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怜君不得意
荣华富贵是怎么换来的?
不过区区异食,吃就吃了,这便是要我吞粪咽尿,那我也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太守撩拨下凌乱发束,笑眯眯道,“其中味,还是只有谢大人懂啊~”
谢宁擦拭胡须沾染的肉汁,恭敬说道,“那这主菜,下官便去差人准备了。”
谢宁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片刻之后,一个比人还大的椭圆形白玉盘被缓缓推了过来,上面覆盖着竹条编制的笼盖,周围精致地摆放着萝卜雕花和柠檬切片。
“鲛人脍,肉质鲜美,求之难得,太守大人请品尝。”
谢宁满脸笑意,刚要亲手掀开盖子,忽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这气味异常刺鼻,远超生脍的应有之味。
谢宁心中一紧,生出一丝疑虑,目光不由得转向了那位头戴布巾、半面遮挡的后厨。
此时,那后厨正低头忙碌,给在座的官员分发活切鱼尾的刀具,他动作娴熟迅速,但谢宁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浓。
“味道怎么这么冲?”谢宁忍不住质问道。
后厨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声音沉稳冰冷:“为虎作伥者,自然是臭不可闻。”
谢宁听到这个声音,顿时一愣,熟悉的音色让他心中大惊。
“颜生,是你!?”
“伱他娘的疯了!”
当!
随着金属碰撞的鸣响,颜欢尚未分发完的刀具猛地一动,瞬间就架在了太守的脖子上。
太守惊慌失措,尖细的嗓音高喊:“唉?这是闹得哪一出啊?救命~救命~”
听到呼救声,外面驻守的官兵立刻涌了进来,迅速包围了整个画舫。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无比,空气中凝结了一层冰冷寒意。
“啧!”谢宁咬咬牙,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便猛地揭开了那竹盖子。
盖子掀开的一刹那,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瞳孔猛缩,里面竟然是支离破碎的尸体残肢,血肉模糊,带着明显的啃噬痕迹。
这些残肢的主人,显然是他安排在厨房的护卫。
“大胆刁民,你知道在场的这几位都是什么人吗!?那都是朝廷命官,是国之栋梁!”谢宁吼道,恶狠狠凝视那明晃晃的刀刃,将双拳攥紧了。
鲛人一跑,跑的就是自己的前途啊!
要是太守伤了,自己头上这顶乌纱也保不住了。
颜欢将刀一斜,精心打磨的利刃轻易划破了太守咽喉处的肌肤,“谢大人,你我都这么熟了,就不用为自己脸上贴金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场的诸位大人,同谢大人估计也是一路货色吧?”
太守惊恐万分,浑身发抖,额头冒出冷汗,而其他官员则一个个面色惨白,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谢宁抬手示意,威胁不成,便循循善诱起来,“冷静,三思。”
“颜生你想啊,这画舫就这么大,逃无可逃,与其落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下场,不如咱们好好谈一谈,你不是穷困潦倒嘛,这飞黄腾达的机会不就来了。”
“对对对!”太守急忙附和,“你把我放了,我保你荣华富贵。”
颜欢不为所动,就在双方对峙之时,画舫突然一阵晃动,原本停泊在江中的船身竟然缓缓开始移动。
船舱内的众人感到一阵摇晃,不由得面露惊愕。
谢宁愣了一下,随即感到一丝不对劲,他猛地转头看向船外,不可思议地喃喃道:“怎么可能?碇石明明已经放下,画舫怎么会动!”
“那个鲛人!”谢宁恍然大悟,心如死灰。
“这不可能啊,唬鲛岩能对他们耳后的腮起到影响,没有任何一个鲛人可以靠近加了黑岩的船。”
颜欢回道,“当然有可能,碇石筐底有我新加的绳索,正面看很难察觉,但只要碇石入水,那粗麻绳就会随着江流散开,这个时候只要远远的拉动绳索,碇石便会抬出泥沙。”
“失了阻力,那碇石就形同无物了。”
谢宁咬牙切齿道,“你就这么相信做的准备会被流水荡开?”
“还好吧,毕竟我运气不错,挺受老天爷待见。”颜欢笑道,“包括今日中秋,北风呼啸,劲头又大了几分。”
沿江南岸多暗礁,常有渔船沉没,这事情可没人比谢宁这梅城县令更清楚。
谢宁气急败坏,咬牙道,“你屡试不中,朝廷根本就不将你当做人看,你又何苦在心中装些家国大义?”
“谢大人言重了,往小了说,也是你们想吃我娘子在先。”颜欢回道,听船外风声加剧,该是画舫的速度又增加了。
谢宁强压怒气,望了眼手足无措的太守。
他缓缓坐下,长叹口气。
罢了!
“各位大人,请听我一言。”
“今日之事,是太守大人体恤民情,于梅城考察,不料中途遭遇歹人,英勇就义。”
话一出,被刀架着脖子的太守一愣,立刻知道了他想干什么,“谢宁你竟敢如此放肆!?”
