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光
“我们碰到了一位干瘦的老渔民,他划着破烂的船,面色凄苦的飘荡在黑色的河流中,偶尔撒下网,捞起却空空如也。”
“‘河流死了,鱼虾没了,我也要倒了。’他朝我们说。”
“国外巨头垄断当地石油开采,肆意的将污染派入水域当中,生态环境遭遇严重破坏,人们无法生存,于是走上了偷油私炼的路。水泊中的黑烟,就是技术原始的炼油厂产生。”
“走在这个国家的大街小巷,到处都可以看到用塑料瓶装油卖的小贩,价格通常只有正规加油站的一半。”
“然而,这些因为污染而失去谋生手段的人,他们偷油私炼的行径,又再度加重了环境污染,以至于连最后一批老渔民也无法再支撑。”
“可以想见,将来肯定会有更多的人走上这条路。”
“朋友告诉我,这些油贩子看似生活已经有了奔头,可在菲洲这地方,一切就像泥潭,你挣得越欢,就陷得越深,到头来越绝望。”
画面中的宋向明摊了摊手,嘴巴稍抿:“作为毕业才不到一年的平凡大学生,我很难理解这残酷的世界。”
“后来,我们在金果刚乘坐一趟破旧的火车,往东侧而去。这车没有椅子,也没有窗户玻璃,无论是车厢还是车顶都挤满了人。”
“我们向已经六年多没发过工资的驾驶员付了更多钱,去到‘头等舱’,也就是驾驶员所在的车厢,哪儿稍微宽敞一些。”
“通过数天的艰难火车之旅,我们抵达了菲洲最小的国家布隆迪。国内早就已经看不到踪影的老式永久牌自行车,竟然重新焕发生机,成为了当地人重要的生产工具。”
“老实说,当时真的惊到我了。四百斤的绿色香蕉捆在上边,黑哥们赤着上身穿着拖鞋,推着车运到市场去销售,遇到下坡才能骑一段,时速六七十公里下,一旦摔倒就是车毁人亡。”
“而我们也的确目睹了车祸。那希望赚钱养家的年轻人躺在路边,眼睛逐渐失去焦距,冒出的殷红血液,和周围散落的绿香蕉交汇,形成刺目的对比。”
“不幸者总是会有,而又永远都有新人补充。他们日复一日的劳作,却只能挣到一点微不足道的工资,连购买发达国家淘汰的洋垃圾报废车,都需要耗光积蓄。”
宋向明互相扣住的食指敲了敲手背,眼里若有所思。
他完全是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人,此前二十多年的历程中,从未深入思考过生活以外的事物。
除了买房、娶妻、生子、照顾父母这些柴米油盐,脑子里似乎就没有了别的,哪怕偶尔对互联网曝光的某些社会问题感到愤慨,也是气一会儿便过去了,转眼忘在脑后。
可这趟旅程改变了他,他开始真正思考社会和自身。
越过布隆迪,宋向明在坦桑尼讶,看到了闻名遐迩的塞伦盖蒂保护区,以及高过云层、矗立在天际的‘菲洲屋脊’乞力马扎罗山。
山是如此古老,也是如此静默,好像无言的智者,凝视着人类的兴衰。
狮子、斑马、长颈鹿奔跑在辽阔的大草原上,平头哥大咧咧穿行在草丛中,与致命的长蛇斗智斗勇,而强壮的鳄鱼漂浮在水潭里,像根枯木等待着猎物上钩。
这是真正的野性世界,是变幻莫测的残酷自然。无论是威风凛凛的草原之王,还是微不足道的蚂蚁,都要拼尽一切才能生存。
他亲眼看到,猎豹迈动优雅的身段,在极限竞速中奔跑到力竭,却未能获取食物;母狮被水牛的牛角顶伤,忍着腹部血肉模糊,竭力从尸体上扯下肉块吞咽。
当宋向明在色泽蛮荒的纳特龙湖旁,看到成群的火烈鸟起飞,用粉色的羽毛将天空漂染,而本地小孩只着片缕,好奇的凝望着来自欧镁、穿着光鲜亮丽的游客时,他所有的思绪都被引爆。
“十万年前,人类走出菲洲,并逐步发展出更先进的文明,可当那些自诩文明的人再次来到菲洲,带来的却是苦难. .”
“从三角贸易时的捕捉黑奴,到持续至二战的殖民统治,再到今天的经济掠夺,所谓先进对落后的迫害从未停止,而我们的国家也曾位列其中。”
“文明与落后,富贵与贫穷……这不得不说是种讽刺,如此的可笑。”
“但是,更可笑的却是我自己!”
