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泰坚
正当考尔为此感到惊讶时，书记官接著说道：“基里曼大人实在太过慈悲，他在一万年前为保卫帝国而身受重伤、沉睡至此，我们从未觉得那是罪过……”
倒不如说，是荣耀。
考尔不是很明白这名书记官说的到底是什么，他也没精力去深入询问，大贤者现在只想尽快搞定降落许可文件，去地面找到基里曼当面谈谈。
当考尔搭乘著轨道电梯下到康诺星那铁锈红色的地表时，基里曼的‘忏悔仪式’正在进行当中。
康诺星虽然被归类为铸造世界，但因为荷鲁斯之乱时期的一些政治原因，机械修会其实并没能完全掌控这颗重要的工业星球，上面的大量帝国人口仍坚定不移地支持著极限战士与帝皇，他们大多是自然人而非复制人。
因此考尔得以看见大量狂热的民众将原体举行仪式的广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国教牧师吟唱的圣歌通过伺服颅骨广播到奥特拉玛的每一个角落。
在人群的中央，是康诺星最宏伟的国教教堂——如果是其他完全受控于机械修会的铸造世界，是不可能存在这种建筑的。
远远的，考尔看到，一名魁梧的蓝甲巨人站立在教堂门前的广场上，他健壮的身姿被投影到巨大的显示画面上，刚毅的面容里是一双蕴含著复杂情绪的深邃双眼。
罗伯特·基里曼的身旁整整齐齐地站著两列从马库拉格保卫战中幸存下来的极限战士老兵，深蓝的动力甲上伤痕累累——格外醒目的是，这些老兵头上都戴著被涂成血红色的头盔。
看著那些身穿蓝甲，头戴红盔的极限战士，考尔想到了一件古老的往事：
在大远征时代，极限战士军团中曾有一名名为‘希尔’的军士，他曾提出过一个叛逆的构想——希尔军士提出，极限战士不应只将异形作为敌人来推演战术、制定训练计划，也应该尝试将星际战士作为假想敌去演练，以便应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与其他星际战士军团的作战。
那时的战帅荷鲁斯还未发动叛乱，各个星际战士军团之间亲如兄弟，希尔军士那以兄弟军团作为假想敌制定针对性战术的构想一经提出，便被认为是罪无可恕的叛逆思想。
因此，希尔军士被戴上了象征惩罚的红头盔，被囚禁在武库中等待原体发落。
这是从‘午夜领主’那儿学来的传统。曾经的午夜领主军团会让犯下错误的战士戴上红色的手套，这象征着原体对他的失望。极限战士将这个制度学了过去，只是将红手套改成了红头盔，这让午夜领主非常反感。）
在随后的荷鲁斯叛乱中，叛变军团怀言者突袭了极限战士，被囚禁的希尔军士当机立断启用了武库中的原体兵器，带领幸存的战斗兄弟拼死战斗，重建指挥链。
希尔军士的英勇行为使红头盔在极限战士中不再是耻辱的象征，反而成为了‘军士’这一职位的荣耀之证。
所以为什么现在站在基里曼身侧的极限战士老兵们全都戴著红头盔呢？他们都是军士？
考尔觉得这不太现实。
大贤者想到这场‘忏悔仪式’的性质，这些老兵所戴的红色头盔似乎已经不再是军中职位的象征，而是回到了一万年前它本来的性质——象征耻辱。
紧接著，考尔在人群之外听到了被广播出来的，基里曼对全奥特拉玛的演讲：
“在过去的一万年中，帝国承受了太多苦难，我的父亲为人类而创建的政权在风雨飘摇中受尽折磨，甚至有过濒临崩溃的时候。
是无数战士无畏的牺牲从一次次危机中拯救了帝国，他们用自己的生命维护了黄金王座的权威，在黑暗的银河中守住希望的火种，在不怀好意的异端、虎视眈眈的异形威胁之中保护著帝国的人民……
为帝国死而后已的英雄用再多的口舌去赞扬也不为过，但令我无比痛心的是，在过去，在信仰帝皇的忠诚世界被人类之敌入侵，帝国的无辜民众惨遭异端荼毒之时，我身为帝皇的子嗣，却没能站出来为帝国而战。
一万年来，我一直沉睡在生死之间，没能为保卫人类做出任何贡献……”
说到这里，基里曼的语气已然哽咽。但身为极限战士的原体，帝皇的神之子嗣，他没有流下一滴泪水。
基里曼是声情并茂地震声说道：
“星球在哀嚎！民众在流血！而我却只是日复一日地端坐在圣殿中……”
“我为此感到羞愧！我为此感到耻辱！”
原体的演讲慷慨激昂，调动著康诺星上无数民众的情绪。教堂中，国教的牧师们已经泪流满面。
唯有考尔眉头紧皱，他感觉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紧接著，考尔看见旁边的红盔老兵单膝跪地，为基里曼呈上了一顶缠绕著漆黑荆棘，散发著燥热血气的深红头盔。
经过之前的宣传，奥特拉玛的民众已经知晓：红盔在极限战士的文化中象征着耻辱与忏悔。
不知为何，在这顶头盔出现的瞬间，人群中的气氛顿时躁动了起来，一种莫名的战争狂热开始在康诺星上燃烧。
基里曼双手捧起那顶狰狞的深红头盔，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霎时间，人群哭成一片，考尔听见许多人在声嘶力竭地哭喊著原体不要如此责备自己，他是在为帝国而战时身受重伤，才会沉睡至今，他没有犯下任何错误。