谢宁抓起筷子,夹了块金蝎放入嘴咀嚼,又回望佩刀官兵。
“这样僵持下去,无非是同归于尽,尸沉大海,还请各位抉择,现在搏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至于太守大人,毕竟这是我梅城地段的事,我自会向圣上请罪。”
余下的几个官员先是面面相觑,可仔细一想,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便全都纷纷应了下来。
颜欢苦笑摇头,拿刀身敲打太守脑袋。
“大人呐,你看看辛辛苦苦养的这群白眼狼,说不要你就不要了。”
“我看谁敢动!”太守厉声呵斥道,语气少了阴柔尖细,多了阳刚浑厚,却是无人听从。
佩刀护卫们在谢宁的示意下,步步逼近,将颜欢困在了一角。
刀刃在灯火下寒光闪烁,气氛越发紧张,太守被颜欢死死控制着,脸色惨白,不敢妄动。
就在此时,画舫忽然剧烈震颤,船身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吱”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弄得站立不稳,脚步踉跄。
画舫传来一声闷响,如遭巨物猛撞,船舱墙壁被礁石砸开一个大洞。
藏匿于船板缝隙中的唬鲛岩纷纷散落,随江流飘荡。
江水迅速从破口处涌入,画舫顿时变得摇摇欲坠,内部一片混乱,尖叫声和惊呼声交织在一起,官员们惊慌失措,护卫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扰乱了阵脚。
谢宁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满桌的珍馐美味砸了个正着,汤汁淋满了他的全身,脸被煲煮过的胎儿紧紧贴住。
他仓皇之下用力一拨,将那令人作呕的东西从脸上扯下来,刚恢复了视线,眼前的景象让他惊恐万分——画舫在快速下沉,江水黑压压地从四面八方涌来,转眼就已经没过他的膝盖。
在这混乱瞬间,谢宁瞥见江水中浮现出一双双诡异的眼睛,这些眼睛或是幽绿,或是猩红,透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幽光,像水下恶鬼一样窥探着他。
鲛人!
“啊啊啊!”逐渐倾覆的混乱中,谢宁拼命朝着尚未被江水淹没的地方爬去。
船身倾斜,他费尽全力,才勉强爬到了太守身旁,一手抓去,竟然没有抓住太守的腰带,而是抓住了他那象征身份的符节。
“啊啊啊啊!”谢宁发出绝望惨叫,紧紧握住符节,满眼血丝,凝视那一辈子求之不得的令牌。
船身继续倾斜,他不可避免地朝江中坠落。
跌入水中的瞬间,谢宁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撕扯,鲛人从水中扑了过来,锋利牙齿刺入他的皮肉,鲜血染红江水。
鲛人毫不客气地撕咬着他的四肢,将他的肉一块块地撕扯下来。
谢宁惨叫连连,痛苦万分,身体在水中被撕裂得支离破碎,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只看见了飘荡在猩红海水中的一团脏器,一些弯弯绕绕的肠子,一颗黑心···
太守目睹这一切,心中惊恐至极,肥胖臃肿的身躯也失去平衡,坠入了水中。
一个鲛人立刻扑了上来,抱住他,狠狠地撕咬下他肩膀上的肉。
太守痛苦地惨叫,面如死灰,然而绝望中,他忽然又记起了心心念念的鲛人脍,眼中闪过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
“鲛人!鲛人脍啊!”
他大吼一声,竟然弯腰朝鲛人长满黑鳞的下身咬去。
那鲛人怒吼一声,用力一折,将太守的脊椎骨整个折断,一声凄厉惨叫,那臃肿男人彻底失了生机。
颜欢的身体被江水淹没,忽然间,他看见了一抹粉红色的身影在水中闪过。
媚娘!
颜欢伸出手,抓住了媚娘生了彩鳞的玉臂。
两人奋力逃窜,迅速游向岸边,最终爬上了礁石,江水拍岸,身后的画舫已然彻底沉没,黑暗中传来阵阵惨叫的声音,旋即消隐在了风中。
媚娘气喘吁吁地坐在礁石,望着远处江水。
啊啊啊啊!”
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将刚才死里逃生的庆幸与恐惧全都化作泪水宣泄而出。
泪水从香腮滑落,落地成珠。
是饱含了真情实感的鲛人泪!
颜欢捧起泪珠,看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在黑夜中发光,犹胜满月清辉。
“如此一来,该是结束了吧?”
媚娘捧起颜欢的手,将其掌心握紧,“赠君明珠。”
她的一袭鱼尾化作五彩斑斓的泡沫,自上而下蔓延,一点点包裹了整个身躯。
“愿君以后亦如清风松林,清丽俊秀,气质高洁。”
“否则,哪怕勘破事间罔象,也是见不到她的···”
话音落下,泡沫破碎,消散天地之间。
颜欢一个回神,发现自己又身处修水江底,栖息巨石的大蚌失了色彩,那枚硕大明珠缩小了落于自己掌心之中。
“合着我接受了一只大蚌的试炼,这个小珠子才是水精罔象?”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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