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泰坚
一边，是浩浩荡荡的帝国舰队。
一边，是兽人氏族的战争之月。
太空中的场景是如此魔幻，以至于高斯开始怀疑自己经历的这一天是否真实。
法雅不过是一个位于光晕区域的贫瘠边境，何德何能撞见这样的大场面？
不断有无数的兽人小子驾驶著拼凑出来的舰船嗷嗷叫著从战斗月亮的月表起飞，兴高采烈地来到战场中加入这场快乐的太空斗殴。
大小型号乃至头尾都各不相同的各种破烂舰船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就像遮天蔽日的蝗群，几乎真的要遮住恒星的光芒在法雅上投下一道模糊的黑影。
而在法雅之外的深空中，另一道亚空间裂口正在敞开。
另一支浩荡的舰队趟过了瞬息万变的亚空间湍流，来到这个已经平静了几百年的荒芜星系。
与整齐划一的殉道者军团不同，这支后来的舰队的船只组成很杂，从中能看到经过特化改装的民用商船，有高斯最熟悉的机械俢会风格科考船、运输船、护教军船只，还有饰有金色骷髅头的帝国海军和星界军船只。
虽然没有“忏悔之火”这种级别的大型主力艦作为旗舰，编制也不像殉道者军团的那样规整，装备和火力更是不在一个级别上。
可如果单论常规舰船数量，这支舰队的规模甚至比殉道者军团还要庞大数倍。
高斯从通讯中得知，这第二支舰队被临时称为“朝圣者”舰队。
殉道者、朝圣者……求知者号空间站上没有一个人曾见过如此规模的帝国海军力量，在他们的记忆里即使是遥远历史上几次著名的远征也未必会如此大张旗鼓。
但是……即使是这样一支在如今的帝国绝无仅有的的海军力量，就真的够资格将拥有战斗月亮的兽人氏族追杀到法雅——银河边疆的光晕地带吗？
第17章 分歧
他觉得这不可能，也不合理，然而瞬息万变的战场不会等待他将所有问题都想明白。
在跃出亚空间的同时，“朝圣者”舰队便一刻也不肯停歇地立刻调转船头，堪称疯狂地冲向悬停在第二月球之上的兽人战斗月亮，无数船只身后拖出无数条绚丽的焰尾，如同在群星璀璨的太空中炸开了一朵连星光也要逊色三分的灿烂烟花。
被信仰所驱使的人类，比虫群更暴虐，比绿皮更野蛮，比不死的恶魔更加悍不畏死！
“他们怎么可以那样冲向战斗月亮！”
空间站上，一名脸上已经没有半点生体组织的年迈技术神甫失声惊呼：“朝圣者舰队里尽是脆弱的中小型舰船，他们根本不可能在与兽人的近距离格斗中取得优势！他们是在送死！”
与兽人战斗要拉开距离，要利用智慧，这个简单的道理谁不知道呢？
然而除了一同赶来的机械俢会装甲舰选择直接去与殉道者军团会合之外，这群名为朝圣者的狂徒全都完全不讲道理地一头向兽人的垃圾海冲了过去，仿佛死亡才是他们的宿命。
狂热的朝圣者们与绿皮战作一团，不断有璀璨的光点于深空亮起，那是被击毁能源核心后引发自爆的船只在试图多拉几艘兽人舰船同归于尽。这样的爆炸此起彼伏，没有一刻停歇。
若要奔赴这样惨烈的战场，即使是最训练有素的海军士兵也会感到胆寒。
如果说生命是帝皇的货币，那么现在，帝皇正在法雅大撒币。
而高斯只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帝国会集结这样超大规模的舰队；
为什么建造出了战斗月亮的兽人，会被这样一支东拼西凑出来的杂牌军追赶逃窜到法雅；
为什么殉道者军团和机械神教的装甲舰船都只是停在远处，冷眼看著朝圣者们的舰队奔赴死亡，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这个诡异的战场……究竟是怎么回事？
“求知者号维护完成，武器系统已完全修复。”
“动力系统无异常，能源核心已回归到常温。”
“自检完成，各个模块的机魂皆有不同程度的诡异混乱，暂时在可控范围内。”
空间站的各项信息在高斯面前闪过，随著求知者号回到状态，它接到了来自忏悔之火号主力艦上的指挥官米拉克的命令：
“立刻向著兽人的战斗月亮攻击前进。”
高斯抬起头，视野所见是一片燃烧著熊熊战火的寂静太空，钢铁与血肉一起在真空中如花朵般绽开，散发出名为信仰与荣耀的血腥味道。
“他想让我们和朝圣者舰队一起去死……”高斯喃喃自语。
随后，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命令。
