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里香
声音自嗓子里传出，然而亚恩听到的却并非自己的声音，而是一个疲倦而低沉的女性声音。
他微微一愣，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并不受自己的精神所控制，而且还擅自无视他的意志行动着。
“是的。”
苍玄轻声回答，眼眸里隐藏着一丝担心。
“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
丹朱接过话茬，尚显稚嫩的小脸透着不满：“不要太勉强自己啊，赤鸢。”
赤……鸢？
还没能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亚恩，听到这个名字时顿时精神一震，他注视着同样看着自己、或者说这具身体的少女，恍然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抱歉，最近有些疲惫。”
赤鸢低垂着眉，神情正如她所说的那般充满了疲倦。
她抬起纤细的手臂，素白的手指按在太阳穴附近，大脑还残留着隐隐的涨痛感，像是一下子被塞入了许多思绪，强硬又霸道。
这是在成为融合战士之后从未有过的情况，按理来说在身体被注射超变因子之后，寻常的疾病对她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从上个文明纪元开始她也确实未曾在得过任何疾病，然而最近这段时间头痛却频繁发作，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那挥之不去的涨痛感隐隐作痛。
“头痛吗？”苍玄柔声问。
“什么？”赤鸢一惊，没想到苍玄竟然会知道她昏过去的原因与头痛有关。
“你的头，会痛吗？”
苍玄平静地盯着赤鸢，她沉默了半晌，点点头：“……有时。”
“真是的，还是睡得太少啦！”丹朱在一旁抱怨：“就算你是融合战士，那也是人类啊！是人类就需要好好休息，让大脑和身体放放松，这样才能健健康康的嘛！”
“好啦好啦，我答应你，以后每天都会好好睡觉的。”
赤鸢安抚着丹朱的情绪，她起身走到一旁的海滩边上，海水没过她的脚踝，双手合拢捧起一瓢水泼洒在脸上，清澈冰凉的海水打湿了她的脸，水滴沿着细长的脖颈滑落至锁骨上，映着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泛起晶莹的光泽。
赤鸢睁开眼，怔怔地看着海面下的自己。
海面倒映着她的脸庞，素净无暇的绝美面容透着一丝憔悴，纤尘不染的纯白长发束在身后，发梢末端却是宛若火焰般燃烧的鲜红色。
亚恩也借此终于确认了——他竟然真的进入了赤鸢的身体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符华注意到了他腰间的双枪闪烁着光晕，自己将它们拔出来之后，突然绽放出来的光便将他们包围，再度睁开眼时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么说来，亚恩之前到访过神州，还消灭了被封印千年的崩坏兽蚩尤，很有可能当时寄宿在他双枪上的两个灵魂，都与赤鸢有关。
是苍玄和……丹朱，是吗。
“好了，这片区域的崩坏兽还没有被消灭干净，我可不能露出这种表情让丹朱还有苍玄为我担心。”
赤鸢轻轻拍了拍脸颊，振作起精神。
她转身走向双子，三人一同前往预定的目的地，随着距离的接近，亚恩以赤鸢的视角也看到了游荡在大地上的崩坏兽群。
记得大小姐以前给他科普过，崩坏兽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也在逐渐进化，如今他们所面对的崩坏兽都是进化过后的模样，但是在最初的时候，崩坏兽基本上都是一些感染了崩坏能的野兽，哪怕不需要崩坏能武器，仅仅使用普通的铁长矛都能够轻松杀死。
然而呈现在眼前的崩坏兽，却并不像大小姐所说的那样，它们甚至与亚恩在现实中所见到过的崩坏兽并无二异。
脑海里思索着，赤鸢却已然冲上前，只身迎向了崩坏兽群。
“寸劲——开天！”
嗯？？？？
突如其来的招式名称让亚恩猛地愣住了，连带着思想也冻结了一瞬，他以第一视角看着赤鸢一拳将体型庞大的崩坏兽轰飞至半空，随即又是一脚将扑过来的战车级崩坏兽以反方向踹了回去，熟悉的出招让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招式，怎么跟符华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由于灵魂附身在赤鸢身上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再加上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明白，导致亚恩的思绪乱七八糟的，但此刻听赤鸢的声音……和符华简直不要太像好吗！
而且之前借着海面目睹赤鸢的面容，也发觉和符华有几分神似。
——这一切，似乎都在指向同一个答案？！
神州平板，就是赤鸢？！
“死劲——残月！”
势如暴雨般的攻势瞬间便将崩坏兽群瓦解，凄厉的惨叫声伴随着空气中传来的音爆，每一拳都精准地轰击在崩坏兽身上，将它们坚硬的外壳击碎。
赤鸢收招而立，吐纳呼吸，正要转身离去时，脚下却忽然一个踉跄。
“呜！”
痛苦的声音自嗓子里溢出，赤鸢的面容浮现出一抹扭曲，视野里的场景如天旋地转般模糊。
但是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如初。
她抬起头，缓缓呼出一口气，发现苍玄正看着她，眼神忧虑。
“赤鸢，你……头又痛了吗？”
“……嗯。”赤鸢颔首，闭上眼睛：“最近，头痛越来越频繁了。”
“……华，你和我们不一样。”苍玄叹了口气：“超变因子让你的身体拥有极强的恢复力，它首先作用于脑部，令脑细胞持续活化。凡人的寿命终有尽时，而你则会长久的活下去，不死不灭。”
