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耶律承基
邢夫人眼皮也没抬，“既是上好的，你留给老太太就是了。我本不配使那么好的料子。”
凤姐脸上讪讪的，上前道：“太太……”
邢夫人止住她，“你不必说了。老爷今儿身上不好，正在气头上，你去宽解宽解。”
凤姐尴尬神色一闪而过，随口道：“不知道老爷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一瞧？”
邢夫人不悦，太医来了怎么说？身上的淤青是奴才抓贼打的？她也懒得和凤姐猜谜，径直说道：“不用了，老爷只是走路不小心撞到了柱子上。但昨儿的事，终究要一个了局，你是个聪明的，如何保全了老爷的面子，不然，你该知道后果。”
凤姐心中冷笑，现在知道要面子了？既然他不想把事情抖落出来，那也不可能拿她怎么着了。想及此节，她堆起笑容，劝道：“依着我的小见识，那三姨娘年轻貌美，性子又和顺，素来极中老爷的意，不若咱们来个亲上加亲，娶她回来做老爷房里人？”
邢夫人一愣，这主意显然出乎她的意料，犹豫道：“这能成？”
凤姐鄙夷的看了邢夫人一眼，“如何不成？那边珍哥儿有现成的例子。”
邢夫人只知一味顺从贾赦，本没有主见。听了凤姐的话，便也点头赞同。更重要的是，如果三妹真的嫁过来，那陪嫁就不需要了！可以省下多少钱财？
邢夫人笑道：“那你将这事跟老太太禀明吧？”
凤姐点头应道：“太太放心，我这便回了老太太，只请老爷预备迎接新姨娘吧！”
邢夫人喜不自禁，忙回了后堂，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贾赦。
贾赦沉吟许久，仍旧心中忐忑，不知母亲那里是如何想的？
凤姐从东路院出来，兀自冷笑不已。她马不停蹄的赶去老太太院子。
老太太刚进了朝食，鸳鸯在一旁伺候着净面漱口。
凤姐拿帕子擦了眼睛，远远的笑道：“老祖宗，您今儿的气色可大好了！”
老太太招呼她过来，又问鸳鸯，“宝玉怎么没来？”
鸳鸯答道：“听说二老爷叫着他背书呢！”
老太太不悦，“去，就说我的话，宝玉成天读书也累了，今儿就放一天假。”
鸳鸯笑道：“老祖宗，您昨儿才放了宝二爷两天假呢！今儿又放假？”
老太太听了，自己也乐了，便改口道：“那你叫小厮们哨探着，他老子要打要骂，速速回报！”
鸳鸯自去传话。
凤姐上前扶老太太里间坐着。“老太太，您慢点！”
老太太在榻上坐着，“你也忙去吧！看她们小姐妹需要什么？你也上点心！”
凤姐忙应了，故意叹道：“老太太，您不知道。惜春有大哥哥宠着，使不着官中的，时常还大小玩意儿送东送西没断过，林妹妹如今也仗着大哥哥的势，出手大方，连带迎春、探春她们几个都阔绰起来。我私下计算了一下，每月竟然还节省出三两银子来呢！”
老太太笑道：“你啊，这点银子也瞧在眼里？惜春的月例省下来，给姑娘们买些头油脂粉，看的好的，还要添一些。现在宁府那边分了出去，有些不知底细的，存了比较攀附的心思，便传言咱们不行了，这就不好了，咱们宁愿自己少使些，也不能丢了荣国府的面子。”
凤姐点头应道：“我也说是这个理！大哥哥虽说分出去了，但他还是老太太您的孙子辈，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岂是说分就能分的？”
老太太也叹息道：“分宗原也是无奈之举。可恨你那公公不争气，正经的官也不做，身子不保养，成日里只知喝酒娶小老婆！”
凤姐笑而不语，纵使有话也不好说了。
老太太拍拍凤姐的手：“还好你是个得力的，这些年多亏有你陪着我说笑，他们都是靠不住的。”
凤姐顺势道：“只要老太太不嫌弃，我天天都在您眼前待着。”
老太太与凤姐说笑了一阵，鸳鸯回来报说：“二老爷正夸宝二爷背书背的好，连字也有长进了呢！”
老太太宽慰道：“我就说玉儿是聪明的，他老子只知道拘着他念书，不知道劳逸结合，若是愚笨，就是天天浸在书里又有什么用呢？”
“是是是，宝玉会念书都是老太太的功劳！”凤姐打趣道。
老太太笑了一会，见鸳鸯欲言又止，因问：“你有什么事？说罢！”
鸳鸯才道：“我出去的时候，听见东路院里的丫头说，大老爷要娶邢三姨做妾呢！”
老太太皱眉道：“邢三姨？”
凤姐忙解释道：“就是大太太的小妹子。”
老太太听了，随即变了脸色，“胡闹！胡闹！她是你大太太的嫡亲胞妹，岂能做妾？且与你公公年纪相差太大，不行不行！”
