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泰坚
冈萨雷斯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根本不是漩涡炸弹所能造成的异象，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自己……好像闯出了一个弥天大祸。
“全体开启曲速引擎，立刻撤离！不要直视那条裂缝，那是‘奥妙之眼’——混沌邪神‘万变之主’窥视物理宇宙的眼睛！”
“重复一遍，不要直视奥妙之眼！立刻撤离！这是来自领袖本人的命令！”
收到罗素撤离指令的旗鱼科考船纷纷放弃了少量来不及拉走的太空死灵造物零件，直接开启引擎进入曲率泡，剑鱼护卫舰编队也趁著欧墨尼得斯号指挥官短暂愣神之际逃之夭夭，就近选择路径迅速远离那颗逐渐正在睁开的，如恒星般灼烧著无数人灵魂的诡异眼睛。
耀斑星系中央，由双星系统融合成的恒星尸体在此刻变得更加耀眼，奥妙之眼徐徐睁开，这颗庞大的恒星逐渐与万变之主巨大的瞳孔重迭在一起，如切割完美的精灵宝钻，折射出亚空间中瞬息万变的绚烂光彩。
邪神的目光从灵魂之海中透出直接映射到了物质宇宙，先前因为与邪神对视而陷入癫狂的人们在奥妙之眼睁开后进一步加剧了畸变，在他们的身上已经看不见丝毫人类的特征，取而代之的，是狰狞扭曲的恶魔爪牙和严重畸形的佝偻魔躯。
万变之主睁开眼，无数的凡人与灵能者原地堕为恶魔。
灵魂之海翻腾著永不停息的潮汐，起伏的浪声中回荡著任何生物都无法理解的，来自万变之主‘奸奇’的低吟。
耀斑星系之外，遮天蔽日的浩瀚虫群将整个星系彻底淹没包围，猩红的亚空间阴影遮天蔽日，阻止了奸奇的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
与虫群擦肩而过的撤离路上，逐渐冷静下来的莉斯缇雅忽然意识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
比恒星系还要庞大的奥妙之眼的睁开本身就已经足够震撼，以至于大多数陷于恐惧和惊愕之中的人都没有做注意到一件既显眼、又难以察觉的事————奥妙之眼注视的方向，是法雅的坐标所在地。
“如果不是海量虫群的到来及时屏蔽了周围的亚空间能量流动，以这个亚空间裂口的大小，法雅或许已经被纳入了邪神的视野……”
离开战场之后，她才意识到不久之前的情况是何等惊险。
但同时她的心中又出现了一个疑惑：根据人类帝国近万年的对混沌经验，可知，物质宇宙与亚空间之间存在著一道障壁，束缚著亚空间生物与混沌邪神无法轻易干涉现实。
如“奴役者”和恶魔等亚空间生物，往往都需要入侵占据失控的灵能者作为门户，才能从灵魂之海中来到物质宇宙为非作歹。
如大不净者和大守秘者那般的混沌大魔，更是需要举行盛大的亵渎仪式，收割大量灵魂作为祭品，才能够将其召唤出来。
而想要直接将混沌四神的力量导出亚空间，使其直接作用于现实宇宙到能够撕裂星系的级别……其困难程度，即使献祭一整颗巢都星球的千亿生命都未必能成功。
那么，究竟是谁撕裂了现实与虚幻的帷幕，招来了万变之主奸奇的注视？
莉斯缇雅紧皱著眉，将视线投向了一名正在接受精神治疗的凡人机师。他声称自己在战场上遇到了一只浑身长满羽毛与眼球的怪物，但那只怪物没有主动伤害他，只是夺走了他身上的灵能尘埃。
后续传送回来的宣道士们也都执著同样的说辞。
“奥妙之眼的睁开，万变之主的降临，与那只抢夺灵能尘埃的怪物有关吗？”
莉斯缇雅是个行动派，在产生想法后她便立刻著手准备去验证，她设法在返回舰队的人员中收集口供，结合考察舰队出发前清点统计的物资清单，大致计算出了被那只怪物夺走的灵能尘埃总量：
以1名成年灵族的灵能潜势为1单位，考察舰队出发前一共携带了相当于9000单位的灵能尘埃，减去目前舰队中的剩余尘埃、开启亚空间探测器、灵能占卜阵列、灵能护盾……等设备的消耗，以及在战斗中遗失的大量存货……