与帝国海军或是星界军不同，机械俢会不是从属于帝国的下属机构，双头鹰标志的一个头代表著人类的母星神圣泰拉，另一个头则是代表机械俢会的圣地火星。
根据古老的奥林匹亚条约，机械俢会与人类帝国是平起平坐的盟友，只有当初定下条约的人类帝皇才拥有对帝国与机械俢会发号施令的绝对权威。
但帝皇已经死了……或者说和死差不多？
简而言之，殉道者军团与求知者号空间站之间不存在上下级关系，忏悔之火的战团长米拉克也根本没有对他下达命令的权力。
而对于高斯来说，他对远古泰坦的研究才刚刚开始，还有那么多美妙的古代知识等待著发掘，事到如今怎么可能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动机的命令，就跑去跟兽人同归于尽。
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求知者号尚未装配完备的亚空间航行能力，他早就领著法雅上的机油佬跑路了。
然而就在高斯思考著要如何应对可能与殉道者军团发生的争执乃至争斗、要怎么尽可能保全空间站时，这个空间站似乎有了点自己的想法。
求知者号的引擎忽然毫无预兆地自行启动了。
高斯的机械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惯性拍在座椅上动弹不得，他目瞪口呆地看见空间站的能源中枢全功率运行，动力系统瞬时满载，整座空间站跟一辆失控的泥头车似的向著法雅的外轨道战场一路车了过去。
在那里，五颜六色的绿皮舰队和狂热的朝圣者们正杀得难解难分。
忏悔之火号主力艦上，身为战团长的米拉克是有些懵的：明明自己的命令已经被拒绝，为什么那座空间站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战场？
“或许，那座空间站的指挥官本身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但他仍然甘愿为神皇陛下燃烧自己无比爱惜的生命，只是会口头上埋怨两句。”米拉克望著求知者号远去的航迹，心中如此想到。
站在他身后的灵能者与星际战士荣耀护卫也纷纷颔首，对慷慨赴死的朝圣者们致以敬意。
“这是何等的忠诚……”
你很不忠诚哦，这种时候了还想著自己逃跑。”
求知者号的总控室里，一名穿著全套国教修女服饰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高斯身后，温热柔软的手掌轻轻拍著他冰冷坚硬的肩膀，一个劲儿地数落他：
“不只是这里，与法雅临近的几个星系现在也都到处是兽人，求知者又没有装载亚空间引擎，你能跑到哪儿去呢？”
顿时，冷汗浸湿了高斯后脑勺上方仅存的头皮。
因为这只正在拍他肩膀的娇嫩小手虽然白皙又柔软，带著温热的体温，但他刚更新过传感器的义眼却没能从这只手上扫描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有机物反应。
高斯僵硬地转过头，看见了一张明丽的笑脸。
“你！伱是，经常跟在总督身边的那个……”
莫大的恐惧笼罩了他的身心，强烈的情绪起伏却让高斯近乎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完全明白了！！”
灰风的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串问号：“哈咦？”
它还什么都没说呢，这个半机械人明白什么了？
第18章 跳帮
看著灰风脸上有些僵硬的不自然表情，高斯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看法。
“没有错，罗素只是一个傀儡，他只是一个傀儡！早在五年前，法雅的总督第一次登上那艘远古舰船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操纵了，那艘远古战舰上不只有大量黄金时代的遗产，还有从远古时代沉睡至今的邪恶人工智能！”
而自己眼前这名与活人毫无两样，身体却没有一丝有机物成分的少女，毫无疑问便是铁人叛乱之后的残党，躲在战舰中沉睡至今的憎恶智能——黄金时代的铁人！
这个铁人的伪装是如此精妙，若不是自己不久前刚更新了义眼中的生体扫描技术，甚至都无法看破它的伪装！
