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泰坚
他在罗素面前站定，扶枪，行军礼，整套动作一丝不苟，随后问道：“关于您之前让陆军原地解散的手令，我需要得到一个解释。”
陆军司令是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面容硬朗，脸上并没有什么炫酷的战争伤疤，法雅好几百年没打过仗了。
也就是说——这是个一辈子没打过仗的陆军司令。
整天混吃等死的罗素不记得他的名字，只好以职位称呼：“军人的第一职责是服从命令，我希望你能明白。”
他刚说完，广场上整齐列队的士兵齐刷刷将目光投在了罗素身上。
“是的，您有命令我的权力。”
陆军司令点头对罗素的言辞表示赞同，但他的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枪：“但这份权力是由帝皇所授予。您无权使用帝皇赐予的权力，做出背叛帝皇的决定。”
所以说帝国真麻烦啊……我需要的是对命令绝对服从绝无二话绝不动摇的部下，就像群星里那样。罗素叹息一声，觉得这货的觉悟跟审判庭有得一拼。
“如果您是一名懦夫，那么……”
陆军司令的话还未说完，天边便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炸响，尖利刺耳。碧蓝的天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焰尾，远远地能看见一个残破的金属物体正在向远处坠落。
“如果我是一名懦夫，那么我应该在那艘船上，而不是在这里。”
罗素微笑著指了指天边爆开的烟火，不紧不慢穿过士兵队列，站在了广场中央。
而在他的头顶，一架通体银灰色的灰蛊舰载机正在朝这里匀速下降。
“不要开枪，不要表现出敌意，这不是异形战舰。”
看见在场士兵纷纷举起手中的激光步枪指向天空，罗素连忙喝止，倒不是怕灰风受伤，他在为这些士兵著想，毕竟也算是自家的兵。
第3章 谎言
“不是敌人？”陆军司令怀著疑惑挎著枪，来到罗素身旁，与他一起抬头看著舰载机降落。
四周的士兵散开阵型依然严阵以待，但就司令本人，他对罗素的说辞其实是有一些想要相信的想法的。
由纳米机器人聚合体灰风身上分裂出来的灰蛊舰载机，同样也是由无数微小的纳米机器人组成，机体表面整体呈现银灰色，无论是造型还是结构都与帝国的船只截然不同，那流畅自然的科技美感也不像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异形船只。
那么这是什么呢？
“这是科技黑暗时代的人类船只。”
罗素完全不打草稿地扯了个慌。这优异的瞎编能力要归功于自己读小学时想吃辣条就问爸妈要钱买作业本的经历。
陆军司令震惊了。
关于人类的科技黑暗时代，他所知道的并不多，只从一些国教和机械俢会留下的传说中隐约知晓：那是远古人类的巅峰时期，科技高度发达，殖民星球遍及宇宙，所以科技黑暗时代，也被一些人称为“黄金时代”。然后……
然后就没了。
法雅是边缘星系中的边缘星系，税务部不来收税，机械俢会不来挖矿，就连国教也懒得派多少牧师来传教，指望这里能有什么详细文献，属实大可不必。
所谓人都有劣根性，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情，故而虽然罗素的谎言并无什么明确证据支持，陆军司令也没有立刻开口反驳。
散在四周的士兵依然握紧枪枝瞄准著停在广场中央的灰蛊舰载机，没有因罗素的说辞而出现什么骚动。
罗素刚在心里赞叹这队伍纪律不错，却忽然想起，这群平均教育水平只有驾校的大头兵好像根本就不知道科技黑暗时代是甚么玩意，义务教育不教这个。
好吧，抓瞎。
深吸一口气，罗素缓步走到舰载机旁，手掌抚上银灰色的机体，心里打好草稿之后，他继续开始扯谎：
“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法雅只是一个偏远荒芜的边陲星系，帝皇带领的大远征军团占领了这里，于是我们的祖先乘坐殖民船来到此地世代繁衍，开拓家园。”
“但实际上，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法雅并非无主之地，我们也不是来到这里的第一批殖民者。”
这一次，人群中开始出现压低的惊叹声与交谈声，教育水平堪忧的士兵们不知道科技黑暗时代，但人类帝皇那场传奇的大远征却是无人不晓的。
陆军司令不禁动容，他已经猜到了罗素想说什么：“你是说，在科技黑暗时代……”
“没错。”
罗素微微颔首：“早在比大远征更加遥远的故去，科技黑暗时代的人类就已来到法雅，并在这里创建了文明，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很清楚。”
“被称为憎恶智能的邪恶智能背叛了它们的创造者，铁人叛乱席卷整个银河，作为人类文明的殖民地之一，法雅星系也在那时毁于一旦，变成了大远征时的荒芜样子。”
罗素轻轻抚摸著舰载机银灰色的外壳，接著说道：
“长久以来，帝国与机械俢会一直都在银河各地挖掘探索，试图寻觅故去时代的痕迹，试图找回旧日人类的辉煌科技，而我找到了它。”
他仰起头，将目光投向碧蓝的天空，灰风化身成的巨型战舰就悬停在大气之外。
广场上一片寂静，所有士兵都不约而同地一起抬起头，仰望高天，从灰蛊母舰那庞大的体型与优美的弧线中，他们仿佛能看到来自人类文明巅峰的余晖。
于是罗素知道，自己忽悠成功了。
接下来，他主要确定了以下几件事：
1、灰风是科技黑暗时代的人类留下的古代遗产，这艘巨型战舰万年来一直停泊在某个隐蔽的军事基地中待命；
