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雨季
其实这里还是定期有佣人来打扫的。
只是毕竟这么多年没人住了,佣人来清洁的时候也多少会偷偷懒,这也是人之常情。
老陈也没打算就这点去指责她们,就自己大扫除一下就完事了。
诗怀雅要回自家那边露面,所以现在大扫除的就是老陈、塔露拉、星熊,和阿能阿德两人。
罗真看了看时间,撸起袖子说道:
“那你们先干着,我去给你们做饭。”
“啊......等等罗真。”
在罗真想走前,老陈拉住了他的衣袖。
她难得表现的有点吞吐,嘴唇纠结的抿了几次。
这让罗真有点怀疑,是不是想让自己给她润润唇的暗示。
但陈晖洁还没学会这么高级的挑逗术。
她踮起脚尖,凑近到罗真耳边:
“先和我来。塔露拉在打扫最里面的房间,你和我一起去。”
“最里面的房间?那是......啊,我懂了。”
罗真马上反应了过来。
在这个陈府里,会让老陈特意让塔露拉去打扫的,自然就是她们母亲住过的房间了。
他们走上二楼,到最里侧的卧室,推开门。
塔露拉:“......”
高贵的红龙,正静静坐在床边。
她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美丽的脸庞流露着淡淡的伤感。
这房间似乎还维持着原主人还在是的模样,近20年来都没有改变过。
但即便如此,这房间却显得格外没有人味。
这不只是因为家具和装饰显得有点过少,而且原主人似乎还刻意不添加任何有她个人印记的东西,轻飘飘的就像是幽灵住的房间。
看到塔露拉坐在床边的模样,陈晖洁都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罗真发现她眼神都在微微动摇,显得有些畏缩。
因此他悄悄握住陈晖洁的手,用自己的热度感染她微凉的指尖。
感受到罗真那一如既往温热又浓厚的情绪波动,陈晖洁也很快平静下来。
她感激的笑了笑,稍稍用力的回握住他。
她随即对塔露拉说道:
“你的样子,简直和母亲一模一样。”
“......啊,晖洁......罗真也来啦。”
直到老陈搭话的这一刻,塔露拉才微微一惊,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这可见她刚才沉浸的有多深,就像是被这件屋子残留的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
她略带歉意的笑着,表情显得格外缥缈:
“为什么呢。明明我完全不记得母亲的样子,也不可能见过她坐在这里的模样......但我好像就是知道,她应该常常坐在这里,眺望着窗外小小的天空。”
“......晖洁,你说我和母亲很像?这还是你第一次这么说。你还留着母亲的照片吗,我想看看。”
陈:“没有了。”
陈晖洁轻轻摇头,有些不爽的皱起眉头:
“从我记事起,从来没见母亲拍过照。哪怕她去世都没举行葬礼,更没有遗像。”
“我没问过理由。但多半,所有人都不希望她留下自己的印记。能证明她存在过的东西,最好都处理的一干二净......甚至连她本人,大概也这么希望吧。”
听老陈这么说,塔露拉也接受的点了点头。
这下场面又陷入微妙的沉默,连空气都显得沉重。
罗真也不止一次听说过了,这对姐妹的母亲生活在这里的时光,和幸福完全无关。
想也知道,那位女性刚十月怀胎产下女儿,马上就要接受自己丈夫被杀的噩耗。
而且动手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至亲的兄长。
然后她还要被迫和自己的女儿骨肉分离,嫁给一个本没有感情的男人,甚至还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再怀上一个孩子。
哪怕不是女人,罗真光听这段经历,都被这触目惊心的折磨和摧残,气的拳头紧握。
对那当事人来说,这更是耗费了她残存的所有精力。
因为这极其敏感的身份,她们的母亲当然不可能再见塔露拉,塔露拉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生母的存在。
甚至连塔露拉存在的所有证明,以及她的父亲,红龙爱德华存在过的痕迹,也都要消灭掉。
在人生的最后几年,这个女人也连自己丈夫和女儿的照片,都无法拥有。
痛兮,悲兮,哀兮......
