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境主宰 第1143章

　　这只是好听些的说法，实际上就是因为对海洋产生了畏惧而不敢出海了。

　　“但你甘心吗？”

　　“有什么不甘心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中年水手和前几位都不一样，他有丰富的人生经验和阅历，不是詹金斯几句话就能轻易说服的。

　　“我是不打算再出海了，海洋里蕴藏着的秘密我永远也不想再接触。这之后，我打算在诺兰郊区买栋房子，然后想办法结婚，培养我的儿子念书识字，他可不能像我一样当水手了。这些年我也存了一笔积蓄，而且在码头有些人脉，以后可以经营小商店，合法的非法的都可以卖......”

　　他向詹金斯介绍着他接下来的人生规划，中年水手一定是早已想好了这些方案。他的规划很好，如果不是面对现在的情况，詹金斯一定会支持他的做法。中年水手要做的是让生活更稳定，并决心让下一代突破现在的阶层，就连詹金斯都想不到比这更好的规划了。

　　所以，詹金斯此时要做的事情像是坏事，让一个已经决心安定下来的水手再次起航，这无疑是鼓励他去送死。水手说的对，在正神教会的势力相对稀薄的物质世界主大陆以外的海洋冒险，风险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毫不畏惧之心”本身就与恩赐者这个身份冲突，因为恩赐者不可能毫不畏惧。即使将“毫不畏惧”当成一种形容，而并非真的什么都不怕，恩赐者们也很难有这样的性格。

　　知道的越多，就越敬畏这个世界，这是正常人的思维都会做出的选择。但诡境不存在无法通过的情况，因此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说服水手再次“毫不畏惧”。

　　“你成为水手的原因是什么？”

　　詹金斯问道。

　　“为了能够有饭吃。”

　　水手回答。

　　这个回答很现实，詹金斯还以为是年轻人渴望冒险之类的小说情节。

　　“但年轻的时候，就没有过要征服海洋，成为伟大冒险家的想法吗？”

　　詹金斯又问。

　　“那是没有头脑容易激动的年轻人才会想的事情，我已经不年轻了，这种可笑的想法，十多年前就没有了。”

　　水手摇头道。

　　“你真的一点想要继续水手生活的想法都没有了吗？”

　　詹金斯不死心的又问。

　　“你看我像是疯子吗？有了更好的生活，为什么还要去冒险，人的生命只有一条，我们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

　　詹金斯很难不同意他的话。

　　“喵~”

　　见詹金斯有些为难，决心一定要乖巧的猫立刻安慰他。它用毛茸茸的小脸袋蹭了蹭詹金斯的侧脸，然后发出了一声让人很愉悦的柔嫩猫叫声。

　　“不用担心我。”

　　詹金斯也回应了自己的猫，很高兴巧克力的善解人意。

　　他重新打量水手，希望从对方的外表上找些想法。但这样做完全是浪费时间，没什么好主意的詹金斯，只能更多的询问对方的生活细节：

　　“你这样退出船队，船长能够同意吗？”

　　“几个月前我们就谈过这件事，我这份水手长的工作，已经找到接替者了。船长的确很舍不得我，但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他也理解我的想法，所以便同一放我下船了......只是俱乐部那边还有些问题。”

　　水手欲言又止，这个中年男人似乎没什么心机，他只是在担忧自己的生活，而非什么世界大事。

　　“俱乐部有什么问题？”

　　詹金斯立刻追问道，他嗅到了机会。

　　“俱乐部将我培养成恩赐者，也是花了很大的代价的，这一点我自己也知道。现在我几乎没有做出任何贡献就要退出，俱乐部的主人恐怕会不高兴。我询问过俱乐部中其他人的意见，他们都认为我这是忘恩负义，是胆小怕事，我不配当一名水手......”

　　詹金斯等着他自己发表看法，因此没有着急开口。

　　“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即使是那些混迹在城市最底层的黑帮，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我从俱乐部获得了好处，但我做出的贡献不足以抵消这些好处，我自己的积蓄更不可能拿出来作为补偿，所以，即使船长同意我下船，俱乐部那边一定也会找我麻烦的。毕竟一旦开了这种先例，以后会出现更多的问题，这种道理我都懂。”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还要留在诺兰吗？又或者离开这里，去往其他的国家生活？我想你说的那个俱乐部，应该还不至于能够为了这么一件事全世界追杀你。”

　　“但我在外地一个人都不认识，能够停留的码头城市，俱乐部的其他人也都熟悉。我不想背井离乡，诺兰就是我的家乡，漂泊的水手们总会有一个故乡。我想，我总能想到些办法的，我不介意自己的生活受到监控，虽然不再出海，但留在岸上大概也能为俱乐部做出贡献......希望是这样。”

