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鸽之贤者
“是的，罗兹瓦尔是恶人，但……他作的恶已经被消除了，而且……他对艾米莉娅她们很重要。”
“真的消除了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死亡回归的本质并不是时间回溯，而是看上去像时间回溯的平行世界跳跃呢？”
同样拥有死亡回归的能力，苏启也想过这种可能。但他知晓目前的自己既无法验证也无法改变，便干脆利落的将之暂时放下，不去考虑。
但菜月昴的性格却与苏启不同，又是在如今这种紧绷到极点，几乎要崩溃的精神状态下听到，所以……理解那话语的同时，他面容一僵，整个人如坠冰窟，本就已经不稳的信念越加动摇起来。
“另外，罗兹瓦尔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重要。仔细想想，至今为止，他对艾米莉娅提供了多少支持呢？不过是衣食住行，还有所谓的国王候选者培养课程罢了。
“国王候选的资格是由神龙的心意决定，所以就算没有罗兹瓦尔，艾米莉娅也可以参选。至于衣食住行和导师，还有以后在王 选竞争中的财力与势力支持，我们可以期待一下罗兹瓦尔死后梅扎家的继承者，我可以帮助你说服他继续支持艾米莉娅。
“至于拉姆和雷姆两人，只要不让她们知道是我动的手，矛盾就不会爆发，自然也不会走到双方必死其一的结局。这样一来，你还要为了罗兹瓦尔与我赌斗，让自己偏体鳞伤吗？而且艾米莉娅最强的手牌其实就是拥有死亡回归的你，要是你在这里崩溃了，以艾米莉娅的性格，从王 选中胜出的机率有多少呢？”
听到这话，菜月昴心潮翻涌，脸色变幻，原本的信念在一道道浪潮的打击下更加摇摇欲坠。
其实苏启的言论虽然听上去有道理，但本质上还是画大饼，且刻意削弱了罗兹瓦尔所能发挥的作用。但此刻的菜月昴遭遇连番挫磨，心神不定，根本无法沉下心来细思其中破绽，更重要的是这种言论，恰好迎和了他心中正不断蔓延扩张的某种欲望。
“而且刚认识不久就这样大包大揽，不惜牺牲的为她们出头，你不觉得这么做太过热情吗？你有深入了解过她们吗？你真的明白她们是什么样的人吗？如果她们不是美少女，你还会这么殷勤奉献吗？”
“不……不对……”菜月昴的表情就像是在风暴巨浪中仅仅抓住一块小木板的落水者，脸色有些涨红道：“艾米莉娅……拉姆……还有蕾姆……她们都是好人……”
“是吗？”
苏启说罢，突然后退,缠住了因防护消失而攻过来的帕克。
下一刻，菜月昴听到了呼啸的风声从背后传来，然后……砰，左肩一歪，血肉飞溅，身体大幅晃动着，在巨大的冲击下被打上半空；接着视野转动，坠落，身体撞击地面，弹动，脸皮在粗厉的石板上刮擦，终于停止。
啊咧！？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至感受到了左半边身体处传来的剧痛，还有侧脸火辣辣的刺激。
好痛好痛好痛！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么痛！？
被猛兽活生生撕咬拉扯般的痛感让菜月昴面容扭曲。他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感觉左边空荡荡的，难以取得平衡。于是侧躺在地上，转头看去，终于发现自己的左半边躯干自肩膀以下几乎全部消失不见，缺口处骨肉模糊，血水喷溅，衣服被撕扯成布条，身下的大片地板已经被染红。
恐怖的场景让他脑海空白了一瞬，然后因难以忍受的痛苦溢出泪来，发泄似的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却在这时，满是敌意的冷酷声音在身后响起，“乖乖待在那里不要动。虽然你是可憎的魔女教徒，但我会给你一个干脆利落的死法。”
意识到那就是攻击自己的敌人，菜月昴挣扎着翻动身体，转头回顾，然后……拖着大链球，眸闪红芒，额头独角微微放光的女仆蕾姆映入眼帘。
“怎么……可能？”
沙哑的声音被喉咙挤出来，他难以置信，更不想相信，眼前这个满身杀气，气质如恶鬼一般的敌人会是那个表面冷淡，某些地方却意外温柔的女仆蕾姆。而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她会突然要杀自己。