凤姐犹豫着，终究没有说话。
但老太太却对凤姐道：“你去和你那不要脸的公公说，若是他想要找小的，我这里有钱，随他八百一千的买去，但你大太太的妹子绝对不行！”
凤姐装作为难道：“老太太，不是孙媳推脱，您这事叫孙媳怎么说得出口？”说着拿眼睛撇向鸳鸯。
鸳鸯在老太太身边笑道：“老太太，哪有儿子媳妇叫公公不纳妾的？”
“哦！是我的不是！”老太太笑道：“我被你那公公气糊涂了。鸳鸯，你去将大太太叫过来！”
凤姐与鸳鸯一道出来，小声对鸳鸯道：“姐姐，我那婆婆素来是顺从我公公的，这事说不准还是太太自己的主意，不如我先去疏通一二，免得到时候太太在老太太跟前面子上挂不住。”
鸳鸯点头笑道：“那我先去找平儿玩一会再去！”
凤姐便又转回东路院，却与邢夫人道：“老太太倒也没反对，只是说公公的年纪大，委屈三姨了。”
邢夫人闻言放下了心，随口道：“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都老姑娘，有人要就成了！再则家中我做主，我同意了他们也就没意见了。你这就回老太太，事情定下了，今晚上就喝喜酒。好了，你去张罗着，我去和你公公道喜！”
凤姐满脸笑容，送走邢夫人，顺路转回自己家中，鸳鸯正和平儿说笑。
鸳鸯对凤姐道：“二奶奶，大太太那里怎么说？”
“唉！”凤姐叹道：“可别说了，大太太不敢去呢！她一听说老太太不同意，脸都吓白了。可公公那里拧着，她也没法子。叫我想个妥当的法子在老太太那边圆过去呢！”
鸳鸯沉吟片刻，担心道：“可是老太太那里可不能糊弄过去的。”
凤姐笑道：“此事说来也容易。”她朝平儿使个眼色，平儿心领神会，将不相干的都撵了出去。
凤姐才悄悄说道：“你只把事情全推到大老爷身上便是了。”凤姐见鸳鸯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装作不经意的抱怨，“要说大老爷也真是，一味好色，连小姨子也不放手。我听大太太说了……”她凑过去，跟鸳鸯附耳道：“大太太说，那三姨只怕是已经有了。再过几个月恐怕便瞒不住，因此上大老爷才如此急切的想把人娶回家来，却又怕老太太知晓了。”
鸳鸯才恍然大悟，啐道：“大老爷怎么这么……”她到底是姑娘家，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
凤姐笑道：“老太太也不是不讲情面的，鸳鸯姐姐只要将这一层意思讲明白了，老太太纵有些不快，但也不会反对。”
鸳鸯点点头，又笑道：“二奶奶怎么不和老太太说去？”
凤姐拉着鸳鸯道：“我的好姐姐，你也不体谅体谅我？一边是我公公婆婆，一边是老太太，我无论怎么做都讨不了好处！谁不知道姐姐是老太太跟前的红人，我这里就只能拜托姐姐在老太太面前回了，既保全了大老爷和荣国府的面子，又不至于我左右为难。”
鸳鸯也不迟疑，起身道：“我这就回老太太去。只有一件，老太太一会儿肯定会叫大老爷，说不得狠狠训斥一顿。二奶奶可要有所准备。”
凤姐叹气道：“这都什么事？”
送走鸳鸯，平儿忧心道：“奶奶，大老爷会不会迁怒于咱们？”
凤姐冷笑道：“他？还顾不上咱们呢！上次赖家的事好不容易平息了，怎么能再闹出新闻出来？况且一旦闹出来，我们也不怕，还有老太太在上头呢！”
平儿附和道：“老太太这次便是同意了，心里难免会有疙瘩。”
凤姐笑道：“到时候，太太又不管事，这里里外外的，老太太只能更加靠我操持了！”
凤姐不愧是七窍玲珑心，能在邢夫人和老太太中间左右逢源，不露痕迹的将事情圆了回来。
且不说鸳鸯是如何与老太太回的话，老太太果然叫了贾赦进去，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便赶了出来，贾赦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贾赦将满腹的怒气发在新纳的姨娘身上，狠狠折腾了她好几回，以至于次日伤了身子，调养了近一个月才好一些。
于是出了好多的风言风语，传到贾赦的耳中。贾赦找机会着实教训了贾琏几回，接连指使他外出。邢夫人虽然愚笨，但终察觉到是凤姐在中间闹鬼，只是碍于老太太不得发作。这往后，婆媳之间越发连面子都不顾了，每每争锋相对，冷嘲热讽，便是老太太也看不过，不疼不痒的说了凤姐几句。
凤姐面上喜笑自若，实则愈加小心谨慎，生怕失了老太太的欢心。