“也因此，你会永恒的保留住所有记忆，让遗忘成为难以成真的奢求。那些对我们来说稍纵即逝的时光，会始终保存在你的大脑里，日积月累。——博士将羽渡尘交给你的原因，你明白吗？”
“我明白的。”赤鸢睁开眼，凝视着苍玄，声音固执：“我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请让我再留着它们一会儿吧……”
“唉，你呀，就是太固执了。”
“你们两个别聊天了，崩坏兽都被消灭了，我们赶紧回太虚山吧！”丹朱率先走在前面，转过身朝着两人挥了挥手，催促着：“赤鸢，这次回去之后你一定要好好洗个澡，顺便再把这身衣服换掉，你自己看看，上面都破了好几个洞了！”
赤鸢低下头，之前的战斗中由于屡次出现头痛的情况，导致不小心被崩坏兽击中了身体，尽管并未受到什么太大的伤害，但是身上这套衣服却因此出现了损坏，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也沾上了许些灰尘，看上去有些脏兮兮的。
“哦、哦，我知道了。”
等等，洗澡？
亚恩心脏猛地跳动了一瞬，仿佛预感到了福利的到来。
——
尽管不是第一次和女孩子共浴，但像这种附身在女孩子身上一同沐浴的情况，还真是头一回。
尤其是以第一视角欣赏着赤鸢的洁白身躯，顺着她褪去衣物的动作窥见那一抹风情，颇有种偷窥的刺激感。
不过怎么说呢，其实还是有的啦，仙人球什么的……
“唉，真不想抛弃自己的记忆啊……”
赤鸢仰躺在温泉里，赤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暗淡的光：“可是，我答应了苍玄。”
她从水面下抬起一只细长的玉臂，五指张开伸向天空，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今早苍玄跟她说的那番话，她自然心知肚明。
只是有些事情明白归明白，理解归理解，但真正想要放下心中的固执去行动，却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困难许多。
华觉得自己是个念旧的人，她并不想忘记曾经的一切，哪怕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随着终焉的灭世，她过去的一切都随之消失，亲人、战友、同伴，这个世界也不会再留下关于他们的半点痕迹。
而唯一能记得他们的，就只剩下自己了。
如果连自己都忘掉了他们，那么这个世界上，就真的不会再有人为他们悼念了。
被人彻底遗忘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华不想做这么悲伤的事。。
然而这段时间以来，她头痛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甚至已经对战斗造成了影响，虽说凭借着她的实力不至于发生什么意外，但再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正如同苍玄对她说的，她的寿命没有尽头，日积月累的记忆会填满她的思海，最终成为她的负担。
难道，真的要亲手将自己的记忆，抛弃吗？
赤鸢幽幽叹了口气，她垂下手臂，平放到自己的身前，霎那间掌心处浮现出一根赤红色的羽毛。
她静静地躺在赤鸢手心里，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看来，也别无他法了吧。”
赤鸢闭上眼睛，羽渡尘的光芒也变得清晰透彻起来。
光芒亮起的瞬间，亚恩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缓缓下坠，像是沉入海底，周遭的景象也随之浮现蛛网般的裂纹，渐渐向四周蔓延。
濒临破碎的世界里，一张张画面呈现在他眼前，那些都是赤鸢的记忆碎片。
她还是普通人时的记忆，她加入逐火之蛾的记忆，她守护神州的记忆——她，这一生的记忆。
纷乱的记忆碎片化作洪流不断从他眼前掠过，转瞬即逝。
亚恩沉默地注视着这些记忆碎片，仿佛能感受到那份沉重与使命。
作为普通人时的迷茫，加入逐火之蛾的坚定，守护神州的孤独……
忽然间，亚恩的视线定格其中一片记忆碎片上，上面的画面映照出赤鸢失去神采的眼眸，她静静地躺在地上遍体鳞伤，身下还流淌着鲜红色的血液，血流如注。
就好像，死了一样。
亚恩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段记忆。
指尖在触碰到那段记忆的瞬间，他眼底里的世界骤然崩塌，仿佛时间的洪流轰然倒卷，将他吞噬。
一股巨大的牵引力将他吸入了进去，整个世界飞逝远去，连带着他的意识也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当亚恩回过神来时，他正站在太虚山，此刻已是深夜，乌云遮蔽了月光，隐约能听闻虫鸣鸟叫。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地瞪大了双眼。
“我这是，脱离幻境了？”
他低下头打量着自己的身子，却发现他的身体是虚幻透明的，与世界格格不入。
亚恩皱了皱眉，环顾四周，意外看见了符华的身影，她仿佛刚刚从山脚上来，神情冷漠。
“符华？”
亚恩走过去，伸出手。
然而符华并未搭理他，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朝着远处走去。
这里依然不是现实世界里，在这里他只是一道意识，一个没有人能看到的旁观者。
亚恩回过头，凝望着她的背影，不同于白天时见到她穿的那身服装，眼前的她穿着一身神州风格的墨绿色长袍，纤长如瀑的青丝如水银倾泻在背后，绝美的脸庞却显现出几分冷漠与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