他每次死亡过后都精神恍惚，所以并没有察觉到随着自己死亡次数增多，身上的魔女遗香浓到爆表，蕾姆看他的眼神便越来越冰冷。
再加上突如其来的重力攻击，以及与苏启两人莫名其妙的言行举止，一旦苏启放开压制，撤销防护罩，被冲动的蕾姆攻击也是理所当然。
“死吧，魔女教徒！”
已经陷入狂化状态的蕾姆毫不留情，随手一挥，便扯动那颗嵌满尖利的大铁球，狠狠向菜月昴的脑袋砸去。如果被击中，这一下毫无疑问能砸碎头盖骨，让他当场死亡。
却在这时，消失的重力再次降临，防护罩再次开启，把铁球和蕾姆通通压倒在地，帕克也再次被挡在外面。
“可恶！别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
蕾姆不屈的撑着地面，艰难的向菜月昴爬去，满是恨意与疯狂的眼神刺得后者心中胆寒，下意识想往后缩。却因为肢体缺失以及伤口太大，动一下便痛得死去活来，涕泪横流——比起干脆利落且持续时间短暂的割喉，这样的攻击激烈和恐怖太多了，而且心理上的打击也难以忽视。
我……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这么痛苦，这么恐怖，这样的事还要继续下去吗？仅仅为了罗兹瓦尔！？
这一刻，在身心双重痛苦的绞杀下，随死亡次数不断积累的懊悔终于完全 裸露出来。
“如何？”苏启突然插入，挡在菜月昴身前，“现在你还认为自己非常了解她们吗？”
后者已经难以冷静回应，只是在伤痛的折磨下，像一堆烂肉般抽搐喘息，哽咽道：“杀了我、杀了我、快杀了我！好痛、痛死了，这样活着还不如去死！求求你快动手杀了我！”
苏启不紧不慢的蹲下来，俯视着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菜月昴，“要我动手当然可以，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是要再问你一次……这样的事，还要继续下去吗？”
菜月昂一滞，随即深深将头垂下，额抵地面，脸紧贴着肮脏的泥尘，任凭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淌下，嘴唇蠕动着，用低微到极点，浸透了愧疚与不甘的声音道：“我……输了……”
“那么，是我赢了啊。”
对于这个答案，苏启丝毫不意外。接连不断的自杀，就连刚刚穿越的他也绝不可能一直抗下去还不出精神问题，而菜月昴的性格本来就没他坚韧，又没有学过不动观这样以痛苦为食粮，强化精神韧性的功法，抗不过去理所当然，抗得过去就一定是有BUG或黑幕。
接着苏启随手一挥，干脆利落的斩下脑袋，给了菜月昴解脱。最后，在死亡回归发动的同时，他站起身来，轻声道：“罗兹瓦尔，恭喜你，你要凉透了。”
从单纯的利益上来说，苏启这次的做法毫无疑问是亏本买卖。如果接受妥协，想办法与罗兹瓦尔达成协议，就根本不需要以多轮回七次的代价来调 教菜月昴，继续跟着原剧情走也能少很多麻烦，但是……这么做的话，罗兹瓦尔通过菜月昴续命的预谋就完全得逞了，会让他很不爽。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倒也罢了，他不介意委屈一下自己，理智与利益为先，多赚几次抽奖机会；但是现在的他并不想用理智过多束缚自己，罗兹瓦尔的所作所为又触及到他的底线，系统评价什么的就要往后靠了。
正所谓头铁一时爽，一直头铁一直爽。在没有找到方法遏制人性流失前，苏启是打定注意放飞自我，仅在限度之内顾忌系统评价，怎么随心所欲怎么来了。
然后，第十周目开始了……
第三十一章 完全凉透
夕阳透过窗帘，给装饰豪华的客房染上一层温暖绮丽的橘红色。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太没用了……我什么都做不到……对不起……”
房间中央的大床上，菜月昴一身宽大睡袍，脸色憔悴，低垂着头，语气空洞，不断对坐在床边的艾米莉娅道歉。
“所以说昴，你完全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相反还帮了大忙，为什么要一直向我道歉呢？”
