼他几年,你们两兄弟一个进军影视娱乐,一个进军房地产开发,各司其职,多好。”
“……”
贺天然沉默不语,但心里已是纷涌出许多思绪。
自己做影视,看似跟山海的互联网行业不搭边,但其实这里头的勾连却非常深,要知道现在给一些影视剧投资的金主,几乎全是些互联网IT产业,就像刚才饭间聊的那些一样,这两个行业结合可谓是相得益彰。
但房地产开发……
说实在的,谁都能看出开贺盼山并没有想要跨行业去耕耘的意思,贺元冲能在这上面做出成绩固然好,但做不出来,对贺盼山来说也不算是什么至关重要的大事。
何况这个行业跟现在贺家主营的业务,真的是一点都不沾边了,这事儿让贺元冲去做,给贺天然的感觉用个恰当的比喻就是……
古时打发给皇室成员远离权力中心的封地?
贺盼山笑着问道:
“说到这个,将来建筑设计招标的时候,你可以安排一下艾青啊,对了,你们珠光巷那个根据地什么时候能装修好啊?”
“艾青跟我说还有两个月,慢慢来吧,《心中野》播出后公司团队必定要扩张,所有工位跟室内设计都要重新规划一遍,我在想以后公司运营、商务、宣传等这些同事就留在山海大楼办公好了,这样以后商务也好对接,而珠光巷那边就全是制作部门的人员就可以。”
曹艾青回国后暂时还没找工作,而是在贺天然的请求下,重新给他公司规划了一套室内设计,这是姑娘现在最重要的工作,如今影视公司的员工们都暂时去了山海科技的大楼办公。
贺盼山点点头,对儿子的这个提议表示了赞同,打趣道:
“现在你手上一家制作公司,一家经纪公司,加起来也有百来号人了,以后要是发展壮大了,可以去给你弟弟打个商量,租栋写字楼过来,照顾一下他生意,顺便让他给你一个亲人价。”
贺天然也乐了,笑道:
“这左手换右手有意思吗?什么我手上他手上的,说到底还不是你的。”
“嘿~都是我的……嗐……”
老父亲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掏了一个空后看向儿子,儿子同样是双手一摊,摇了摇头。
“真戒了?”
“那当然。”
“我还以为你小子是哄人家姑娘开心,坚持不了多久。”
“既然想要姑娘开心,那就必须付出点真心实意嘛,我一直都是真心换真心的。”
父子两人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夜风凉爽宜人,小区里不少一家三口,老老少少下楼散步,一个小男孩骑坐在一位年轻父亲肩头,两人快活吵闹地从另一对父子的眼前走过。
贺盼山的视线随着他们的背影放出去了一会,等收回来时,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儿子,小曹刚才的那一番话,让我对你有了一个改观,你应该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人家。”
“啊?难道你不应该对艾青有一个新印象吗?怎么还针对起我来了。”
贺天然一时不解,父亲缓缓解释道:
“改观确实有,但更重要的,还是感谢她让我看见了我儿子的另一面。”
“我……刚才吃饭的时候也没做什么呀。”
贺盼山摇摇头:
“天然,你知道吗,我们在年轻时觉得触不可及的一些人,所谓的白月光,红玫瑰,很多时候在多年后见到,也不见得会跟曾经一样美好,甚至在世事变迁,时移世易,在你的人生不断攀升过后,可能还会变得更糟。
因为我们不再是昨天的自己了,你在少年时期内向、腼腆、寡言少语,碰见艾青这样亲切的女孩而怦然心动非常正常。
原本我以为,你会因为性格改变,事业成功,树立起自信后,对她的爱意逐渐减淡,你不用急着否认,这是很正常,也是很符合人性的一件事,毕竟当你走在这条路上时,往后碰见的一些异性,不见得会比小曹差。
你可以试想一下,如果你当初喜欢的不是艾青,是你大学时主动追求你的那个小姑娘,是帮你上部戏取得成功,让你正式开启导演之路的拜玲耶,是这次将你比喻成山前野草的小温,我想她们中任何一个,在那个时期去接近你,去喜欢你,都会在你心里留下一个跟小曹一样重要的位置。”
贺天然注视着父亲,一字一顿,“可她们都不是艾青。”
“对啊,她们都不是小曹,而我,好像也轻看了你俩,以至于现在的我,都给不了你什么人生建议了。”
贺盼山罕见地对儿子服了个软,语气低沉,表情自嘲,贺天然瞬间都有些诧异。
“儿子,我不清楚你有没有意识到,小曹刚才的那番话,只说了自己的部分,而所谓你俩人之间的‘沟壑’,不是单凭她一个人能够去跨越的,而恰恰是她去国外念书,你们没有确认关系的这几年,她给了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这可能连你自己都忽略了,你的等待可能是为了忠诚与承诺,但在旁人看来,这种行为的背后,无疑还包含了其他同等珍贵的东西。
小曹是一个非常非常聪明的人,特别是今天她说了这番话后,我更加确定,她之所以这几年一直没跟你确定关系,一是考验了你,二来绝对是帮了你。”
“……帮了我?”