宋向明坐在湖旁,垂入地底的夕阳在天际染出层叠的红霞,湖水的倒映着天空,浑然一体,而无数粉色的火烈鸟在其中梳理羽毛。
游客所乘的直升机掠过头顶,从最佳的角度欣赏着天地的鬼斧神工,而小男孩则呆呆的仰望着直升机,黝黑的皮肤反射着油润的光泽,并在晚霞中镀上一线橘红轮廓。
无数曾经看过,却因为他的鸵鸟心态而深埋脑海底层的信息,在此刻一齐浮上思维,如走马灯般一一闪过。
贫穷的又岂止是菲洲,炎国的相当一部分人依旧在低收入边缘挣扎,而哪怕是第一大经济体的米国,也有超过四千万的贫困人口。
而走出炎国这片被保护得极好的土地,放眼世界,局部冲突此起彼伏,恐怖主义、难民危机、气候变化、重大传染性疾病等全球性挑战不断增多,蓝星经济持续低迷……
缺陷和苦难,依旧是人类的主旋律,这世界从来都不完美。
“与全球化接轨后,东三省经济一落千丈。”
“而我的可笑之处就在于,一边反对发达地区歧视自己,一边又歧视更穷困的地区;一边对富人‘穷是因为懒’的谬论大加驳斥,一边又不假思索的把‘懒’字扔到更穷的人头上。”
“我饭后躺在床上,刷着手机,偶尔也会感慨:‘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这样?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可面对社会问题,却只是打下激昂愤慨的文字,发泄一通后又呼呼大睡,似乎那些事自己就会消失。”
“我也曾抱怨,父母自己当初学习都不怎么努力,可却让我拼尽全力念书,也就是网上常说的‘自己不飞,生个孩子逼迫他去飞’。”
“但仔细想想,我自己其实也是如此。”
“明明知道社会存在问题,可却总是寄希望于有一群人能来拯救自己,明明希望世界变得更好,却总是躺平等着别人去建设一切。”
宋向明又笑了,他似乎很爱笑,可这次的笑容中却多了深邃的意味。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做了不一定会成功,可不去做,世界就一定不会变得更好。我告诉自己,行动起来,快行动起来!有一分力做一分事,有一分热发一分光,改变我们的世界,要靠我们自己。”
“如果不是接到邀请,也许我此刻还奔波在炎国乡间的扶贫路上。”
宋向明的眼前又浮现出纳特龙湖的夕阳,那绚丽的颜色似乎彻底烙入他心中4.3:“夕阳真是壮丽,可人死了,就再也看不到如此美好的落日了。”
他徐徐仰起头,眼睛带着某种灼热的光芒,直视着镜头:“要是人类被毁灭了,理想的世界就永远不会出现了!”
说完这句话,宋向明沉默良久,终于再度露出白牙笑道:“似乎说了一些很沉重的话,这样不好。”
“古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浑浑噩噩沉顿二十多年终于醒来,能为自己追逐的事业奋斗乃至献出性命,是对我最好的褒奖,也是我最高的荣誉。”
“我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愧对父母。”
“爸,妈,儿子不孝,但世事难两全,我是为了理想而献身,你们不必为我伤怀。我相信,我要是死了,周围这帮王八蛋会帮我照顾好你们的。”
“听说组织会将阵亡者的遗骸,在祭礼上直接分解成基础物质,归于这天地之间。这挺好,守护这片世界,也融入这片世界。”
“而且,这样我就可以飘过城市和荒野,奔行于天空和大地,拂动幼儿的嫩颊和老人的白发,最重要的是,每天都看到夕阳。”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就到这儿吧。”
宋向明笑着抱拳:“我是宋向明,你们的‘欢笑哥’,永远29岁的美男子,哈哈哈……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人生路短,相逢有时,老爸老妈,师傅战友,在下告辞了,再也不见!拜拜!”
他抬手关闭留影水晶,仰靠在椅背上,带着静谧的微笑。
当我死后,你们走过黄昏的街道,鬓角发丝和树梢轻轻摆动时,不知道你们还能不能认出,那是我……不是风。
…….
