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白觉走了几步,听着学子们的对话便差不多就明白是个什么情况了。
大概过程跟他猜想的差不多。
荀卿在授课的过程中,讲述法家学说,被旁听的外来读书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她一开始也不想旁生枝节,便呵斥对方出去,对方却仍然继续挑衅。
但荀卿更重视法家的课程,也不予理会。
最后随着吕不韦的一句——什么法家,只是虚言妄语,竟妄想替代诸子百家,纸上空谈罢了,你连与我对峙的勇气都没有,我看,创出这法家之说的人,也是一名欺世盗名之徒。
于是荀卿不知怎么的……心态瞬间失衡。
她愤怒的时候反而更加冷静,不回以任何犀利的言词,只有一句话。
——去中庭,文斗后,我要你收回今天刚刚所说的这句话。
白觉幽幽一叹,觉得荀卿可能还是有些过于在意虚名,那些东西对他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哪怕留下万年骂名,只要历史修复了,那对他来说也根本就是无所谓的小事。
这也许便是他与这个时代之人的不同所在。
战国时代,人命真的很不值钱,死去的人太多,人命太贱。
许许多多的读书人对自己的生命也并不爱惜,很多人活着是因为觉得自己还有许多未尽之事,在完成之前不能死去。
因为生命过于廉价,所以这是一个士为知己者死的年代。
而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也正是出于春秋战国时代的四大刺客之一的豫让,为报知遇之恩,故而多次行刺赵襄子,最终自刎而亡,留下了这一句千古绝唱。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在这个充斥着战乱的时代,最大的孤独,其实并不是孤零零的死去,而是放眼全天下,找不到一个理解之人,见不到一位知遇之人。
对荀卿而言,白觉是她的知遇之人,亦是她的同行者。
若无白觉的指点,她无法醒悟。
她也因此而不再承受着孤独。
所以她可容忍吕不韦对自身的千百般诋毁,而绝不能允许他污蔑白觉的声名,纵然连白觉自己都并不在乎,纵然她知道这是对方的激将。
于是在中庭,在染血的文斗之地。
荀卿遍体鳞伤的伫立在了高台上,鲜血从伤口滴落。
可她的视线没有半点认输的迹象。
只是静默的凝视着吕不韦。
嗓音低沉的说。
“再战。”
这句话令四周楼阁的谈论与争吵都暂时熄灭,只留下了或复杂或敬佩或叹息的视线。
而荀卿只是凝视着眼前之人。
吕不韦。
说起吕不韦此人,他在正确的历史上,是秦国的最后一任相国,封文信侯,食邑十万户,门下食客三千人,在秦庄襄王去世之后,年幼的太子嬴政继位,他为相邦,号称仲父,权倾朝野。
吕不韦收集百家学说,令他的门下食客一同编著《吕氏春秋》一书,书成之日,悬于国门,声称谁能改动一字便可赏之千金,此为‘一字千金’的由来。
而他同样也是一位非常实用的读书人,自称‘兼儒墨,合名法’‘百家之道无不贯通’,史称‘杂家’,是取之精华去其糟粕的典范安利,杂家在诸子百家之中,足以排名入‘九流’之一。
杂家的鼎盛时期便是吕不韦封相邦开始。
吕不韦在历史上也的确帮助了秦王政一统天下,做出了不小贡献,但最终还是被迫饮鸩自尽。
历史上的吕不韦上位靠着抱着秦庄襄王的大腿上的位,他是历史上最成功的投资者之一,嬴政的母亲就是吕不韦献给秦庄襄王的美姬。
这么一说来,吕不韦的确算是嬴政的半个干爹。
只是如今特异点历史变动,吕不韦的历史走向也出现了偏差,他如今还是个年轻人,暂且没有继承家业成为富甲一方的大商人,而是作为读书人,试图进入政治高层。
他的第一站便是稷下。
吕不韦确有才学,他自由学习了百家的典籍,融会贯通,有着并不弱于稷下学子的知识底蕴,甚至因为知识面的广阔,他比一般学子更有见识,更有创造性思维。
所以,他这一次入秦,既是为了见识稷下学宫里的读书人和学说,也是为了给自己造势。
这是对他自己的一笔投资。
也是对秦国的一笔投资。
读书人只有秦国待见,若想在秦国谋得高职,他当然要拿的出足够多的干货,刷高声望来引起秦君的注意,于是他几乎采取了和白觉同样的做法。
那就是找茬。
可吕不韦并不如白觉一般有个孔子做老师,他去一般稷下先生的课堂上找茬,十有八九要被直接丢出来,这时他只能瞄准荀卿了。
因为荀卿几乎没有什么资历,辈分同样低下,这是最适合的找茬对象,即便他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也只是同辈之间的争论,对方也无权驱赶他。
只是闹到了文斗的程度,他却是没想到,但这对吕不韦而言并无害,而有利。
他大可以趁此机会继续扩大自己的声名,只是可惜要伤了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子,他还真有些于心不忍,但为了自己的名声和未来,也必须狠点心。
虽然心底这么想,但吕不韦表现的像一位翩翩君子。
“荀姑娘,我并不想伤你,既然来了稷下,我自然也要在稷下学宫就读,迟早都是同门学子,不该刀剑相向,不如就此停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