2、他从南大陆的矿坑深处中找到了深埋地下的上古神器——能够远程启动残存的远古人类舰队的密钥，这艘巨舰正是由他启动密钥召唤而来，他拥有该舰的一定控制权；
3、临阵脱逃的贵族已被他指挥巨舰全部歼灭；
陆军司令一时无法消化如此庞大的信息量，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弃了进一步质问，只是说出了一个请求：
“容我冒犯，您能让我看看，那密钥的样子吗？”
这要求多少有点不知好歹，让罗素不禁一愣，也就是他性格温和，换作帝国任何一个星区的总督被部下如此怀疑，都不会善罢甘休。
或许碍于脸面不会当时展开报复，背地里的清算是免不掉的。
罗素惊叹于陆军司令的勇气或者说愣头青。还未容他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圆谎，忽然，他抚在舰载机外壳上的手掌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由无数纳米机器人构成的机体忽然往外凸起了一小块，顶住了他的掌心。一部分纳米机器人从机体中分离出来，在他掌心中飞速重组成了一个新的物件。
罗素立刻反应过来，这是灰风在配合自己。
“我宽恕你的冒犯，但没有下一次了。”
罗素转过身，将掌心中的东西展现在陆军司令面前。
那是一个鸡蛋大小的银灰色正四面体，4个顶点6条棱，每一面都是一个正三角形，上面布满了错综复杂的树状纹路，流淌著点点星光，任谁一眼看上去都能感觉到其先进的制造工艺与堪称深奥的科技水准。
罗素拿著正四面体一抬手，背后的灰蛊舰载机响起了嗡嗡的低鸣。
至此，已经没有什么好疑惑的了。
“我要登上那艘舰船，取得进一步的控制权。”罗素说道：“我要求你们立刻将消息通知各地官员，解除行星紧急状态，注意，不要将事情进一步扩散到平民中。”
说罢，他注视著陆军司令那双有些迷惘却依旧坚毅的眼睛：“至于伱……关于你的处置，我会在回来后定夺。”
语毕，舰载机的舱门打开，罗素转身登了上去。
下一刻，一道笔直的尾线划破长空，升上高天。
第4章 选择
灰蛊舰载机刺穿大气，来到同步轨道。
法雅轨道上运行著两颗被引力捕获的小行星，被故土情结十分深厚的法雅人称之为第一月球、第二月球，虽然它们实际上比真正的月球要小得多。
单论体积，甚至还不如灰风化身成的这艘灰蛊母舰。
母舰的舱门已经打开，舰载机带著罗素避过太空中的垃圾带，进入机库。
舱门刚一关闭，罗素立刻便听到了灰风那熟悉的柔软嗓音：
“元帅一声不吭地就进来了呢”
“不然呢，要我给你唱一首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罗素对灰风的调侃精神颇感无语。
“您愿意唱的话我当然乐意倾听。”
灰风的声音里夹著一丝笑意，不过这笑意很快便收敛起来，转而出现的是语气平淡且严肃的疑问：
“您刚才对地上的人类撒的谎是什么意思？而且……这里很奇怪，我在外轨道停泊期间让无人机去大致扫描了这颗星球的情况，不得不说，真的很奇怪。”
明明是封建贵族制度的农业文明，却有著大量科技水准远超时代的产品和基础建设，甚至还有不少隐藏在山洞中、港口下的星港，里面停泊著农耕文明绝对造不出来的星际舰船。
再就是那些舰船的设计，也与灰风记忆中人类联邦或者地球联合国截然不同，令它不禁怀疑，这些真的是人类的舰船吗？
“怎么说呢？人类当然是人类，只不过不是你所知道的那些人类。”
罗素思考片刻，觉得自己还是少忽悠灰风为好，于是决定说一些客观上的真话。
“准确来说，这里是一个与我们的家园大致相同，却又处处不同的平行宇宙；这个银河系的主要人类势力叫做帝国，目前属于衰败期；物理法则方面则是没看见什么冲突，当然，这个宇宙也存在灵能者和虚境——本宇宙及居民称之为亚空间；但这里的亚空间可比我们故乡的那个虚境要恐怖得多……”
罗素简短地将自己对战锤宇宙的大致了解给灰风口述了一遍，说得嘴巴都有些干，好在灰风体贴，很快便有一只纳米机械臂为他递上了一杯水。
舰载机已经在机库中停了下来，罗素拿著水杯坐在机翼上，一面环视四周审视著机库内部的结构，一面等待灰风将这些信息接受消化。
良久，灰风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元帅，我想回家……”
不瞒你说，我也想……这个锤子宇宙压根不是人待的。
罗素默默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空掉的水杯瞬间垮塌，变成无数纳米机器人，顺著他的指缝滑落在地板上，消失不见。
灰风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怪让人心疼，有撒娇卖惨之嫌，但总的来说这反应还在他预料之内。
战锤宇宙的主旋律是悲剧，彻头彻尾的看不到哪怕一丝任何希望的悲剧，很难用简单的言语去概述。
“在找到破界的方法前，我们要先在这里站稳脚跟，保证自己的安全。”
罗素一把将身上所穿的仪式用白袍脱了下来，这玩意看著圣洁，实际上很妨碍行动。
他只穿著衬衫跳下地板，说道：“灰风，我们去看看伱带过来的那些遗珍。”
“是，元帅！”灰风元气满满地回应。
所以说你刚才那可怜模样果然是装的吧……罗素顿感无语。
机库墙壁上的舱门打开花了些时间，那是灰风在往走廊里填充气体。作为纳米机器人集群意识，它自己是用不著呼吸的，船舱里常年保持著真空，但罗素还是血肉之躯，需要氧气和仿真重力。
此情此景他忽然有感而发，喃喃自语道：
“血肉苦弱……”
“金石易朽～”
灰风轻快地接了他的话。
“灵能缥缈。”
“量子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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