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泰坚
贝尔娜缇塔戴著头盔的脸上分辨不出表情，她的声音隐藏著细不可察的颤抖，身体也因强烈的刺激而微微痉挛，空气中弥漫着蛋白质被烧焦的奇异香味，那是被脉冲射线贯穿的凡人士兵。
到了这个时候，幸存的士兵才终于得以一窥方才那恐怖的袭击者的全貌：
法比乌斯·拜尔的脸色苍白，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失血过多，现在看来是前者，因为他身披的甲胄上有著数个被脉冲步枪穿透的焦黑弹孔，但都没有在往外渗血。
拜尔身后如同蜘蛛的机械臂十分抓眼，但最引人注意的不是那张扬的机械臂，而是他的左臂。
拜尔的左臂从肘关节往下，便是一条完全漆黑的弯曲长爪，这条漆黑而狰狞的利爪并不是大远征时代星际战士会装备的动力爪，而是别的什么。
法比乌斯·拜尔紧咬著牙，一抹血迹从他的嘴角流出，这名疯狂的医生脸上此刻看不到半分生物学家的理性或是疯狂，青筋暴起的额角诉说著他的无边愤怒。
拜尔愤怒了，暴怒中他无视了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缓缓举起了左手的——
——黑檀之爪。
第200章 她与“她”
贝尔娜缇塔之所以会制止气血上头的凡人士兵直接将拜尔打成筛子，原因无他，投鼠忌器罢了。
远征舰队的指挥阶层早已从普露梅莉雅那里得到了有机全典的能力和大致样式，她知道全典的体积不大，是可以随身携带的，任由士兵将拜尔乱枪打死难免会伤到遗珍，第6远征舰队根本无法向弹星者交代。
若是拜尔没有将全典带在身边，而是藏匿在了其他地方，她就更需要留他一命，以便问出遗珍的下落。
如今凯伦星已经开始因为遗迹中的宝藏被夺走而崩塌，只听过简单外形描述、而没有见过全典实物的他们要在星球范围内寻找一本小小的电子档案，无异于大海捞针。
饮血魔剑已经抵在咽喉，生死皆不由己的拜尔唯有交出全典这一条活路，这件贝尔娜缇塔明白，队伍中的国教牧师和引擎先知明白，拜尔自己也应该明白。
疯狂也好，残忍也罢，法比乌斯·拜尔始终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否则他不可能在弱肉强食的混沌势力中游刃有余地活到现在，坑了怀言者一把还能逃之夭夭。
除了为信念而死的殉道士，就只有莽夫才会不顾生死也要发难了。贝尔娜缇塔是这么想的。
但她想错了。
除殉道士和莽夫之外，还有一种情况也能让人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便是被愤怒冲昏头脑后的激情冲动。
眼下的拜尔正是这种情况。
“哇吔——！死去吧！我便要你灰飞烟灭呀！！！”
法比乌斯拜尔的五官扭曲拉扯，没有半分理智，他已无比愤怒，他已无比癫狂，他左臂的黑檀之爪已经刺穿了贝尔娜缇塔的腰腹，口中不断发出不像是医生会发出的哇吔怪叫。
“你……”贝尔娜缇塔咬著牙，漆黑的怒火直接从她的灵魂深处燃起，炽热而阴寒，如堕炼狱，如坠冰窟。
她想要将饮血魔剑插入拜尔的咽喉，但这具身体却已没有了半分力气，因为一柄镶嵌著颅骨的尖利手杖，已经从另一个方向刺穿了她的胸脯。
——施虐之杖，法比乌斯拜尔的标志性武器。这支手杖原本属于一名被称为残暴侯爵的恶魔王子，但法比乌斯杀死恶魔王子、抢走了手杖，将手杖主人的颅骨镶嵌其上，完成了施虐之杖的最终锻造。
这件连恶魔都觉得亵渎的武器，能够将最细微的感觉放大成最剧烈的痛苦，加上贝尔娜缇塔身上残留著色孽欢愉之咒的影响，没有人能够想像，她在这一瞬间究竟承受了怎样极致的感官刺激。
一旦知道了那种东西，一旦品尝过那种刺激，只怕以后的全部人生都将索然无味吧。
如果有以后的话。
哐当一声，金铁交击，受到铸造贤者祝福的爆弹枪从贝尔娜缇塔手中脱落，漆黑的烈焰熊熊燃烧，同时将灵魂与肉体一起烧成灰烬，她已经连扣动扳机的力气都没有了，手中长剑也一同脱手。
武器脱手后，紧接著，贝尔娜缇塔的身体也痉挛著倒下，但她的感官已经太过敏感，就连感受到的时间都变慢了。
“死去吧！死去吧！你便死去吧！哇哈哈哈！！！”
“吔！惹！！噫嘻嘻嘻！！！”
法比乌斯拜尔手中的施虐之杖捅在女审判官的腹腔。
反应过来的士兵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他们已经意识到审判官没救了。
如雨的脉冲光束肆意泼洒，贝尔娜缇塔的身体在光雨中燃烧著倒下，对她来说生命的最后几秒是如此漫长，好像一秒钟都有一万年那么长。