有道是有得必定有失，凤姐本就不得人心，如今只哄了老太太一人，便更加与之离心离德，一家子丫头婆子渐渐的不服从管束，各种偷奸耍滑，闹的凤姐焦头烂额。她一味的强硬，也狠下心处置了几个年老的嬷嬷，闹出更多的怪话出来。凤姐心力交瘁，少不得处置不周全，家中一天比一天乱起来。
王夫人问明凤姐的情况，如此下去终究不是个法子，试探着让李纨出面料理家务，以分凤姐之权。凤姐也只得应了，索性装病躺在家中，任她们闹去。
谁知李纨素来是个明理懂事的，个性温婉，又刚生了孩子，浑身洋溢着母爱，全家上下竟然无有不喜欢。一时处处调理明白，无有不妥帖的。凤姐眼见李纨手段高明，连忙病愈了，与李纨一道管事。但丫鬟婆子更喜欢去李纨处报事，凤姐眼见不能如往日一般威势显赫，却也无可奈何。她索性面子与体统都不顾了，什么包揽词讼，放印子钱越来越肆无忌惮起来。
与她相反，李纨绝不争权，一心教兰儿念书，也想着外面的茉儿有没有人照看，有没有饿着。
第九十八章贤银蝶的野望
这些天，正是可卿临近生产的日子。尤氏早早的请了稳婆预备着，着实比可卿还要紧张。但贾珍却无所事事的窝在书房里，一则为了避嫌，二则也是为了避嫌。他将手中的《纪效新书》扔到一边，冲着正在磨墨的晴雯笑道：“你今儿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了？忽然变得这么文静，我反而不适应了。”
晴雯瞪了贾珍一眼，啐道：“我以为你喜欢这样，说不得改了。”
贾珍不悦道：“和你说多少次了，你们还和以前一样便好！要是想到你们会这样，当初还不如……”
“还不如什么？”晴雯把墨随手一扔，墨汁飞溅到贾珍脸上。贾珍伸手去擦，反而越擦越黑，惹得晴雯大笑起来。
贾珍见她笑弯了腰，恼怒之下扯了她的裙角，就往脸上擦。
“哎呀，我新做的裙子！”晴雯来不及拽回来，鲜艳的棉裙上就有了一大片的墨渍。
心满意足的贾珍哼着不知明的小曲，看着生气的晴雯直乐。
晴雯气鼓鼓的收拾好桌上凌乱的书本，“就会欺负我们，明儿你去欺负银蝶姐姐和可人姐姐，我才服你！”
贾珍连忙摇头道：“她们俩天天忙这忙那，已经很累了，只能疼不能欺负的。”
晴雯撅着嘴，“偏我们是不能疼的咯！”
贾珍搂着她安慰道：“我的姑奶奶，这有什么好吃醋的？你们只是分工不同！说起来我疼你们还少了？你们要星星，我不敢给月亮。”
晴雯也不是真的生气，索性这么歪着，“爷，我和你说个奇闻吧！”
贾珍笑道：“你又从哪里听些小道消息？”
晴雯轻轻揪了贾珍的胡须一下， “怎么是小道消息？正经的呢！听廊下的丫头们说，后街住着的瑞大爷昨儿被人打了，如今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了。”
“嗯？”贾珍顿时疑惑起来，谁会平白无故的打贾瑞？是王熙凤么？这不像她的风格！
“嘻嘻！”晴雯在他怀里扭了几下，小嘴凑到贾珍耳边，悄悄说道：“她们还说，是瑞大爷想着那边二奶奶，隔三差五的往人家院里跑，惹恼了琏二爷，才叫人教训他的。”
贾珍释然道：“那贾瑞的胆子够大，连凤丫头的帐都想着，真不知道死字怎写的。”
晴雯忽然坏笑道：“如果你是链二爷，你会怎么做？”
贾珍想也不想道：“如果有人惦记我的女人，那他死定了。岂能这么轻飘飘的打一顿完事？”说完，他看了晴雯一眼，正色道：“你可是我的女人了……”
晴雯不悦道：“知道了！都被你糟蹋完了，我还能想着别的男人？更何况，比爷强的男人我还没瞧见呢！”
贾珍拍了拍她的香臀，“就是瞧见比我强的男人也不行！”
晴雯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赌气道：“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说说也不行啊！”
贾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便改容笑道：“我也是说着玩呢！”
这时，三姐推门进来，喜笑道：“恭喜老爷，蓉儿媳妇生了一个小伯爷！您做爷爷了！”
贾珍腾的站起来，哈哈笑道：“好，好！传我的话，统统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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