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猫
……
血溅在衣服上,少女一直很安静。
曾经最强的赵国,这一役之后,也不会再有任何威胁。
少女看着数十万投降的赵军,一边承诺给他们善待,放他们回家,一边命人乘夜行动。
无数举起的刀剑,朝已无反抗之力的人身上砍落。
那些已经脱掉盔甲,放下兵器,在疲劳和安心中陷入熟睡的赵国人,就这样稻草一般地被砍倒。
尸体喷着血浆,一层层堆积在一起。
许多人哭号着逃窜。
无数人大骂自己不讲信用,骂秦国人出尔反尔。
一些只穿着内衬,连裤衩都没有套牢的人组织起来突围,一排排明晃晃的刀剑,将那些软乎乎的人体轻易砍杀。
赵国人和秦国不同,许多人战时是士兵,闲时只是农民。
他们还等着投降了,不用打仗了,回家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就连这一天的睡梦里,都梦见老家的篱笆墙,菜园子里的鸡,灰头土脸,跑到鸡窝里找蛋的小女儿。
小女儿捧着母鸡刚下的蛋,缺了一块的牙齿,笑得很傻气。
赵国人不断朝士兵磕头,说愿意投降,愿意接受一切安排。
但刀剑依然毫不留情地朝他们的脖子上砍下。
不为什么,命令而已。
士兵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何况秦军军纪之严,独步天下。
有人说,上战场杀人,就要作好被杀的心理准备。
但这对已经投降,甚至连兵器都被收缴的人,是不适用的。
被杀的人,并不理解,秦军为什么要残暴至此。
秦人如此憎恨我们,就连投降都不允许吗?
但那些秦国士兵,以及白衣少女的脸上,并无半点憎恶之情。
一些秦军甚至露出怜悯。
唯独下手丝毫不见缓和。
人类的哭喊和求饶天生具有影响力,会激起对方心里的怜悯,就连猫狗,翻白肚皮表示顺从之后,也很少会被继续攻击。
但这一切本能,属于生物的、属于人类的、属于一个有良知的生灵的本能,都不适用于此。
因为这些杀戮,和情绪,和憎恨、恐惧、报复、嘲弄、享受、发泄……一点关系都没有。
挥下的屠刀机械而效率,冰冷而准确。
一个个倒地的尸体,就像一条条流水线上的部件。
头颅在地上滚动,没有人去多看一眼,只有最快的、最精确的屠杀,在最强大的执行力下,一丝不苟地,认认真真地执行,如同公司刻板的员工。
一张血手掌抓到白衣少女脚上,少女低下头。
“求求你……求求你……”那个人满身是血,脖子缺了好大一块,奇迹般没死,但已经活不成了,只报着最后的希望,喃喃着,挣扎着求饶。
旁边的副将一刀下去,血溅到白衣少女脸上。
为什么呢?
少女擦了擦脸上的血。
道理其实很简单。
这是最效率的方法。
赵军投降人数众多,秦军要处理这批人,会带来极大的麻烦。行军途中,一直将如此大批的降军带在身边,一旦遇到战事吃紧,难保他们不会生变。
另外,这些都是赵国的有生力量,一旦放回去,被别的将领重新组织,转头又是一支敌军,战场上相遇,会造成己方将士更多的死伤。
也许会这样,也许会那样。
为了将风险压制到最低,精确而理性的计算结果,就是就地杀死。
然后为了防止尸体散播瘟疫,必须尽快埋掉。
没有死透的,便直接埋了。
脚下的赵人,被副官一刀砍掉了脑袋,咕噜咕噜的头颅滚了两圈,那只血手还抓在自己脚踝上。
白衣少女呆了呆,走过去两步,看着地上的头颅,蹲下身,将两只瞪圆的眼睛合上。
一个人的死,是一个悲剧。
十万人的死,只是一个数字。
白衣少女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屠杀从半夜一直持续到天明。
太阳不知不觉明晃晃地出现在天上,血色的阳光洒在大地。
少女用手掌遮着眉头,抬头看天,看到太阳被染成血红,浓稠的血液,从轮廓边沿黏黏糊糊地淌下,在天空中拉出几丝血丝。
血阳下,士兵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埋死透的和没死透的人。
一个没死透的赵人躺在临时挖的坑里,泥土盖过了大半个身子,还在努力用僵尸一样的手,刨掉脸上的土。
旁边的士兵走过去,一枪捅下,血涌出泥土。然后士兵走回去,继续填土。
白衣少女呆呆地看着。
这是最效率的做法。
这是对大秦来说最正确的做法。
如果说哪里有错,只能是,自己太擅长寻找到最短、最效率的胜利的道路了。
屠杀赵国四十万降卒后,白衣少女打算继续攻打赵国首都邯郸,但赵国割地求和了。
少女回到咸阳,忽然一天,发现自己身上,血腥味已经浓烈得洗也洗不掉了。
秦宫里,范雎迎面走过,吓得跌倒在地。
那天,摔倒在地的范雎,看到的,是无穷无尽的血光,在整个宫殿里蔓延,冲天而起,淹没了太阳,将烈日染得血红,无数的尸体攀爬在咸阳宫官员宫女走过的路上,在雕栏玉砌的门厅柱子上,留下无数的血手印。
