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棠梨不煎雪
然而黑影并没有什么反应,等到进入目视距离后豪斯发现了令他肝胆俱裂的场景,铁轨上赫然横卧着几个人!不是一个!是几个!
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和鸣笛响成一片,火车的车轮激起大片火花,前方的喷砂斗依旧不断的喷洒沙土给车轮增加摩擦力。
火车的制动先用压缩空气将所有制动闸瓦顶起,火车就能开动.需要制动时,司机只要开启阀门泄气,全列车的制动立即同步进行。
这样的反向方式还有一个优点,车厢在离开机车的时候自然处于制动状态,不会溜车。
但由于车身长,速度高惯性大,将所有空气以最快速度排入使气闸动作抱紧车轮达到最大制动力还需要一个过程。
时速90㎞的货运火车这个制动过程的距离是800m,从豪斯确定前方有黑影到减速中间不超过三秒。
可等他从被雪花覆盖的那团东西上确认是人全力减速时双方距离已经过了800m的极限值。
冰冷的天气和鹅毛大雪冻结铁轨延长了火车的紧急制动距离,在豪斯绝望的目光中无情碾压而过,又向前滑行百米有余才最终停止。
豪斯瘫坐在椅上浑身颤抖,作为火车司机眼神一定要好,精神状态稳定而冷静,能够在紧急时刻条理清晰的做好该做的事,这是火车司机考核的重点。
他看清了目标物,也完美的执行了一切他该做的,但如果全部事都做好却发现没有达到期望的目标时,这股绝望而无力的感觉更加深刻。
尤其是在最后一刻他甚至和躺在轨道上的女子对上了目光,也看清了她怀中七八岁的孩子...
豪斯抖着手通过无线电电报机发出紧急代码,代码通过轨道附近设立的信号桩发送到控制部门,单线路段封闭,禁止后续的列车通行,同时会有巡逻的人员前来查看情况。
他推开车门通过车头小道走到雪地,看到百米开外大滩飞溅的血红印迹和蒸腾的雾气,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席卷全身让他趴在雪地里不住的干呕。
没有让他等太久,约半个小时后数辆六轮装甲巡逻车出现在了附近,数十名铁道巡逻队队员将附近保护了起来,初步探查死亡的是一家三口,具体的还要等待后续的医生和执法巡警。
同时铁道部拆走了火车上面的记录设备,根据刹车痕迹的比对计算司机的处理方式,速度是否合规。
豪斯也被赶来的警察带走,根据现场的初步判断,他按照最高规定的时速90㎞行使并没有问题,雪天目视条件差,刹车制动的距离在650m已经可以排除他玩忽职守和操作违规的可能。
所以警察并没有审问他,严格的来说应该是询问。
“我...我看到了那个女人,在对我笑...”
豪斯说完自己的见闻后在最后补上了这句话,他的浑身还是止不住的颤抖,不止是因为人被他撞了,也还有女人那个笑容的缘故。
人在面临死亡前露出这样的表情,豪斯不被吓尿已经算他心理素质够强悍了。
两名问话的民警对视了一眼,又简单的询问了几句后就放豪斯回去了,接下来铁道部给他放了一个星期的假期让他平复一下心情。
而负责审查的民警将报告递交了上去,同时注明了豪斯最后说的话,表示希望将这起自杀案和之前的几起进行并案调查。
然后在走流程时被卡了下来,没了下文。
接下来几天陆续有领导和同事前来看望慰问,大家也是觉得他倒霉碰到这样的事,让他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这种事说常见不常见,但真说起来每年还是有那么几次的,只不过在今年更多了而已。
今年...
今年有什么不同?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今年的冬天格外冷,比往年低了近10°左右。
不过因为物资棉衣的发放,还有充裕的煤炭取暖供应,不出门其实感觉不明显。
休息的豪斯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一闭上眼就能回想起女子的笑容和她怀里的孩子,以及紧紧搂着她的丈夫。
当惊恐的情绪平复下来些许后,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零下三十度左右在外面寻死,这得下多大的决心?