直到生命力最终耗尽为止,谁都没能慰藉她的伤痛。
老陈也完全不谈打不打扫的问题了。
她轻声坐到塔露拉身边,一手轻轻抚摸床单:
“我印象里的母亲,就一直是你现在的姿势。”
“就算我叫她,她也很少回应我。我希望她能抱抱我,摸摸我。甚至哪怕只喊一下我的名字都行......但到头来,我连她的声音都不记得,就像从没听到过一样。”
“但我现在知道,这不是她的错。这是周围任何人的错,但唯独不能是她的错。”
陈晖洁,轻轻握住自己姐姐的手。
她惊讶发现,这手甚至比她自己的还要冷,让人难以想象是象征生命的红龙。
陈晖洁凑近到塔露拉面前,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说:
“以前的我不知道。在长大一点,知道了我们的关系,知道了母亲为什么不接受我后,我就一直在想了。”
“要是我能代替你该多好。要是母亲能从我身上,哪怕看到一点点你的影子,那也能给她点安慰吧。”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
陈晖洁握紧塔露拉的手,一直握到她有些疼了。
她非常不甘心的咬着嘴唇:
“年纪越大,越成为一个女人,我就越理解。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母亲的侮辱,她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
“我,还有姓陈的那男人......以及魏彦吾、科西切。你有权利恨所有人。如果不涉及其他无辜的人,你想要报仇的话,我也——”
塔露拉:“傻瓜。这些话,我们之前吵过了吧?”
塔露拉一把捂住陈晖洁的嘴,阻止她继续自暴自弃。
没有哪个孩子会不想要父母的爱。
塔露拉从小就被抱走,自记事起就不知道自己有父母,这也就算了。
但陈晖洁是和自己的亲生父母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却从未获得过他们半点关心。
她的母亲心力交瘁,已经没有余力再分给她了。
她的父亲也纠结于自己所做的事情,即便和自己梦寐以求的女性结婚,甚至和她生下孩子了,却无法得到她哪怕一个回眸的在意。
结果,那姓陈的男人也无法面对这一切,对陈晖洁这个亲生女儿也无法接受,最后只能逃跑。
很讽刺的,是男人们摧毁了这个女人,让她成为了这一切斗争的牺牲品。
然后又因为这个女人的崩溃,而导致自己永远的痛苦。
陈晖洁觉得,自己也是加害者,是折磨母亲的根源之一。
这很符合她的性格,快意恩仇又感情丰富。
看着她快哭出来的眼神,塔露拉轻笑着摇头:
“我们在母亲的墓前不是聊过了吗。这一切可以是魏彦吾的错,可以是我父母自己的错,更是科西切的错。但绝对不是你的错。”
“如果说你带给母亲痛苦了,那我更是个拖累母亲的累赘。如果我不存在,这一切本就不会发生了。”
这样自我赎罪下去就没底了,塔露拉也就笑笑。
前人的恩怨情仇,在她们母亲的墓前就已经做过清算了。
只是如今回到这个环境,这对姐妹都是第一次直面母亲确实存在过的空气,才不由的又触景生情。
心弦被触动的塔露拉抱住妹妹,温柔的声音也在微微发颤:
“谢谢你,晖洁。谢谢你出生在这世上,谢谢你替我陪着母亲。因为你,我才能活着,才能成为现在的我。”
“塔露拉......小塔......!”
陈晖洁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扑到姐姐的怀里,跟个孩子似的抽泣着。
这是只有在至亲之人面前才会表现出的柔弱,谁都需要有个这样能宣泄的空间。
作为这一切的唯一见证者,只有罗真得以被这对姐妹接受,能走进她们纠葛关系的最深处。
因此罗真也承担起见证人的责任,作为这对姐妹的后盾,在一旁满含欣慰的包容着她们。
......也就是在此时,三人的精神完全敞开,不设任何防备的时候。
罗真眼睑微动,惊讶的举目四望:
“......竟然留到了现在?已经20年了啊......真的是,母亲竟是这么伟大的存在吗。”
罗真都不知道是该羡慕、嫉妒,还是该佩服了。
他缓步走向两人,蹲在她们面前。
然后张开臂膀,同时抱住这对姐妹。
在这两个哭成泪人的丫头抬眼看他后,罗真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