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第九十九章:荧光
她把手机靠在耳边,再次回到了那个阴暗的角落。
落日把她的影子延伸到角落的尽头。
忍法·影子模仿术——她到这时还有心思神游。
红发和黄发相继回头,还有那个弱小的女生。
“你们在做什么?”
原本还有些慌张,但希尔突然就镇定了。她能看到那个女孩晶莹剔透的双眼,仅仅是一点希冀的光芒就让神采重新充斥。
韩月如正带着朋友们过来,她没理由怕这两个女混混会把她怎样。
哪怕她是个两世为人都没打过架的乖宝宝。
“操,”红发低骂一声,“管闲事的来了。”
站在不远处的,是一件荧光绿夹克,这件衣服太过显眼,简直就像在说“我是工作人员”。
她们还真不敢对穿这件衣服的人怎么样。
但表面上她们还是不会露怯,红发甩甩头,吐出一个“走”,便朝希尔走去。
希尔站着没动,说不怕那是假的。但好歹自己还练过几星期花架子武术,应该……能打过?
但红发并没有动手。
她看到穿这件绿马甲的是一个异常漂亮的女生时,一抹厌恶在脸上划过,用肩膀撞开希尔,然后扬长而去。
挑衅她?希尔回头,确认她们不会回来后,松了口气。
被撞这么一下心里还挺难受的,偏偏还不好还手。
真是打击她的自尊。
“出来吧,小妹妹。”她叹了口气,朝角落的女孩招招手,“她们已经走了。”
那个女孩抬起头,擦了擦自己眼泪,希尔都准备好哄她了, 她却朝希尔露出了一个笑容。
“谢谢你。”
很甜美。
女孩的声音清脆动听,像是叮咚的泉水,摇动的风铃。
“啊?”希尔一愣,结巴起来,“没、没什么啦,她们没欺负你吧?”
女孩低下头,带着脸上清晰的巴掌印,摇了摇头。
希尔哑然,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想了想,把自己刚买的奶茶递给她:
“姐姐请你喝的,拿着。”
女孩乖乖地接过,把奶茶捧在手心。希尔莫名想到了一则著名的广告——
“你是我的优乐美,这样我就可以把你捧在手心里了呀。”
她晃晃脑袋,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她侧过身,韩月如身后跟着一帮一起来做志愿的一中男生,嘴里还嘟囔着“哪呢哪呢”。
希尔哭笑不得,怎么跟打群架似的?
“你来晚了,”她插起腰,得意地说,“我把混混吓跑了。”
她没好意思说自己被初中生撞了一下,太丢脸了。
“哟,可以呀。”韩月如凑上前,拿手肘顶了顶她。
男生们有些失望,刚才韩月如叫着“司空希被混混堵住了”,他们连正值关键的游戏都退了,还以为可以来个英雄救美,结果美就自救了。
“谢谢大家,这里没事啦。”希尔给男生们挥挥手,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很开心大家来帮忙的。
男生们纷纷摆手说不用谢、没事就好,觉得自己被美少女治愈了,此行不亏。
韩月如看着希尔身后的女孩,有些迷惑,她好好琢磨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对希尔说:
“你不觉得她长得像你姐吗?”
希尔眨眨眼,摸摸正在喝奶茶的女孩的小脑袋,一米五的个头,大概是初一?说到样貌……和司空清至少有五分像,就是不知道长开了会是怎样。
“是挺像的。”
她不太确定地说。
不会是司空若水在外瞎混的结果吧?她胡乱想着,却突然呆住。
她好像一直都忽略了一个,从进入司空家起,就察觉到的问题。
让她捋一捋。
苏娜那天晚上说过,在司空清三岁那件事后,因为一些后续事件,她和司空若水到了离婚的边缘。
司空若水那天晚上的电话内容,“好好保重”是说给谁听?
两个同校的混混知道这个女孩母亲上周去世。
苏娜显而易见的忧愁,司空若水忙到一周没有回家。
司空清之前问她想不想当姐姐。
最后……这张相似的脸。
希尔觉得自己已经触碰到了真相。
“小妹妹,”心脏的狂跳让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抬起头,像一只软糯的团子:
“连心。”
“连接的连,心跳的心。”
时间大约是希尔发烧住院的那天。
两天没睡的人并不止司空清一人,还有一个叫连心的女孩。
同样是医生的摇头叹息和无可奈何,同样是超过48小时的漫长等待,唯一不同的,是司空清等来了希望,连心等来了绝望。
在医生告诉她手术失败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世界上,是独自一人了。
她没有妈妈了。
十多岁的孩子,还没经历生离的考验,就已经懂得死别。
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些平日里嚼着口舌的亲戚或缄口,或消失,生怕这个女孩摊在自家头上。
母亲生前时,他们在背后骂,说她妈妈是婊.子,是破坏别人的第三者。她不懂,所以上网查,然后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爸爸。
那晚她哭得像是崩塌的水坝,妈妈过来安慰她,问她为什么哭时,她说她不想让妈妈被别人骂。妈妈对她好,就算全世界都骂她,她也觉得妈妈全世界最好。
因为她的全世界,只有妈妈一个人。
从那天起,妈妈对她更好了,好像拼了命想要补偿她,给女儿一个美好的明天。
但明天和意外,却是意外先来临。
身份仿佛一下子颠倒了,从妈妈照顾她,变成了她照顾妈妈。像是一场荒唐的话剧,她刚适应这个角色,医生却告诉她,剧本结束了。
舞台上只留下她一个人。
然后,一个自称是她爸爸的人出现了。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也喊不出爸爸两个字。繁琐的后事被这个男人接手,葬礼,墓地,司仪——“爸爸”说一切都由他负责,让她别瞎想。
于是,她终于有了一个放声哭泣的机会。
医院里强打精神的两天后,她又浑浑噩噩地在灵堂里待了三天。火化之前,她跪倒在那口棺前,已经哭不出眼泪,听着环绕的乐队吹奏着《友谊地久天长》。
她那才知道,原来这首小学就学过的歌,在葬礼上是这样频繁。
几天后,她回到了那个四十八中,一个建在雨花市的铁路边,输出对象主要为职高或者社会的、不入流的初中。没人看得起这里的学生,即使她是这里的第一名。
她偷偷下载过名校的试卷去练习,却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一些知识这里的老师甚至都没讲过。试卷的空白,像在嘲讽她的自不量力。明明是井底之蛙,自己却还在沾沾自喜。
宿舍里,她几天不见的床铺上,无端多了些许烟头。
向老师反馈,老师摆摆手,表示自己会处理,但永远没有后续。
——除非事情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
——什么叫非解决不可?
——死人了就叫非解决不可。
这是连心在这里悟出的道理。
容貌姣好,成绩鹤立鸡群,她已经习惯了被排挤。
一个人活着,孤高,而且孤独。
她抖干净床单,在室友们怪异的目光下,若无其事地睡下。
没人看得见她对着墙是怎样的表情。
没过多久,学校组织了国庆的演唱会活动,一百块的门票,收了每个学生一百五。
她站在餐厅前,犹豫着要不要买一杯奶茶时,却被扯进了角落。
又是要钱。
她的回答也依旧是没有。
殴打,辱骂,她一度想拿出口袋里的美工刀。
但在那一刻之后,她看到了进入这些黑暗日子以来,生命中最靓丽的色彩。
一抹闪耀的,美丽的,甚至有些滑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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