“以人类帝皇之名，我，罗伯特·基里曼在此起誓，每一个受到异端摧残的世界，每一名受到异形迫害的公民，人类帝国每一笔沉重的血债，都将得到血偿——”
考尔的头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第323章 会面
在奥特拉玛的民众面前公开举行过忏悔仪式后，基里曼终于可以戴著统御之盔示人了。
盔甲的腐化可以更换，缠身的荆棘可以遮掩，头盔上生长的双角可以隐藏，但唯独那鲜红如血的颜色无法隐藏，如此显眼的头盔偏偏他还无法摘下，一旦摘下头盔，基里曼便能感觉到昔日福格瑞姆留给自己的旧伤隐隐作痛，顽固的色孽毒素在血管里暧昧地蠕动。
而当这顶不祥的头盔戴在基里曼的头上时，他能感觉到某种与亚空间相关的躁动力量在自己的身体中流淌，一种名为‘霸体’的东西压制了割喉的剑伤，血管中奔腾的热血逐渐驱散了在基里曼体内盘踞了万年之久的毒素。
这股不明力量在缓慢地著治愈基里曼的伤势，同时也影响著他的神智，让他变得暴躁、易怒、好战。
基里曼讨厌这种不理智的感觉，但至少在身上的旧伤完全痊愈之前，他都需要一直戴著这顶头盔——相应的也就需要给审判庭，给国教，给帝国民众一个交代、一个合理的解释。
所以基里曼选择了‘忏悔’，因地制宜地使用极限战士的红盔传统解释了统御之冠的问题。
无论这顶沾染了混沌气息的头盔如何不祥，甚至是马格努斯在算计自己也好，无论如何，基里曼清醒地知道自己需要它……
“接下来，先去确认康诺星的星门吧……不，还是先与莱恩见上一面……”
忏悔仪式结束之后，基里曼坐在国教专门准备的原体办公室中，揉了揉自己紧皱的眉头。
帝国在他沉睡的一万年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匆匆醒来需要接收的情报与信息实在是太多了，即使思维能力强大如基里曼，接受消化如此庞大的信息量也需要一些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基里曼会见了专程前来前来康诺星拜访他的莱恩。
吱呀——
当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首先出现在基里曼面前的，是一只被银灰色精工铠甲覆盖的粗壮手臂。
手臂的主人是一位白发苍苍的魁梧老者。
“你是……”基里曼抬头望向来者的脸，被盔甲包围的硬朗五官是如此熟悉，但那生长在眼角与额头的深深皱纹又是那般陌生，松散的发丝像垂坠在卡利班林间枝头的积雪一样洁白，散发出令极限战士之主分外熟悉的气质。
一时间，基里曼竟不敢直呼他的名字。
“是我，罗伯特，是我莱恩。”莱恩轻声说著，舒缓的语气显得温和而疲惫，与基里曼记忆中那头凶猛的雄狮相去甚远。
狮子已经老去，而政客依然年轻。
“莱恩，你这些年究竟去了哪里？听说你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一万年，直到前些年才回归帝国……”基里曼没有使用过多的政治和言语技巧，直言不讳地向他的兄弟询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基里曼并不知道卡利班内战的内幕，也不清楚狮王被卢瑟重伤沉睡至今的事情，从他的视角看来，莱恩在荷鲁斯之乱结束后带著暗黑天使匆匆赶回了自己的家乡卡利班，随后便杳无音讯一万年。
面对基里曼的问题，莱恩呵呵一笑，没有发怒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
他笑著说：“不像伱在静滞力场中枯坐至今，我在受到一记来自至亲的致命重创后便一直沉睡在家乡的碎片中，时间长河从我的身上流过，磨平了许多原本锐利的地方。”
基里曼深有感触，但真要形容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莱恩在基里曼的面前坐下，为他讲解了恐惧之眼附近的局势——莱恩自从苏醒以来就一直带领暗黑天使驻扎在恐惧之眼附近，监视不破防线中的混沌势力，尤其是掠夺者阿巴顿的动向，他对恐惧之眼周边的情况最为了解。
“不破防线是由混沌四神各自的信徒们共同合作构筑的一条横跨恐惧之眼的大型防线，用于抵挡一种名为‘破界者’的高维生物的入侵，这种生物以灵魂能量为食，似乎是恶魔的天敌，混沌之神格外提防它们……”
“包括洛迦、安格隆、福格瑞姆、佩图拉博、莫塔里安……在内的叛变原体都带领自己军团加入了不破防线的建设，混沌大军与破界者的拉锯战已经持续了数十年之久，总体上是破界者占优……”
在倾听莱恩讲述过关于恐惧之眼尤其是不破防线的战略情报后，基里曼感觉有些疑惑，他礼貌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嗯……莱恩，我察觉到你的叙述似乎格外侧重于那名叫做‘阿巴顿’的混沌将领，阐述的情报也多与他有关。诚然这位继承了荷鲁斯衣钵的混沌大将是一名值得警惕的敌人，但在不破防线中还有著多名叛变原体在积极活跃。”