说得通了，突然出现的兽人舰队与战争之月，帝国海军绝无仅有的集结规模，视死如归的朝圣者们……一切都说得通了。
一种名为憎恨的炽热情绪在高斯的金属胸腔中熊熊燃烧，那是刻在每个人类的基因编码最深处的，对人工智能无穷无尽的彻骨仇恨，令他恨不能化身野兽扑上去将这个披著可爱少女外皮的怪物撕成碎片。
只是被憎恶冲昏头脑的高斯并未能想起来，自己先前给义眼装配的全新生体扫描技术，好像正是来自于这个“铁人”的资料库。
“嘛，懒得管你。遵照元帅的命令，我要全面接管求知者系统，你乖乖坐好不要乱动，看我操作就好了。”
灰风转身将瘫坐在座椅上的高斯甩在身后，迈开脚步往总控室中央的机脑阵列走去。
总控室中央的机脑阵列象征性地抵抗了几秒钟后便彻底静默，再没有一丝生物电流经大脑。它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对求知者系统的全权接管，因为这座空间站的主体结构本就是纳米机器人建造的。
通过副传感器灰风能够看到，海量的朝圣者舰队仍在源源不断从法雅星系的曼德维尔点跳跃而出，一艘艘舰船从求知者身旁快速掠过，奔向战场。
其实单论引擎功率的话，求知者的能源核心要远高于这些只是经过简单改装的商用、民用舰船。
但限于自身庞大的体积，过分冗余的武器系统和虚空盾也吃掉了不少能源，这就导致空间站的航速反而比朝圣者们要慢很多。
但这正合了灰风的意。
“根据贾巴克斯提的预言，绿皮兽人手中持有著一件蕴含强大生命力的宝物，人类帝国正是为了夺取这件宝物才组建了殉道者、朝圣者这两支大型舰队来到这里。”
“然而不止人类，泰伦虫群也对那件宝物垂涎欲滴，它们正在赶来的路上，虫群很快就会进入战场。”
“元帅判断在人类和泰伦之外，还有其他势力也将插手法雅的战况……”
罗素给灰风的任务是：在适当的时机接管求知者，横穿外轨道战场，直接对兽人的战斗月亮发起正面打击，协助掩护他夺取那件宝物。
灰风一边操纵著求知者空间站不断以各种险之又险的角度避过一艘兽人战舰的主炮轰炸，一边用副传感器扫视整个战场。
这场战争的主战场在法雅外轨道，第二月球空域，兽人的战争之月就这么悬停在第二月球上空一动不动，不断有大大小小的垃圾船从月表起飞奔赴战场，与人类的朝圣者们打得视死如归。
“那个大铁球从出现开始就一直没有动过，是动力系统受损了吗？”
战斗月亮作为最强单位却不投入战场，著实奇怪，灰风心中分析著这一不正常的现象，与此同时，一艘体型细长的朝圣者舰船拖著长长的焰尾掠过求知者身旁，马力全开地直接撞上了前方的一艘体型庞大的兽人战舰。
这一整艘船像一支长矛一样深深扎入兽人舰体，无数简单武装过的人类士兵拿著最基础的射线步枪打开舱门，如潮水般从刚撞出的缺口处疯狂涌入战舰内部，与里面的兽人部队展开血腥的近身战。
朝圣者舰队不是正规的战斗舰队，他们知道自身的舰载火力不足，与兽人展开海战绝无胜算，而解决这个问题的方式也很简单：
用人命去打跳帮战。
无数狂热的朝圣者用一次又一次有去无回的死亡跳帮抹平了火力上的绝对差距，将火力劣势的海战硬生生转变成势均力敌的贴身肉搏。
人类帝国缺技术，缺运力，缺统筹，帝国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人。
“真是一群疯狂的家伙。”灰风默默拉著求知者号偏转自身，避过最为猛烈的一波炮火。
作为开船开了不知道多少个千年的存在，灰风的驾驶技术无可挑剔，然而即使是它，也无法让一座笨重的空间站毫发无损地穿越这样一片战场，人类和兽人都疯了。
它的感知所及尽是无尽的厮杀，光矛与宏炮此起彼伏地亮起，犹如在黑夜中不断闪烁的萤火虫。
战况不断推进，数量无从统计的舰船残骸散落在太空中，隐隐要围著战斗月亮形成一条环带。
数不清的实体炸弹混迹在这些残骸中，像一条条盘蜷在阴暗角落中的毒蛇，经过附近的船只无一不因剧烈的爆炸而损伤惨重，不管是人类还是兽人。
比起群星中的一些君子之争，灰风觉得，眼前这场看不到哪怕一丝人性的野蛮战争，似乎才是真正的战争。
随著求知者号深入战场，空间站庞大的体型也吸引来了绿皮们的额外关照，灰风熟练地运用著不同模块中搭载的各类武器将袭来的兽人船只逐一击落，没有一丝纰漏的统筹精密得如同一架机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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