不久前众人刚刚乘坐龙车抵达目的地，菜月昴却突然做出异常举动。先是一脸惊恐的大叫，拒绝蕾姆的接近，而后又因为太过激动昏倒在地，被众人送进客房。
直至黄昏时分醒来，艾米莉娅过来探望，却收获了一堆不明不白的道歉，心中也是一片疑惑和郁闷。
之后，她试图安慰菜月昴，并询问他突然做出异常行为的原因，后者却没能领会，只是一个劲的道歉，无论怎么说也没有其他反应。无奈，只能怀着担忧离开，暂时让他自己独处。
啪嗒，大门关上，略显空旷的房间中再次剩下自己一人，菜月昴终于停下喋喋不休的道歉，神色恍惚，坐在床上发呆。
夕光沿着窗户的对角线倾斜，房间中的光线慢慢变暗，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从那恐怖的死亡阴影从渐渐脱出，稍稍冷静下来。
“真没用……”
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菜月昴低声自嘲着，默默忍受着心灵被愧疚与不甘撕裂的痛苦。
“嘴上说的好听，却还是因为怕痛，因为自己的无能，惨败在恐惧的拳头下……”
泪水无声的从脸颊滑落，不安与羞耻从心底涌出，膨胀，像一块顽石堵在胸口，难过，郁结，压抑得令人窒息。
“我……还能在这里待下去吗？”
好想逃跑，好想逃离，好想从美丽的艾米莉娅身边逃走，因为自己太过丑陋；好想从心思难测的苏启身边逃离，因为自己太过脆弱；好想从对自己暗藏杀意的蕾姆身边的逃跑，因为自己害怕死亡，害怕被欺骗，不想再受伤。
然而在这个满是未知的残酷异世界，无能的自己又能逃到哪里去呢？答案是哪里也去不了。因为自己太过无能，连逃跑之后生存下来的把握都没有。
“哈……哈哈哈，我果然是个废物，只能躲在家里的废物……”
想到这里，菜月昴消沉抑郁到极点，反而神经质般的笑了出来，但五官扭曲，脸上还挂着两行泪水。
却在这时，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他身子一僵，擦干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看向房门，声音沙哑道：“请……请进。”
咔嚓，白色的房门打开，一身黑色执事服的苏启从门后阴影中浮现，行步无声，如幽灵般来到床前。
恐惧条件反射般攫住心脏，菜月昴瞳孔骤缩，下意识抓紧盖在身上的薄被，身子往里缩了一点。
“不用那么害怕。”苏启在床边坐下，语气舒缓道：“我们的赌斗已经结束了，所以不会突然捅你一刀的。”
没错，不必害怕，我与他的分歧已经结束了，他不会对我不利……
菜月昴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话语出口后，还是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细微的颤音，“苏……苏启桑，找我有什么事吗？”
漆黑深邃的双眼静静注视着他，苏启平静道：“我在你的声音里，听到了隐藏很深的不信任和警惕。”
“不，我知道苏启桑这么做也是出于心中的正义……”
菜月昴本能的想要反驳，却被苏启截住，直接道：“不必否认，被我那么对待，会产生这种心情也是理所当然。另外我之所以一定要置罗兹瓦尔于死地，虽然有他所行不义的缘故，但最根本的还是我自己想那么做而已。”
“……”
菜月昴沉默。他并不想在此时此刻面对苏启，那会让他想起自己之前的丑态，和所受的折磨，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说些什么。
好在苏启并不在意他的不配合，自顾自道：“现在的你一定很想静静，想一个人待着，所以我并没有打扰太多时间的意思，只是来为你解释一下蕾姆之所以会突然攻击你的原因。”
菜月昴心中一动，灰色的眸光稍稍变亮了些许。
“魔女的遗香，那就是雷姆袭击你的主要原因。”苏启不紧不慢道：“你身上的特殊能力来自于嫉妒魔女，短时间内使用太多次就会积累某种特殊的气息，那是与魔女相关人员特有的气息。而蕾姆小时候生活的村子就是被信奉嫉妒魔女的魔女教所灭，且她能察觉到那种气息，所以你自然就会被当作潜在敌人看待。
“之后在这座宅邸里，你最好不要做任何会引起她的怀疑的异常举动，那样的话，她应该就不会主动攻击你。”