闪电样快速的脉冲光束在将死的审判官眼中缓慢得就像飘落的鸟羽，拜尔摧残她身体的举动也被放了慢动作，贝尔娜缇塔看著自己的肠子被黑檀之爪一寸寸勾出身体，在意识深处的某个角落，一股禁忌的快感油然而生。
“这是何等的欢愉……”贝尔娜缇塔默念著。在这一刻，她对欢愉之书的理解来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这是何等的亵渎！”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将她的意识唤回了现实，因感官刺激而被放慢的时间感知也即刻恢复原状，如雨的脉冲光束倾盆而下，将一起贝尔娜缇塔与法比乌斯拜尔两个人的身体一同贯穿。
两具千疮百孔的尸体倒在了黑暗中，像一场暴雨打烂了芭蕉叶。
“好热，好冷，好热……好冷……”
漆黑火焰带来的折磨让贝尔娜缇塔的意识在逝去前保持了最后的清醒。
她看见法比乌斯拜尔在死前发狂，离他们较近的数十名凡人士兵身上都被点燃了黑色的火星。
又看见一个身披金甲的巨人从人群中走出，他的面容模糊，脑后却悬著一轮炽烈的太阳，散发著让任何黑暗都无所遁形的明亮光芒。
贝尔娜缇塔看著漆黑的火焰在光芒照耀之下迅速熄灭，再一眨眼，哪里有什么巨人，从人群中走出的不过是一名披著长袍的灵能者罢了，皮肤龟裂，血肉干瘪，像一块风干的木柴，看起来滑稽极了。
“嗯？”
早在战斗开始前便默默退至众人身后的真理修士微微皱眉：“为什么我带来的两只灵族女妖忽然都脑死亡了？”
他的疑惑注定得不到解答，凯伦星即将崩塌。
只见被烧乾了血肉的帝皇圣人戴亚蒙德快步穿过人群，卸下了拜尔左臂的黑檀之爪，吃力地拿在手中。
有两名士兵想要帮他一把，但被拒绝了。
“这是一件受到诅咒的遗器，非意志坚定登峰造极者不可拿，否则必遭蛊惑。”戴亚蒙德说著，艰难地用自己的长袍将黑檀之爪层层包裹，抱在怀中：“带上拜尔的尸体，我们走！”
与拜尔的交锋惊险而惨烈，但时间并不长，只有不到10分钟而已，却死伤惨重。
他们绝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赶路和清理沿途遇到的变种怪物上，都没有机会对这座遗迹好好探查一番，以后也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震动已经蔓延到了凯伦星的地表，大片大片的水晶山脉碎裂崩塌好似雪崩，大量凡人士兵都与变种人一起葬身晶石之中，整个星球都在解体，只有通过传送信标最早撤离的赛伯勒克斯战体成功逃出生天。
但诡异的是在戴亚蒙德的带领下，深入遗迹的这支队伍撤离起来竟然意外的顺利，原本他们才应该是死伤最惨重的才对。
眼看著最后一艘撤离的运输机就在不远处，抬著法比乌斯·拜尔尸体的其中一名士兵忍不住问：“伟大的圣人，为什么您要求我们带走叛徒的尸体，却对葬身祭坛的忠诚士兵不管不顾呢？或者至少让我们为审判官大人收敛尸骨……”
带甲的阿斯塔特都搬了，多带一具女尸并不会耽误撤离的时间。
圣人双手抱著黑檀之爪，微微摇头：“凡事都有代价，没有一味索取却不付出的道理。带上她，我们便走不了了。”
士兵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但跟随在圣人身旁的国教牧师却心中一惊。
在高哥特语中，称呼女士的“她”和称呼死者的“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单词，在这里，圣人用的是前者。
第201章 游子的归乡
这一年，灰风派出去跟踪绿皮大迁徙的其中一支侦察队返回了尼福尔。
这两年来绿潮的蔓延方向没有什么大变化，嗷嗷叫的兽人小子们依然是在朝著远东星域的西南方——也就是奥特拉玛星域的方向，高歌猛进。
“照这样下去的话，大约不到1年后，绿潮的前锋就会抵达第一个索特克王朝墓穴世界的所在星系了。
而且，太空死灵‘自由人’组织目前也在朝这个墓穴世界前进，它们似乎打算唤醒沉睡在该星球的太空死灵，向它们传播粘土艺术家的教义。此举应该是在为推翻索特克王朝积蓄力量。”
看上去只有7-8岁模样的幼女灰风坐在罗素的腿上，靠在他怀里补充了另一支侦察队带回的信息。
因为大部分纳米机器人都被抽调去进行巨型船坞收尾工作的缘故，灰风现在的个头够呛能到一米，小小的一只坐在元帅怀里也不怎么违和，如果是原来那副样子的话，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现在就看绿皮和自由人谁先抵达那个墓穴世界了……”罗素心中暗暗呢喃，双手像捏解压玩具似的揉捏著灰风那比剥了壳的煮鸡蛋还要娇嫩的脸蛋。