　　这是一个对未来充满了期盼，但又充满了迷茫的人。他也许没有经受过良好的教育，但他的见识和眼界，足以弥补教育方面的缺失。

　　对于这样的人，企图改变他的想法是很困难的，但詹金斯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必须将他从他向往的和平生活中拖出来。

第两千两百零四章 低头走路的人

　　“生活就像是冒险，虽然看似和平，但每一天都会有新的故事发生。”

　　詹金斯福至心灵，小声的说道，中年水手很赞同这个看法：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想必也对生活有很多的体会吧？说的很对，生活就像是冒险，像是在风平浪静的海上冒险，虽然看似平静，但往往下一刻就会面对危险。谁也说不清楚未来会发生什么，就好像谁也无法提前知道一个未知航路的前方会有什么。生活就是冒险，哦，这绝对是诗人才能说出的话。”

　　他赞叹道，詹金斯则已经有了灵感：

　　“先生，虽然你已经放弃了去海上冒险，但面对未知的生活，不也应该保持着那种面对海洋时的冒险精神吗？即使不愿面对大海的风险，但你在大海上磨砺了数十年的岁月，终归会沉淀为勇气与力量。生活虽然艰难，但生活的冒险对你来说，不过是来到了一个新的qi点，一个新的码头，我们要向前看，如果畏惧生活，那么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勇敢的去面对生活，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中年水手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虽然俱乐部那边会有些问题，但我想总会有办法去解决的。我这辈子也不打算出海了，但我的冒险绝对不会因此而止步。就和你说的那样，生活的冒险不过才刚刚开始，结婚、生子、生活中的大事小事，这些对我来说都会很陌生，很具有挑战性，但我想我不会畏惧的。毕竟，经历了海上的冒险，生活还能有什么更可怕的呢？”

　　詹金斯很想提醒他，有时候命运的恶作剧会让生活比面对海洋巨怪还要可怕，但为了让自己刚才的口舌不被浪费，他谨慎的选择了闭嘴。

　　“我不能丢掉这份勇气。”

　　水手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心脏：

　　“每当回忆起在风暴中与自然搏斗，回忆起遭遇海盗时的殊死搏杀，我的心脏还是会猛烈的跳动，为了生命我不会出海，但那种兴奋，面对冒险的兴奋和无所畏惧，我是不会丢掉的。这是我一生最宝贵的财富，是我人生前三十多年积累下的珍宝。是的，总会好起来的，虽然岸上的生活可能会很糟糕，俱乐部那边会给我委派一些困难的工作，但我不会害怕的，毕竟总是要活下去的，为了自己，活下去.....”

　　他的声音逐渐低沉，变成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到的耳语。心形的宝钻从水手的心脏处浮出，被詹金斯单手捧住。

　　之所以是单手，那是因为这颗宝钻的体积并不大，或者说很小。毕竟不论詹金斯怎么说，水手也是丢掉了自己毫无畏惧的冒险之心，放弃了作为水手的生活。即使被激发起了对生活的热情，和面对生活中的困难的勇气，但也掩盖不住他在惧怕海洋这个事实。

　　因此，能够出现这颗宝钻，本身就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詹金斯并不会要求太多，诡境中“及格”就足够了，“优秀”只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奖励，而他这一次恰好只是想要及格。

　　“怎么样？”

　　詹金斯抛了抛手中的宝钻，转身对齿轮人说道，后者没说话，而是领着詹金斯走到面对码头与城市的船头，与他共同欣赏盛夏的雨中，串流如梭的工人和人声鼎沸的码头。

　　为了方便码头的工作，这里的蒸汽化程度其实并不比市区要低。更不要说，为了方便夜间工作而安装的路灯的密度，也比大多数普通街区要高。

　　“水手的事情，总不能再让你联系起人类社会的弊端了吧？他的故事放到任何时代都有可能发生，只要人们还有心就会有惧怕。”

　　詹金斯说道。

　　“我不想与你讨论水手的事情，我是想让你看看眼前这幅场面。”

　　如果此刻雨中工人们劳作在码头的场景被画下来，绝对是记录这个时代缩影的最好图画。

　　“救世者威廉姆特，你认为这公平吗？这些人在雨中劳作，得到的却不过......”