——那只怪物一共吞噬了约900单位的灵能尘埃，算上被它吸干的灵能设备的话还会更多些，但不会超过1000单位。
单位的灵能尘埃，就足以召唤混沌邪神的一只眼了吗？”莉斯缇雅喃喃自语。
在她计算统计结果的同时，距离名为奥妙之眼的亚空间裂口最近的欧墨尼得斯号，以及被死亡追猎者跳帮占据的机械铸造舰，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
第135章 降临
欧墨尼得斯号古老的战舰机魂痛苦地呻吟著，极力拒绝邪神的力量侵入自己的身体，但这完全无济于事。
因混沌邪神的注视而堕为恶魔的船员赞美著渡鸦之神的尊号，用嘻嘻奸笑欲盖弥彰地掩盖著什么，亦或者这拙劣的伪装本身也是一种伪装。
他们在船舱中大开杀戒，怀著嫉妒与愤恨疯狂屠戮著没有臣服于万变之主意志的顽固之人。
暗黑天使的子嗣正是其中最为顽固的。
莱恩的子嗣们与自己的基因之父一般忠不可言，即使铠甲之下的肉体已经扭曲畸变，他们对人类之主的忠诚依然无可动摇。
3连长带领著残余的阿斯塔特修士杀穿了船舱中的恶魔，急匆匆地离开了已经宛如人间地狱的战舰控制室。
冈萨雷斯知道自己身后的战斗兄弟们此时都十分疑惑且愤怒，疑惑于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愤怒于3连长鲁莽的行动让射往真理修会的登舰鱼雷中的兄弟们全军覆没，以及造成了这匪夷所思的亚空间异变。
“我能够理解你们的愤怒，兄弟们或许已经不愿意再听从我的调遣……但唯独现在，请各位暂时听从我的指挥，前往8号仓库。”冈萨雷斯用对他的身份而言极度卑微的态度恳请道：
“8号中存放著人类之主亲自赐予暗黑天使的灭绝武器，只要动用那件武器，我们就一定能从恶魔手中夺回欧墨尼得斯号的控制权，进一步——”
话音未落，脚下船体一阵剧烈的摇晃便打断了他的话语，湍急的亚空间乱流已经从奥妙之眼中涌出，开始侵蚀实体宇宙。局势之紧急，已经不容任何耽搁。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冈萨雷斯说完，快步往前走去。
其余的阿斯塔特修士互相对视一番，最终还是选择跟随3连长一同前进，因为在这个时候，愤怒没有意义。唯有前往8号库房才有一点点微小的可能抓住那唯一的渺茫希望。
事实证明，的确很渺茫。
船舱内的重力仿真系统也已经停止运作，只能依靠脚上的磁吸战靴艰难跋涉，欧墨尼得斯号体内的船舱甬道对死亡追猎者们来说原本再熟悉不过，现在却也因邪神伟力的影响而变幻得好似迷宫般错综复杂，找不到任何出路。
所有仪器都被干扰失灵，连最基本的方向都无法辨别，阴暗压抑的氛围中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下一个路口迎接自己的是一无所有的死路，还是张牙舞爪的畸变恶魔。
船舱之外，失去动力的欧墨尼得斯号已经顺著亚空间乱流漂泊到了越睁越大的奥妙之眼正前方，正对著万变之主恒星样巨大的瞳孔。
邪神的低语在这时变得无比强烈，与船舱中没有终点的迷宫一同折磨著星际战士坚韧的心智，迷宫的布局一刻不停地不断变化，企图用这没有尽头的绝望说服莱恩的子嗣们放弃挣扎归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冈萨雷斯仍在沉默地前进著，但是忽然，哐当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警惕地转过头，没有任何危险，只有喷溅的鲜血染红了冈萨雷斯的半张脸。
那是一名察觉到自己内心已经出现动摇的星际战士，他选择在彻底堕落之前摘下头盔，将剑刃送进自己的咽喉，饮剑自杀。
“愿黄金王座接纳你忠诚的灵魂，纳什……只可惜我这个罪人已经无颜面对人类之主。”冈萨雷斯用简短的祷言哀悼了逝去的兄弟。
他们正要转身继续前进寻找8号仓库，兀的，被冈萨雷斯安置在墙壁旁边的纳什的尸体，忽然颤抖了起来。