‘叩叩叩’
‘有人在家吗?’
一声苍老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正在客厅收拾的豪斯母亲闻声打开了门:“是谁啊?”
‘不好意思女同志,你们家有没有碎煤渣子分老头子我一些...我老伴有点受不得冻。’
豪斯母亲闻言笑道:“嗨没事,我这还有,这就给您拿点。”
豪斯寻声走了出来,有些好奇的观望,煤渣就是碎掉的小块儿碎煤,也是要花钱买的,他母亲可是个很爱计较的人也会送人东西?
等到老者千恩万谢的远去,豪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得到了自家母亲的一个白眼:“我是计较,那是因为我不花不该花的钱,多糟践劳动果实啊!但这老头不一样,唉。”
“他们那个什么厂不是关停了在重建吗,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给他们这些员工结清之前的工钱,也不给工作过的证明记录,所以没钱没配额条子就只能挨冻了。”
第166章 女皇陛下是好人啊
配额条子这东西豪斯知道,或者说他们家条件能肉眼可见的变好也和铁道部在条子的供给非常充裕有关。
安克加斯等新州物资供应压力很大,自然就会区分物资运输的优先级,以民生为本的指导开始层层降低不同民生需求比例的物资配额。
同时为了缓解挤兑囤积进一步增加物资供应的压力,米蒂亚在新洲施行了临时制度票据分配制。
每个月产生的票据是定量的,这样能直接从政府层面干预物资消耗的阈值,在维持国民消耗的同时还能留有一定的应急储备。
这套票据制会一直施行到安克加斯州内部的城镇工厂能够生产绝大部分所需后自动取消,正式同联盟的市场经济模式接轨。
不然直接接轨市场经济,这些还未完成转型的州会顷刻间被摧毁掉萌芽状态的工商业生态,彻底成为别州的打工仔。
换句话说其实就是以国家为主导划分出来的新手保护区,不让其他成熟州的商人和企业在新洲大肆买卖操作各种物资的价值赚黑钱。
也是在给整理完工农商业的州政府有充裕的时间对自己治下的地区优劣势,扶持怎样的产业才能够参与到联盟内的竞争。
别看是票据供给制,其实联盟对粮煤棉盐民生四大件的票据发放非常松,毕竟投送的主体就是这四样,也是为了维持住低价不让其他人炒价。
寻常工人在工资项目组成里,除了固定的薪资以外就这四样票据是最多的,一个正经工人的票据维持三口之家绰绰有余,加上钱的话就更富余了不少。
农村也有自己票据算法。
而政府也有对无儿无女或者无自理能力的公民施行的三免政策,免费发放票据,免费提供住所,免费提供医疗。
米蒂亚不止一次在议会上和街头巷尾的宣传中提到过赛里斯联盟的执政核心思想:
【赛里斯是一个大国】
【大国之所以是大国,不是让富人过得更奢华,而是让底层人活的更有尊严。】
【一个对底层弱势群体友好的社会,一定对所有人更友好!】
对外贸易剪刀差让企业赚的盆满钵满也让中央有充裕的税收保障,而地方州政府通过游资入股一部分地方源头企业也能维持自给自足的同时得到不小的利益。
加上后续推进的公积金和养老金池,三重保障下赛里斯完全做到了在持续性补贴弱势群体的同时不会对财政造成过大的负担。
当然了,现在的新洲主要补贴都是由中央直接发放的,后续等地方发展起来了再抽回之前发放的资金。
正是因为长期的宣传和切身实地的体会到了好处,米蒂亚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受到大部分公民的崇拜与信仰。
而这也是豪斯奇怪的地方,他的母亲可能不太清楚,他可是正常上过学的理解力肯定没问题。
在联盟的政策宣传里是绝对不会出现老头子这样的情况的,不管他是不是工人是不是农民,都不可能混到捡煤渣的地步。
反倒是年轻人有这个概率,这年头找不到工作的年轻人你喷一句混子绝对错不了,到处都在缺人,吃不上饭百分之一千是你自己的原因。
除非...