贺天然喃喃自语,老父亲见状,泛起一个笑容,手指抬起敲了敲儿子的额头。
“至少在这件事上,我看见了我儿子跟我的不同,跟大部分人的不同,而如果你们早早能在一起,我估计也看不到这些,她……帮你完善了你自己,让我看到了我儿子的另一面。”
父亲的这番话,一下让贺天然想起了除夕的那一夜,温凉对自己说的那一句——
她不想杀死一个理想主义者。
温凉当时认识自己只有半年的时间就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么,曹艾青呢?
高中一年,大学四年,留学又四年,这么一对彼此默契到心照不宣的灵魂,她想做的是什么呢?
可能,用她刚才的话说,就是——
她想成就一个理想主义者。
“是时候告诉你一个秘密了,儿子。”
就在贺天然默默出神时,贺盼山突然像是玩闹心起,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我跟你妈现在相安无事,她甚至还会回国来帮你吗?”
因为刚才的那些话,让贺天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现在心思很乱,只能凭借一些常识说道:
“你们虽然离了婚,但多少还是留有一些感情,我好歹是她儿子,她回来帮我这不是很正常吗?”
贺盼山摇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生活中不光只有感情的,这一点你应该向小曹学习学习。”
“那是……为什么?你也不可能为了我,把妈请聘回国,帮我管理经纪公司啊,这更不现实了。”
“这就不现实了?那我告诉你一个更不现实的事儿吧……”
贺盼山沉下声,他是想保持一个玩笑轻松的口吻,但接下来的这句话,对贺天然来说,无异是在他的心头,炸响了一道惊雷——
“虽然我跟你妈的感情已经名存实亡,但从法律意义上来讲,我跟她……依旧是夫妻关系,我们没有离婚。”
“什……”
贺天然当场骇然震惊,大脑一片空白,讲不出任何话来……
老男人看了一眼儿子的表情,目光中带着一丝疲倦,但竟还有些许心思用来打趣道:
“呵……儿子,你本科是学金融的,你应该知道就山海这种体量的公司,同为创始人的夫妻出现了感情纠纷,要离婚的话意味着什么吧。”
贺天然当然知道,这属于共同财产分割的一项内容,而且这里头又包含的股权分割,由于涉及公司控制权的稳定性,股东架构,以及其他股东权益等多方面问题,往往处理起来都很复杂。
山海不是没有其他股东,但最初的创始人就只有两个,一个是贺盼山,一个是白闻玉,前期两人一人负责技术,一人负责商务。
一开始贺天然的爷爷并不看好儿子投身于网络IT这种新兴产业,但若非白闻玉出面担保,山海可能连最初租赁办公场地,置办工作电脑的钱都拿不出来,更遑论发展成如今这样的规模。
“当初你爷爷投资我的时候,开了一个条件,就是公司里有一半的股权是属于闻玉的,这是老爷子给她的聘礼,虽然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轮投资,股权有所稀释,但儿子你猜,我为什么还是山海的实际掌权人?当初你妈离开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拿走公司的一分一毫?”
在此之前,贺天然一直都认为,白闻玉每过几年就会回国,甚至回到南山甲地,陶微对此不闻不问,贺盼山为什么会大度地接纳贺元冲,都是因为彼此有着感情的牵绊,破镜虽不能重圆,但总好过破罐破摔。
但现在这般事实听下来后,贺天然再次去回忆审视这些行为,发现在这些不算幸福的回忆之中,也全是藏在父母人生细节里的道道“沟壑”……
“那陶姨……”
“可能也是她觉得身边带着元冲,对我有所亏欠吧……”
贺盼山叹息一声,他与白闻玉,徒有夫妻之名,却断了夫妻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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