第297章
在众多学员的凝视中,宋向明留下的影像,永远定格在笑着抱拳告别的画面。
北风越过苍凉的西伯利亚平原,越过宽阔无波的贝加尔湖,越过沉默无声的邪异黑林,在学院的每一座尖塔、每一处游廊、每一角瓦檐回响。
他们的寒毛在风中摇摆,他们的双手在沉默里捏紧。
李然娜抬手微压,属于宋向明的水晶回到红布当中,而第二枚水晶接着升起,忠实的播放着另一位牺牲者的遗言。
除了英雄们的话音,整个场地沉浸在死寂当中,没有流程宣布,也没有振奋之语,这是一场肃穆无声的祭礼。
这第四批学员,正经历着前辈学长们都未曾经历过的一幕,前辈学长们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浮动,可他们本人却已永眠在一尘不染的圣盾旗帜下。
“我叫达尔西·史密斯,来自米国德州……”
“我叫鈴木和也,来自琉球……”
“我叫列昂尼德·安德列维奇·尼科诺夫,来自熊国……”
“我叫麦哈姆德·拉赫曼·安瓦尔·赛义德,来自哀及西奈半岛,哪儿左侧是著名的苏伊士运河,右侧与倚色列接壤。”
“但事实上,我并不是哀及本地人,而是出生于门也。94年的战争夺去了我的父母,叔叔变卖了所有家产,把我带到西奈半岛生活。”
“大家都在说父母,可因为他们离去的太早,我对父母的确没什么印象,对我来说,叔叔就是我的父亲,他不但把我养大,还因为坚持供我上大学,和妻子发生了矛盾。”
“我小时候跟着他跑,觉得他那么高大威武、沉着镇定,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难住他,简直是最厉害的人。”
“一转眼,我就成年工作了,长久在外奔波,仅有的回馈也不过是定期寄钱。他总是小心翼翼的打来电话,变着法让我回去。”
“当我再次见到他时,才发现他竟然老了这么多,腰弯了,头发白了,皱纹也多了很多。”
麦哈姆德面容有些艰涩,抬手揉了揉11自己的脸,才勉强笑着道:
“我是悄悄回去的,他很惊喜,把所有积攒的好东西都全部拿出来,好像我在外面饿着了一样,一天吃上四顿他都觉得不够。”
“我们坐在屋子里聊着天,我看到,过去高大威武的他,能把几个小混混揍得认错的他,因为年纪增长骨骼萎缩,已经变得有些瘦小,甚至只够到我的下巴。”
“曾经机敏如他,能孤身带着我来到异域,从头出发,打拼出一份能养家糊口家业,乃至娶妻生子,可现在却已经忘东忘西,总是在沙发上坐着就睡着了。”
“但是,尽管他的躯壳已经衰老,反应也变得迟钝,可他看我时眼睛里的亮光,却从来都没有变过。”
麦哈姆德眼里已经有了油润的闪光,他连忙仰起头,避免眼泪掉下来,好半响后,才带着回忆的微笑,继续道:
“我们刚到西奈时没有房子,他因为是偷渡者,连正经的工作都找不到。睡在街边的角落时,总有人来赶我们走,于是,我们就在夜色里走走停停。”
“我清楚的记得,在路灯的锥形的光线外,总有不怀好意的目光,那可能是寻找人体器官的犯罪者,也可能是凶恶的流浪狗。”
“最后,我们找到了绝佳的宝地,那就是公共厕所。到了深夜时分,只要从里面把门一锁,我们就有了不被驱逐的小空间。”
“但世事也并不会总是那么顺利。偶尔有些深夜不归家的醉汉,当他们大声咒骂着‘砰砰’撞门,门栓在巨力中哀嚎抖动,我们就蜷缩在一块儿,祈祷着门能撑住。”
“那大概是我们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后来,他背着我,提着货物,走街串巷,卖力的吆喝着推销廉价商品,从而赚取差价,我们的日子这才逐渐好转。”
麦哈姆德拉近椅子,打直脊背,十分认真的道:
“过去的时光的确艰难,但我并非是在留给家人和战友遗言里卖惨。”
“恰恰相反,当我回首往事,审视自己的人生旅程,发现正是那些艰难岁月磨砺了我的人格,塑造了我的心灵世界。”
“生存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无论是个体,还是集体,都是如此。”
“看看窗外吧,高低错落的楼房,整齐划一的公路,随处可见的商店,一点即达的物流,还有高度发达的影视娱乐。”
“我们生活在这被严密保护的科技世界里,我们对这些习以为常,以至于我们傲慢的认为,文明本就唾手可得。”
“但事实上,许多人光是在广阔的社会里活着,就已经要拼尽全力了,而我们的文明,同样是在这浩瀚而孤独的世界里,竭力维持着一线脆弱的平衡。”
“当淘金者筛尽了漫漫河沙,才找到一点微不足道的金粒,他们会为这来之不易的宝物感到欣喜,并用猎枪捍卫这份财富。”
“人类历经千辛,才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成果,我的叔叔排除万难,方有现在安度晚年的机会,我决不允许任何存在去破坏这一切!”
麦哈姆德坚定的说完,又徐徐躺回椅子,抚了抚前额处的短发。
“在过去,叔叔忙碌一天,卖完了手里的货物,就会开心的给我买上一瓶可乐。对那时的我来说,这简直太珍贵了。”
“我和他坐在路边的石阶上,望着往来的车流,把可乐小心的倒在瓶盖里,小口小口的喝,因为这样就能顶很久,有时候甚至能喝好几天。”
小时候的麦哈姆德坐在街边,把瓶盖里的褐色流体看了又看,这才倒入口中,等待着甜味在味蕾上绽放,而二氧化碳从鼻子里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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