‘妈,能和我详细讲讲那老头的事吗?我记得州政府承诺过免费给他们发放票据啊。’
“嗨,他们去问了说是领过了所以不行,他们住的那片地之前就是工厂给他们住的嘛,免费票据是直接打到工厂那边的,让工厂分配。”
“但是厂子不是关停在重建嘛,人你都找不到,他们找谁要去啊?”
豪斯忍不住道:‘这不是应该直接发给他们个人?’
“那谁知道呢,反正现在就是人找不到,钱也没有,票据也没有,听说不少人实在活不下去直接自杀了。我们能帮的有限,能帮点就帮点吧。”
说到这里豪斯母亲叹了口气,看到儿子苍白的脸色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扇了自己嘴巴一下:“嗳!都怪我又给忘了,提这种事干嘛。”
豪斯摇了摇头阻止了自家母亲的动作:‘都过去了我忘得差不多了,没事的妈。’
说着他回到屋里穿戴好棉袄裹着围巾和母亲打招呼说是出门散散心就走出了家门。
忘?他怎么可能忘得了,但他之前隐约间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种预感现在越来越强烈了弄的他很是烦乱,他想出去走走驱散那种感觉。
漫无目的的在雪地中走了几圈,在警局门口他也看到了调查通报,证实了系是卧轨自杀,死亡的三人为一家三口。
之前在豪斯家里打过照面的老头扛着底部填充了些许煤炭的麻袋也站在那里看着布告,叹了口气颤巍巍的走远了。
米蒂亚在统合后就一直推行扫盲班,得益于以前贵族的吝啬,底层公民里几乎就没几个识字的,所以她推行结构简单的简体字几乎没有任何阻力。
配上声母韵母的拼音组合,现在大部分人已经可以简单的拼写自己的名字和一些文章了。
满腹心事的豪斯来到了他常去的酒馆点了杯酒水,坐在角落静静的喝了起来。
喧哗热闹的酒馆也难以让他提起精神,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撞人前的一幕幕。
谁知酒馆内有人竟也提起了这件事,也正常,毕竟这也算是最近的热点新闻了。
不过其中一人的感叹引起了豪斯的注意。
‘唉...那一家三口我还记得,因为就是我那边的住户,以前经常上我那买肉,就最近几个月没看到了。’
‘就出事的那天,他家那小子来我这偷肉被我抓到了。他过来领人的时候噗通一声就给我跪下了,说孩子不是心眼坏,就是好久没吃过肉了心里馋。’
‘把一个大老爷们逼成这样我也难受,我就给他们送了一块儿,没想到这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顿饭...’
另一个声音响起:
“那家我知道,就是停工重建那个厂子的员工,有好几百号人呢,他们那一片晚上连点亮光都没有,也没冒煤烟,估计是真的没钱了。”
‘哎哟,那现在晚上那么冷可怎么过啊!’
‘硬扛呗能咋办?不然就死。’
酒馆安静了下来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豪斯似乎能想到后面的场景
男子拿着肉带着孩子回到了家里,当晚这家人吃了一顿几个月以来最丰盛的一顿晚饭,夫妻俩看着狼吞虎咽的孩子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然后一家人伴随着凌冽的寒风,在深夜躺在冰冷的轨道上,也许当火车轰隆隆的来临时,母亲还在为孩子讲述着睡前故事。
火车飞驰而过,碾碎贫穷和尊严,碾过那卑微的梦。
良久,豪斯忍不住鼓起勇气问出声:“不是可以免费领票据吗?”
讨论的众人顿时转头看向他,眼神中满是诧异和奇怪。
豪斯有些不自在:“你们干嘛这样看我?”
‘同志,你是多久没上市场了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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