基里曼委婉地问道：“为什么莱恩你如此注重于收集阿巴顿的情报，而不是将更多的精力用于关注混沌侧原体们的动向呢？我认为我们那些堕落的兄弟才是更加具有威胁的敌人……”
莱恩一时语塞，但很快他就找到了托词，用‘阿巴顿是四神共选’、‘阿巴顿继承了复仇之魂’、‘阿巴顿自封战帅’之类的话将基里曼的询问搪塞了过去。
察觉到莱恩的囧迫，基里曼没有在这件事上多深究。
随后兄弟二人又聊到，驻守在恐惧之眼周边的莱恩为何能如此及时地赶到奥特拉玛？莱恩给出的回答直接击中了基里曼心中最迫切想要得到答案的位置。
“是星门，我通过了星门。”莱恩说道：“你应该已经对那名被称为弹星者的永生者有所了解了，他与我们的帝皇父亲共同发起了泰拉远征，13支远征舰队从远东边疆出发，在横渡银河的过程中不断将星门的建造模板分享给各个重要的帝国世界，并在当地修建星门……”
“时至今日，星门网络已经联通了全银河将近1/8的主要世界，我所驻守的克伦塔丽娜、卡迪亚、巴达布等星系都在其中。”
从兄弟口中得到了肯定答复，基里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银河的局势糜烂至此，甚至极限战士的母星都已经毁灭，时隔一万年他悠悠醒来，漆黑的银河尽收眼底，所见是满目疮痍。
无尽沉沦的永夜中，名为希望的灯火微微闪烁。
“真美好啊……”基里曼轻声说道：“我从未如此真切地感觉到，希望是那么美好的东西。”
“的确是很美好。”莱恩轻咳一声：“很抱歉扫你的兴，但比起怀古伤今，现在我更想聊聊关于那顶头盔的事情。”
第324章 命运
统御之盔究竟是一件什么东西？
对于基里曼来说，它是马格努斯戴在自己头上的混沌法器，将他从生死之间拯救出来的奇异力量，背后隐藏著奸奇的算计。
但在莱恩看来，这顶出现在自己兄弟头上的宝冠则是父亲‘预言’的体现。
莱恩曾在梦中的卡利班森林里见到一片澄澈的湖泊，自己的父亲帝皇化身一位干枯佝偻的小老头在湖边钓鱼。他在湖泊的倒影中看见了未来的银河，看见了一个又一个燃烧的世界，还有在熊熊烈火中戴上血神宝冠登基为王的基里曼。
莱恩将自己在梦境中的所见所闻都告知给了基里曼，包括帝皇对‘战争之王’的预言，银河系未来的局势，以及……弹星者在这一系列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根据父亲的说法，弹星者击碎了恐虐的神位，而你戴上了象征‘恐虐战败’这一概念的统御之盔，就等于得到了与祂一争战神权柄的资格。”
莱恩双眉扬起，神情严肃地补充说道：
“但戴上统御之冠只是第一步而已，想要真正抢夺恐虐的权柄、削弱一位混沌真神，你就必须尽快取得一场大型战争的完全胜利，用战争与胜利的荣耀，奠定你身为战争之王的概念，防止恐虐从伱手中夺回祂的神格碎片……”
听著莱恩的淳淳劝告，基里曼的眉头越皱越紧。
神格、权柄、象征、概念……莱恩所说的每一个单词基里曼都完全能理解，但连在一起之后却为什么，为什么都这么……这么唯心呢？
混沌神明的存在本就十分抽象了，现在又说什么只要尽快赢得一场大型战争的胜利，就能彻底夺走混沌之神的部分‘权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看著莱恩认真的神情，基里曼心中五味杂陈。
基里曼下意识地想要否认这些怪力乱神的唯心话语，但亲身经历的奇迹和耳边回荡著的沙哑战吼理智却又提醒著他，不经实践就盲目否认自己不了解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唯心。
他妈的，宇宙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莱恩看出了自己兄弟的挣扎，因此他给予了基里曼时间，原体的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基里曼抬起头，目光对上了莱恩那淡金色的双眼。从狮王的瞳孔中，他看见了已经扭曲的自己。
“莱恩。”
“我在听。”莱恩的声音平和中正。
基里曼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说，我必须尽快取得一场大型战争的胜利，奠定王座的根基，对么？”
“是的，成为战争之王，那是你的命运。”莱恩说道。
“命运吗……？”基里曼的眼神略微虚幻，他想到了一万年前的一些往事，那时的莱恩也说过类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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