说罢，他站起身来，突然伸手在菜月昴眉心一点。
镇魂！
再一次承受通灵之术，后者心中的大量负面情绪瞬间被强行镇压，暂时冷静下来。
“好了，我的话已经说完，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就好好享受和静静的两人世界吧。另外，少见罗兹瓦尔，不要让他看出来我们知晓了他的计划，这件事我来解决。”
收回手，苏启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带上房门。
之后几天，罗兹瓦尔宅一片平静。菜月昴这一次没有再当男仆，暂时以客人的身份待在宅子里静养；苏启依旧做个吃白食的食客，在读书和练习魔法之外，又找了个机会碰瓷碧翠丝，赖在禁书库里看书。
不过这一次他重点翻看的不是魔法书，而是各种奇闻异录，想在禁书库里寻找有没有什么能遏制人性流失的方法。幸运中的不幸，还真让他找到了一本名为《长生种精神状态研究》的书，作者是艾姬多娜，禁书库绝大部分书藉的共同作者。
苏启曾向碧翠丝询问过艾姬多娜的具体身份，但后者神色有异，不肯回答，便将之放下，没有深究。
他知道艾姬多娜涉及碧翠丝和罗兹瓦尔，在原著中一定是重要的剧情人物，可他又不必将这个世界完全通关，打完那几个BOSS就可以走，所以没必要对后面的剧情人物有太多了解，只要知道她一定是位智识渊博，实力高超，在写书方面比较靠谱的作者就足够了。
而据书中记载，存活时间在数百年以上的长生种也会发生类似人性流失的状况。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欲望不断减弱，最终绝大多数会自我毁灭，或像石头一样隐居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渐渐连自我概念都失去，走向另类的死亡。
以绝大多数之外的异常个体为样本，艾姬多娜通过长期研究，得出人性流失的主要原因是重复体验相似刺激过多引起的心理麻木，短时间重复体验多次情况会更加严重；而遏制人性流失的方法，则是寻找能够稳固精神状态的“锚点”。
就她的观点而言，“锚点”大致上可分为两类，即极端的执念，和极端的理念。
所谓执念，便是对某人某事某物的极度执着，是欲望的凝结；所谓理念，则是对某种信念的极度纯化，是理想的结晶……两者的共同点都是极端，只有足够极端的意念，才可以对心灵保持持续稳定的刺激，对抗心理上的麻木，平庸浅薄者则很快就会被磨灭。
而对于这套理论，以苏启作为中国人的视角看来，就是“入魔”与“入道”的区别。虽然世界规则不同，但心同理同，万法归源。
不过就算幸运的知道了遏制人性流失的方法，要实现却很难，要保持更难，这就是幸运中的不幸。
所谓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
如果解决的办法某种天材地宝或可以修练的功法还好，至少是有形之物，至少有迹可循；但像入魔入道这样无形无象，不可捉摸，也不可取巧欺瞒的事物……因为事关重大，需要慎重考虑，区区几天时间，他连入魔还是入道都没能决定；要执着于何种魔，遵守于何种道更是连影子都还没有。
而就在菜月昴陷入消沉状态，苏启思索未来道路的同时，罗兹瓦尔再一次发现了睿智之书的失效，并通过对两人的观察分析，将目标锁定在苏启身上。
虽然预言中的那个人忽然出现问题，有可能这个世界已经被重置过，但睿智之书的指引必不可少，将之修复是最优先事项，所以他在调整计划之余，又一次准备搞事。
第四天早餐时间，罗兹瓦尔再一次宣布有事要暂时离开。随后用完早餐不久，便使用风属性魔法飞上天空，往王都方向远去。
等在宅邸后山，早有准备的苏启立刻冲天而起，直上高空，在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飞快追了上去。之后双方一前一后的飞行片刻，估摸着离宅邸已经几公里远，他忽然从天而降，在一片森林上空挡住了罗兹瓦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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