　　“我认为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是否能够说些有新意的话题？”

　　詹金斯很无礼的打断了它的话。

　　“那好，我们换一个话题。在文明达到一个新的顶点的时代，每个人都会扮演不同的角色，野心家们会向上挤，期盼通过智慧、计谋和努力，实现自己的阶层改变。而总会有那么一些低着头走路的人，认识不到自己所处的时代究竟是怎样的，就比如我们面前的这些人。”

　　齿轮人伸手指向下方的码头：

　　“当然，说他们看不到也不正确，因为他们不是故意看不到的，是有人让他们看不到的。即使蛋糕做得再大，也总有人想要获得最大的部分，所以就必须让更多的人看不到蛋糕，甚至不明白自己也有分蛋糕的权利。瞧瞧这群人，他们低着头出生，低着头死去，从不知道抬头向上看，看看眼前的这一切，救世者威廉姆特，文明的基石是这些人，文明的基石就是肮脏的、卑鄙了。”

　　“我还以为你还探讨什么新的道理，没想到又回到这个话题了。我依然坚持我的看法，一都是有机会改变的，用人类自身的方式改变，而不是将一切都转化为机械齿轮结构。如果你没有新的想法，请不要再向我推销这幅说辞了，真的很无聊。”

　　他挥了挥手。

　　“如果你真的这样想，那么我也感到抱歉。但只剩下两个目标了，威廉姆特，你做好准备了吗？”

　　说完，齿轮人纵身一跃从船头跳下。詹金斯将猫抓到怀里，也紧跟着它跃下船头，然后安稳的在老爹古董店内降落。

　　将手中的宝钻摆弄了几下，然后随手丢在柜台上。已经回到柜台后的齿轮人抓起了滴流乱转的宝钻，将其第五次的放到了胸口的暗格中。

　　“人类的各种激昂的情绪怎么样？”

　　詹金斯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齿轮人答道。

　　“谎言。”

　　然后被轻易的拆穿。

　　现在只剩下最后两个目标，既然詹金斯决定将诺兰钟塔的目标放在最后一个，那么第六个目标肯定是位于城东纺织工厂的那个女人。

　　黄铜色的雕像显示，女人坐在纺织机前，正弯着腰工作。这无疑是纺织工厂中最常见的女工，就职业来说，并没有任何稀奇之处。

　　“不如在我们到达目标身边之前，就告诉我，这次要索取的是什么。”

　　詹金斯指着那个红色的点提议到，齿轮人点点头：

　　“这次是辛勤劳动之心。”

　　“纺织女工？辛勤劳动？哦，你果然是有黑色幽默的。”

　　詹金斯半真半假的夸奖道，就劳动强度来说，纺织工厂的普通工人和码头上的搬运工其实差别不大。虽然还不到詹金所读过的《包身工》那种程度，但那依然属于靠着燃烧生命去工作，而且拿到的报酬完全比不上付出的时间和劳动。

　　所以詹金斯才说对方很有黑色幽默感。

　　“救世者威廉姆特，接下来的目标虽然也很普通，与前面几个相比没有什么突出的特色。但纺织行业是你们人类的蒸汽革命的开端行业，因此这位女士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在我们离开这家商店投入新的冒险前，你是否可以回答我的一个小问题。”

　　“你可以问，我不一定会回答。”

　　詹金斯摸着巧克力说道，猫已经完全等的不耐烦了，它现在只想差分机忽然失心疯，发狂的违背规则直接攻击詹金斯。在詹金斯无可奈何只能逃命的时候，巧克力将化身拯救者，击败可怕的对手，以此获得詹金斯的再一次信赖。

　　这幅场景猫咪已经在脑袋里想过无数次了，每一次想到差分机被它一爪子拍碎，然后詹金斯抱着它高兴的大喊“巧克力才是最值得信赖的人”，猫就会兴奋的发抖。

　　虽然内心因为想象而兴奋，但它表情则是有些忧郁的看着那个仍然在说话的齿轮人，不明白浪费这么长时间谈论无意义的事情是要做什么。

　　“当你穿着由这些工厂制造的衣服时，你是否想过那些纺织女工们，能够从你手中赚到多少钱？你的衣服当然大部分都是手工艺品，但肯定也使用过一些这种工厂出产的布匹。”

　　齿轮人问道。

　　“大概并不多，我没有具体的算过。”

　　詹金斯回答道，他猜到对方想问什么了。

　　“你瞧，经历了前五个目标，现在来到第六个，这六个代表着你们时代不同缩影的人们，你其实全都不了解。救世者威廉姆特，当你站在社会的顶层向着下俯瞰的时候，一定会存在你的看不到的死角，也一定会存在你看到了也无能为力的事情。即使你真的成神，但仅凭伪神的席位，你能够彻底的改变这一切吗？你当然不能，神明之间也是相互有制约的，你无法直接影响物质世界。”

　　“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