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吹瓢
然而，郑毅竟是平静的丢下了这样的一句话后，径直松开了柊博之的双手。
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的柊博之，甚至因为自己挣扎的力气向前微微趔趄了一下。
他脸上的茫然，和狰狞的怒气与放肆的快意纠缠在一起，让那张脸在霎那间变得犹如一块浸染了杂乱颜料的调色盘，凝固着让人望而却步的奇怪色泽。
但紧接着，真切的听清了郑毅说了什么的柊博之，用怒火将那些色泽全部燃烧殆尽。
他扭曲着面容，放声怒吼：“谁要——”
“你这种怪物的怜悯啊！！！”
柊博之挥动拳头，直奔着郑毅的脸。
这包含怒火的一拳绝对称不上孱弱，就算是经过训练的精兵强人挨了这么一下，即便没有当场昏厥，也绝对无法在短世间内从剧烈的冲击中站稳脚跟。
如果要媲美的话，也许有着不弱于讶子认真一剑的威力。
可这也终究是有着限度的一拳。
如此没有章法，意图明显，仅仅是在宣泄情绪的大幅度勾拳，哪怕是个经验丰富些的三流拳手也能闲庭信步的让开锋芒。
这对郑毅而言——
“嘭！”
却是结结实实的命中率郑毅的脸颊。
不，与其说是命中，不如说，是郑毅根本就没有躲闪。
他就站在那里，堂堂正正的接下了柊博之的这一拳。
拳头上的触感如此清晰，以至于根本没想过能击中的柊博之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意识到自己打中了郑毅的现实。
“为什么不躲，我不需要你这种怪物假惺惺！”
“……你真可怜，柊博之。”
用自己的脸颊抵着柊博之的拳头，被如此一拳打中郑毅别说是摇晃，甚至连脑袋都没有被晃动半分。
他的眼帘微垂，就像是在面具后哭泣一样注视着面目扭曲的柊博之。
那视线，比直接挨上对面一次反击，更加刺痛着柊博之的神经。
“你这——”
“你加入GUARD，是为了什么？”
直接打断了柊博之的怒吼，郑毅平静的声音却透露着远比柊博之的咆哮更惊人的魄力。
就算是几乎要被怒火灼烧干净理智的柊博之，也下意识的停下了想要继续动作的身体。
“你是为了保护人类，才选择加入GUARD的吗？”
“……你是脑子被我打坏了吗。”
柊博之露出了尚未褪去怒气的讥讽笑容。
“居然问这种蠢问题，GUARD的成立本身就是为了保护人类不被灭亡，我所做的一切当然也是为了保护人类——”
“你在说谎。”
郑毅轻声说道：“而且欺骗的对象还是你自己。”
“如果你真的是为了保护人类，你就不应该试着激怒我，也不应该试图用你的死来激化GUARD和我之间可能存在的矛盾，将我完全推到GUARD的对立面上去。”
“你心里明明清楚，你的死能带来的只有仇恨的延续，也许GUARD有能力将我杀死吧，但为此，GUARD需要牺牲多少？这颗星球的人类又将会面临怎样的未来？”
“还是说……”
郑毅的眼帘抬高，那双总是如墨池一般幽深的双眼，仿佛忽然之间升腾起了猩红色的雷火电光。
“你觉得，杀了我，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会死。
没有任何兵刃，没有任何异常现象，甚至郑毅还是被用拳头抵着脑袋的那一边。
可偏偏就是面对这样的郑毅，面对那双眼睛，柊博之的脑海中却清楚的浮现出来了自己身死的景象。
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来详细描述的体验，就像是自己参加了自己的葬礼一样，以第三者的角度旁观自己必然死亡的未来，充斥着让人不适的诡异和恍惚。
令人毛骨悚然的凉意沿着脊椎向上攀升，如同那里有什么看不到的生物正轻柔的张开爪牙，小心翼翼的切开血肉，紧贴着白骨揪住内脏的边角。
窒息感蜂拥而至。
柊博之原以为，经历过了和那种庞然大物的交锋，自己已然能够完全将对生死的恐惧也当作燃料投入到心中的烈火里。
可这一刻，他才明白了自己犯了个错误。
人对死亡的恐惧可以被克服，却无法消失。
他用仇恨克服了怪兽曾带来的恐惧，却无法用这股仇恨来支撑着自己坦然面对这一瞬间的郑毅。
等级完全不同。
但即便感觉到自己快要喘不上气，身体的知觉都在逐渐于冰冷的氛围中离自己远去，柊博之还是没有后退和避让。
他仍然强迫着自己，死死盯着郑毅的眼睛。
“你对自己说谎了，柊博之。”