在尸体上方，一个虚幻的人影正在痛苦地呻吟，那赫然是已经死去的纳什的灵魂。与冈萨雷斯美好的祝愿相反，忠诚的战士死后并没有得到黄金王座的庇护，反而被邪神捏在指间，饶有兴味地蹂躏玩弄。
在纳什灵魂的哀嚎之中，幽幽传来了一个轻佻的声音。
“智慧生物总是爱好幻想死后的美好，用以麻木活著时候的痛苦；这种幻想有很多种称呼：信仰、祖先崇拜、轮回转世……我已见过太多太多。沉浸在幻想中的生物，可以不惧任何苦难与诱惑，但如果将这份信仰夺走，让美好的幻想如泡影般破灭……”
那声音顿了一下，接著，纳什的灵魂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扭曲成一只不成人形的细长怪物，塞回了体温尚在的温热尸体之中。
灵魂的扭曲直接反映在了肉体之上，被强行塞入灵魂的尸体瞬间便产生畸变。膨胀的躯体撑破了铠甲，不出几秒钟，宁可自杀也绝不允许自己背叛神皇的忠诚战士，便成为了一只皮肤上布满亵渎咒文的狰狞恶魔。
“当作为精神支柱的幻想被打破，长久以来坚信的信仰被证伪。凡人得以知晓所谓黄金王座的救赎只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自己死后将要面对的，只有无尽痛苦……”
“真正了解了死亡的人，只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害怕死亡……嘻嘻……你急了？”
那个幽幽的声音还未说完话，冈萨雷斯便用手中的动力剑刺穿了面前已经畸变成混沌怪物的战斗兄弟的尸体。
“伱拙劣的谎言，蛊惑不了我们中的任何一人！”
冈萨雷斯愤怒地咆哮著，拔出剑刃，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
他的脚步依然坚定，却不敢回头看其他战斗兄弟的反应，甚至也不敢在内心问一句自己的信仰是否已经动摇，这种亵渎的想法绝不会被允许出现。
剩余的星际战士沉默著跟上3连长的脚步，不发一言。
船舱之外，那只以恒星为瞳孔，眼眶横跨星系的奥妙之眼若有若无地微微弯曲了一下，好像一个找乐子的人笑弯了眉。
奥妙之眼饶有兴致地扫视著从每一个方向朝自己扑来的赤红虫海，亚空间中响起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呢喃：
“你总是能出乎我的预料……”
回荡著声声呢喃的亚空间乱流里，一艘艘高度变异的混沌战舰，从奥妙之眼的瞳孔中缓缓驶出。
艘艘混沌战舰都披挂著或是装饰，或是有什么实际用途的咒文锁链。而在舰桥之上，则高悬著一个巨大的独眼图腾。
那是一个极为古老的图腾，最早可追溯到近万年之前的大远征时期，20个阿斯塔特军团之一：千子。
有学者认为，千子的独眼图腾是来自巫术概念中的“全知之眼”；也有异见者声称，该独眼标志是出于千子军团的基因之父，为了拯救子嗣而自废一只眼睛的慈悲之举。
万年的岁月流逝下来，种种说法谁对谁错已经不可考证。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此时此刻站在混沌战舰船头的那名赤红巨人，的确只有一只眼睛。
第136章 父与子
乘著亚空间乱流驶出奥妙之眼的混沌战舰，从大至小总共可以分为9种不同规格，每种规格又各自有9艘、99艘、999艘不等的战舰数量，组成了一支由数千艘混沌战舰构成的圣数舰队。
圣数舰队内不止有千子巫师操控的帝国战舰，还有大量奇形怪状的不知名异形太空飞行器。
它们有的是大远征时代被帝皇剿灭的异形余孽，几艘战舰便承载著一整个文明，在灵魂之海中漂流至今，直至被万变之主所指引来到这里。
更多的，则是悠久岁月里在迷失坠毁在亚空间中的舰船残骸，奄奄一息的机魂在随波逐流的过程中无意识地拼凑在一起抱团取暖，进而聚合变异，经历漫长的时间彼此融合，化作了这些被万变之主命名为“孽债”的畸形造物。