他出神想事情的时候下手总是没轻没重的，如果怀里是人类小女孩的话现在应该已经被捏得眼泪哗哗了，但灰风反而很开心。
“乍一看，我似乎应该让自由人组织唤醒墓穴世界，让太空死灵与迁徙的绿皮爆发正面冲突，鹬蚌相争，如此我才能从中得利。”
“但经过这两年对绿皮语言的研究，我已经可以初步得出结论：引发绿皮大迁徙的有可能是某件遗珍，如果让绿皮的迁徙之路被太空死灵截住的话，我又要从何得知那件遗珍的所在呢？”
“而且在短时间内，我也无法确定吸引这些绿皮离开远东星域的究竟是哪件遗珍，它们的消息又是从何得知？……”
一缕缕各异的思绪从罗素心中飘过，一直到灰风的脸颊从白嫩嫩变成红彤彤，方才停下。
“元帅，您想到什么了吗？”灰风双手揉著自己的脸蛋转过身，看见罗素的脸上浮现起了一抹胜利者的笑容，于是更加疑惑：“您想好要怎么处理绿潮和自由人了？看起来这么开心喔？”
罗素摇了摇头：“不，和那个无关。”
他把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小小灰风抱了下来放在地上，忍不住有些振奋：“有机全典到手了。”
“喔？是哦，那确实应该开心下。”灰风双手叉腰，抬起头仰视著罗素：“但是也没必要这么开心吧？有机全典虽然珍贵，但对现在的我们作用很有限，远不如誊录仪、异次元术士之类的帮助大……”
罗素之前便把自己尚未持有的其他遗珍种类和相关作用告知了灰风。
有机全典里保存的无数有机体生命基因数据固然珍贵，但却又有些鸡肋，这个宇宙的人类人均怀揣极端排外思潮不说，从全典里抽取的基因序列也是随机的，灰风实在想不出这玩意有啥用。
“有大用，至少对我和科罗尼艾来说。”罗素没有多解释，到时候直接用给灰风看就是了。
只不过这个“到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就有待商榷了。
“大漩涡里时空混乱，我所在的法雅现在已经年了，第6远征舰队那里却还是年，夺得全典的易妒女士号更是回到了年……”想到这里，罗素又有些脑壳痛：
“万幸，巴达布星系与我们的时间还是同步的，星空之爪修建的L-星门也快要完工了，只要第6远征舰队离开大漩涡，就可以通过星门快速回来复命。”
按照普露梅莉雅携带的图纸建造星门，是可以与终端出口联通的，可以说离开大漩涡后门口就是家。
但离开大漩涡需要多久？3年？5年？100年？
亦或者，远征舰队其实在500年前就离开了大漩涡……
在这个怪力乱神的宇宙，一切皆有可能。
不管怎样，有机全典现在都已经算是回收成功了，有帝皇照看著，罗素也不怕到嘴的鸭子飞了，无非是上菜快慢的区别。
那么，该把注意力移向其他地方了。
罗素将双手交迭负在身后，低著头在办公桌前来回踱起了步：
支远征舰队中，有3支承担著寻找遗珍的任务。如今有机全典已经回收完成，第6远征舰队正在归来的途中。负责前往卡利西斯星区回收‘誊录仪’的第1远征舰队由女先知亲自率领，又有布拉米蒙德看护，倒是无需挂怀……”
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在巴尔附近与母港失联第9远征舰队了。
奸奇显然是知道其他遗珍的所在地的，但给予罗素的坐标只有3个，他完全有理由怀疑，奸奇是故意抛出有机全典这种定位不清晰的筹码来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实则在暗中谋划诸如“异次元术士”、“毒圣之咽”、“真空花朵”…等意义重大的遗珍。
但罗素别无他法，他只能优先顾及眼前能触及到的遗珍，这就是阳谋。
念及此处，罗素也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灰风。”
“啊？啊咧？元帅您绕完了？”有些晕晕乎乎的灰风猛然惊醒：“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罗素有些哭笑不得地低头看著不著调的灰风：“巨型船坞马上就要完工了，我要你调集两只侦察小队，一支持续监视兽人和太空死灵的动向，一支前往巴尔侦察情况。”
“侦察巴尔？”灰风眨了眨眼：“您要去援助第9远征舰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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