“现在的你所做的一切，绝不是为了保护人类。因为你明明很清楚，自己所做的事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你只不过是把人类，当成了自己复仇的筹码罢了。”
郑毅抬起手，轻轻拿开了柊博之的拳头。
“你不仅欺骗了自己，你还践踏了自己的尊严与灵魂，柊博之。”
“你亲手，把自己变成了仇恨的奴隶。”
他转过身，朝着指挥室的大门走去。
这举动让柊博之回过神来，淌着冷汗，劫后余生一样大口喘息的柊博之伸出手，就想抓住郑毅的肩膀。
可方才的惊悚体验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重新获得了自由的柊博之强撑着没有倒下，却已经失去了拦阻郑毅的能力。
他只能看着郑毅头也不回的往大门走去。
那毫无留恋的身姿，就好像郑毅对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交谈的兴趣，只留下了淡薄的怜悯和失望。
“混蛋……你给我回来！【黑暗】！我们之间还没完！”
然而郑毅恍若未闻，他的身体开始逐渐在指挥室的灯光下变得透明。
“你！”
柊博之奋力撑起身体，却还是不过迈出了一步，就不得不单膝跪地，扶着一旁的椅子稳住身体。
“如果是那个深爱着人类，为了保护人类而奋战的柊博之，切磋也好交谈也好，我都乐意奉陪。”
“可你不是柊博之。”
“你只是一个占据了柊博之的躯壳，卑微得连你自己都厌恶到只能用谎言来遮掩瑕疵，被仇恨肆意玩弄的提线木偶罢了。”
“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
郑毅的身体完全消失，唯独话语仍然弥留在柊博之的脑海中。
“……啊啊啊啊！”
他跪倒在地上的身体打着颤，凝聚的沉默维持了不过半晌，终究是在柊博之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中被打破。
他重重的挥舞出拳头砸在指挥室坚固的合金地板上。
只剩下了这个男人的指挥室中，回转着沉闷且压抑的动荡。
PS：
第一更
第二更要下午，有点事要出门一下
(o?v?)ノ
第一百三十四章：授人以渔
郑毅确实是离开了，没有去动这个建立在虎梦泽边上的发射基地。
因为没有必要。
距离GUARD的计划执行还有数天的时间，郑毅在进入指挥室同柊博之谈话前就先做过了一次查探。
那个发射基地，现在只是一个空壳。
既没有被复制出来的机械奥特兄弟，发射井和仓库里也没有匹配得上的大型导弹，除非光明驱逐者Ⅱ的构造设计完全迥异于现阶段人类的飞弹武器，否则郑毅可以肯定这个发射基地内部现在并没有值得他大动干戈的要素。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在于他这次行动的目的和意义。
如果郑毅直接对这个发射基地动手，不管是造成了哪种层面的损害，所导致的结果都和直接将柊博之杀死在指挥室里没什么两样。
郑毅和GUARD，乃至于和这个世界的地球人类之间的关系，很可能会从本来就不算特别牢固的和平状态，当即恶化为敌对的状态，
而如果郑毅只是在谁也无法阻拦，谁也没有被伤害的情况下，堂而皇之的站在了那个发射基地的指挥室中，通过柊博之向GUARD传递一种态度，那就另当别论。
郑毅并不担心自己出现在发射基地的事被柊博之上报，因为他这次行动的目的之一就是希望柊博之上报这个消息。
这是一种态度的展示。
人类很复杂，也很纯粹，当某些线不被跨越的时候，追求稳定与安宁的本能就会让人类冷静下来，重新去审视带有风险的行为。
如果今天这个针对提古利斯的计划就要实施，那么郑毅会采取的行动就很难如此温和，但既然还有时间去回转，而那个发射基地现阶段又只是一个空壳，郑毅自然愿意选择更稳妥的方式来处理这次的麻烦。
因为郑毅很清楚，柊博之有些话是对的。
人类如果无法真正去理解自己与怪兽、与地球之间的关系，那么就无法从根本上去解决问题，而类似于今天这样的事，也只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重演。
郑毅明白，他真正需要做的，是让人类学会去思考和正视。
而且……
即使要动手，也得从源头动手才对。
“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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