“孽债”的变异程度远比受千子战士们灵能操控的混沌战舰更加彻底，比起战舰，更像是某种披著机械躯壳的亚空间生物，每一块前言不搭后语强行拼凑的零件上都燃烧著憎恶的火焰。
千子军团内有相当数量的战士都在阿里曼施展的“红字法术”的影响下被烧尽了血肉、囚禁了灵魂，变成了由巫术驱动的空心盔甲。只有少数灵能力量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成员才得以从中幸免于难，并且获得了红字法术的灵能强化。
对于千子们来说，漂浮在虚空中的庞大“孽债”倒不是什么不可忍受的东西，身陷混沌的他们早已习惯与各种扭曲的怪物相处。但如果谈起异形，就要另当别论了。
早在大远征开始前的泰拉统一战期间，人类帝皇便已经将针对异形的彻骨仇恨直接编写进了阿斯塔特修士的底层基因序列之中，每一个星际战士都极度厌恶除人类以外的所有智慧生物，这铭刻在基因层面的仇恨，即使堕入混沌也难以被改变。
遭遇大远征亡族灭种的多种异形，也对人类抱有相同的仇恨。
这是一个没有哪怕一丝能被称为所谓“爱”的光辉存在的至暗时代，银河之中，只有仇恨与战争。
因此，即使是出于无法违抗的万变之主的意志，混沌缠身的千子军团不得不忍气吞声加入这支圣数舰队与异形为伍，但在内心深处，他们依然无比渴望能够立刻向自己侧翼的异形船只发射亚空间波动炮，将这些肮脏的异形余孽屠杀殆尽。
怀著这样的渴望，不少千子巫师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屹立于船头的高大人影，无声地凝望著自己那个已经十分陌生的父亲。
普罗斯佩罗之主、巫师之王、帝皇的第十五个儿子，以及，奸奇的恶魔亲王——“红魔”马格努斯。
他曾是全银河最好的学者，是人类帝国首屈一指的灵能大师，他博学、睿智、开明、求知欲旺盛，为治愈自己子嗣的血肉变异甘愿献祭自己的一只眼睛。
他曾在普罗斯佩罗上创建了属于学者与灵能者的国度、用馆藏浩如烟海的图书馆散播知识的光辉、帮助缺乏经验的年轻灵能者发掘并控制自己的潜能。
千子军团在基因之父的带领下搜罗整理著来自全银河的亚空间与灵能知识，也是在那时候，巫师之王写下了那篇倾尽他所有心血的巫术巨著《马格努斯之书》。
就是这样一名博学的学者与求知者，亲手摧毁了人类的未来。
现在的马格努斯是站在战舰船头的一团不可名状之物，因为与亚空间的联系过深，马格努斯的物理形态一刻也没有稳定过。他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不停变化，只有几个代表他存在概念的特征能够勉强用于辨认。
比如他赤红的皮肤、高大的身躯、以及不断变化著不同色彩的那只独眼。
这便是马格努斯这个存在仅剩的痕迹。
原体的基因中同样存在著帝皇亲自写下的对异形的厌恶，而千子们现在所好奇的是，自己已经升格为恶魔亲王的基因之父，是否还保存著那份来自帝皇的仇恨？
站在船头的红魔只是抬头凝望著呈现出猩红之色的病态星空，一言不发。
在马格努斯的左侧往后一步，站著一名戴著生长有3对弯曲长角的巫术头盔，手持黑色法杖的千子巫师。他的身高远比自己的千子兄弟们更加高大，不过依然远不如原体雄伟。
但即使站在马格努斯的身后，他的身体却始终站得笔直，没有丝毫卑躬屈膝之态。
他便是千子军团最为传奇的战士之一，红色巫师，奸奇神选，受命运所困之人——“放逐者”阿里曼。
父子二人站在一起共赴战场本该是十分温馨的场面，但阿里曼斜瞥向自己基因之父的余光中却隐晦地燃烧著憎恶的火焰。
父子之间的矛盾源于阿里曼先后施展的两次红字法术，这门被奸奇玩弄的禁忌法术的第一次释放使千子军团真正变成了“千子”，第二次红字法术则被马格努斯所操控，用于将自己的灵魂修复到了近乎完整。
阿里曼因此憎恨著马格努斯，时隔千年，这份恨意依然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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