而冲天血光中的白衣少女,依然那么干干净净,仿佛世间的一切污秽和残酷,都无法在她身上沾染分毫。
白起并不怨恨范雎进言昭襄王,赐死自己。
第417节 第五十六章 朕欠你一声谢
当范雎最后一次见到那个白衣少女的时候,少女正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白色的山茶花。
一尘不染的衣衫铺洒在坐垫上,她斜靠着像一朵睡着的莲叶。
“你为什么拒绝再次攻打赵国?”范雎愣了愣,坐下来,开口问道。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白衣少女淡淡地说。
“你知道了?”范雎再次一呆,神色有些黯然。
任务完成,有两层意思。
第一层,赵国最重要的有生力量,几乎所有的青壮年,被白起一夜坑杀,就算苟延残喘,也已经不具备起死回生的条件。
不只是赵国,经过这些年的征战,白起已经几乎打垮了大秦所有的竞争对手,大势已经不可阻挡,就算大秦前路上,还有一些阻碍,但都不再构成根本上的问题了。
至于第二层意思……
“‘天子的力量,有两种’。”范雎沉默半晌,复述起昭襄王的话。
也不管白衣少女到底知道多少,他自顾自地说下去:“让人活的力量,和让人死的力量。兵者,不祥之器,我大秦要统一天下,只能高举这不详之器。”
白衣少女静静看着窗外风吹花瓣。
范雎继续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国功成,何止枯万骨?这天下,战乱连年,过去早有无数人死于兵荒马乱,而要结束这乱世,却又只能通过继续葬送人命。”
“以我大秦的角度,上阵杀敌,畅快!以同为天下人的角度,任何理由,都改变不了杀戮的事实本身。天子勤政爱民,可以让天下富裕,子民得以生养繁衍;但这欣欣向荣的繁荣,又何尝不是建立在无数血光与尸骨之上?”
“这里面没有对错。”
范雎认真地看着少女,希望透过那清冷干净的眸子,直透对方心灵。
却发现里面依旧一尘不染,一眼望到底,什么都看透了,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吸了口气,继续代替那个九五之尊,说明道:“杀戮的权柄,不详的刀兵,带来的尸骨,却不会随着死亡而沉默。也许在别的,没有仙术,没有任何精神意识方面的超常现象的世界,君主可以任意杀戮,而不考虑反噬……”
“……但我们却不得不顾虑到,那些至今,依然蔓延在大秦国土上,蔓延在咸阳宫,以及……徘徊在你身边的……怨恨与血光。”
范雎说完,看着白衣少女身边,盘绕如漩涡的血色浓雾,看着从她身上蔓延开来,攀附到地面,附着在房梁砖瓦上的血手印,以及那些不断从地面往上面刨土的枯手……
第一次见到,就很不争气地吓得跌倒在地,就算现在已有心理准备,但范雎还是觉得脸色发青,浑身冰冷。
那不是一个、两个怨灵,不是那种随处可见的饱含恶意和憎恨的孤灵,而是几十万、上百万、甚至因为聚合效应,而不断吸引曾经所有死于战乱的灵魂,最终形成的一个,无比恐怖的死亡漩涡。
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出现在大地之上的,血池地狱!
范雎不明白,少女为什么在这个比之无间地狱更加恐怖的怨灵聚合体中,还一直这么平静。
更加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怨灵,那些血与尸体,明明已经把她包围得严严实实,却反而不会侵染她,那些诅咒,甚至不会侵入她的肉体与灵魂一丁点。
这已经超出了范雎所可以理解的范围,所以他只能老实地完成交托的任务。
他短促地吸了口气,正要开口。
白衣少女,轻盈地站了起来,用纤细的手掌拍了拍裙摆。
“我明白。我会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她说。
范雎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忽然觉得眼中有了点热热的泪光。
那个少女,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却还是说得如此淡然。
如此寂寥。
白衣少女整理了一下头发,在左边别了一朵白色的,有着淡淡的嫩黄色花蕊的鲜花,将长长的乌发拢在身后,直垂到纤细的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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