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雾7
这般画功,只得用一个词来形容。
精细。
“太精细了。”
夜晚的皇城宫殿内,不知是谁不自觉地感叹出声。
没有人去怪罪他,也没有人去在乎他是谁,更不会有人反驳他。
因为这是所有人的心声,是所有人内心的想法。
四皇子所在的宴桌上,某位苍髯老者死死地盯着画,喉咙里似是憋着成百上千个词语想说,却都被他自己身为山水画界泰斗的骄傲憋了回去。
他想高呼,想惊叹,但那碍事的自尊不允许。
可老者眼里闪动的光是做不得假的。
老者缓缓起身,咕咚地咽下口水,转而微微张启双唇。
就在他欲要开口之际,另一道声音兀地响起。
“是谁画的?”
那人问出了老者心中所问。
而在场众人也是纷纷将目光投射到那询问之人的身上。
端坐在王座之上的男子,终究还是从王座之上走了下来。
圣上没有继续高居于王座之上,而是踏着步子,一步一步地从金碧辉煌的台阶上走下。
刘公公被圣上这般举动吓得不轻:“圣上?”
今日乃是圣上寿诞,这大寿星怎得可以离了王座?怎得可以亲自下场?
圣上随意一挥龙袍,示意刘公公莫要多嘴,转而便面容严肃地走下了阶梯,来到了陈安宁与柳俊二人的面前。
准确地说,是这幅百花盛庙图的面前。
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寿诞之日,圣上亲自下场,离了王座,只为能够近距离地观赏一幅画。
这已然能够说明很多。
“这上面不只有你的手笔。”圣上目光望向二皇子柳俊,他了解自己的二儿子,看得出这上面除了柳俊之外,还有其他人的画艺手段:“另外的部分,是公主少傅所作?”
“回禀父皇……”
柳俊刚想开口,陈安宁便打断了他:“是我妻子所作。”
……
柳俊,以及在宴桌上的柳澜等人皆是木讷地看向陈安宁。
因为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让陈安宁领功,谎称这画是由陈安宁与柳俊二人所作,以此来伪装出陈安宁画艺有超然水平的假象,让那些想要以此来针对他的人不敢出面。
结果不曾想到,陈安宁却是临场改了主意。
圣上闻言,目光扫过不远处某位蒙面的美人,便又对陈安宁笑道:“你倒是三句不离你妻子。”
“实话实说而已。”
陈安宁默默地抬起头,用眼光扫了眼不远处那位亲王世子:“虽说我妻子与我关系密切,可我若是借妻子的画功来博取圣上好感,岂不就是与借《八烈马》构图的人一般无二了吗?”
他可不想当个双标人,自己嫖了自家媳妇儿的画来拔高名声,反过来还要踩一脚亲王世子描图。
倒不如做人实诚点,况且这幅画陈安宁也并非没有贡献。
而其他人更为在意的,则是陈安宁话语中的那幅画名。
八烈马?
听闻陈安宁这般言语,圣上双眸中掠过一抹了然之色。
亲王世子则是面色煞白,顿时惊诧万分地盯着陈安宁,仿佛是想质问陈安宁到底是怎么知道《八烈马》之事的?
那《八烈马》分明是他通过黑市手段淘来的,据说是某位画宗大能在外穷困潦倒时迫不得已卖的画,根本不曾问世过……这陈安宁是怎么知道的?!
霎时间,数道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亲王世子身上。
他们可都不是傻子,八烈马与七骏图的名字如此相像,又怎能联想不到一起去?
而亲王世子则是索性闭上了嘴,装哑巴,这时候若是再多做辩解,反而有些不打自招的意思,因此只得憋着口气,不敢多说半个字。
圣上甚至看回头看亲王世子的意思都没有,目光又落回到《百花盛庙图》上。
“描绘繁多,结构严谨,多而不乱。”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神采流光,圣上不由得感慨出声:“视角的腾挪转换巧妙无比,画艺精细而又难挑瑕疵,车马船只面面俱到,无论是从哪头看起,都可谓一气呵成。”
话语及此。
圣上眼神却突然垂落在某处花桥上,牵着手观望烟火的一对男女。
虽是两道背影,却是格外眼熟。
圣上不由得道:“这两人是……”
“我与娘子。”陈安宁思绪不由得回到几年前的那个夜晚:“百花城庙会,算是我们定情之处。”
……
这人说话真就三句不离娘子。
不仅写曲子跟他娘子有关,现在连画画都要掺杂点私货进去。
在?为什么追着狗砍?
圣上无言地看了眼陈安宁,转而好奇地问道:
“如果朕不曾猜错,画中景象与现实可是都能一一对应?”
陈安宁答道:“回禀圣上,都是照臣记忆中所画,或多或少有些偏差,但大体而言不会有错。”
“照你记忆所画?”圣上眯起了眼。
柳俊恰到好处地站了出来:“回禀父皇,这画卷虽非公主少傅所画,但无论是主题还是创意,亦或是其内容编排皆是由公主少傅一人完成。”
“与其说我们是作者,倒不如说我们只是公主少傅创想的实现者。”
这是把自己身段做低,把陈安宁的身段做高。
陈安宁也没多说什么,柳俊所言并无虚假,这些内容的编排确实是他做的。
圣上沉默半晌。
他注视着陈安宁,转而伸出手去,轻轻地拍了拍陈安宁的肩膀。
“公主少傅,真是给了朕不少惊喜。”
陈安宁闻言,微微低下头去:“圣上谬赞了。”
圣上瞥了他一眼:“单就琴艺,你已是皇城中可列前三的琴师。”
“再说这画艺,虽然你未曾参与到作画中,但画中意境和其创想立意便已能说明很多东西,画功可以练,立意和思想却不能——光就这一点,你已超出在场所有人太多。”
“朕还听闻,你的棋艺也能与太子少傅比肩,甚至胜过他……”圣上淡淡地望了眼远处的郭云:“太子少傅,可有此事?”
突然被点名的郭云嘴角猛地一扯。
他刚想回答,便又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回禀圣上,太子少傅的确败给过公主少傅。”
说话的不是别人。
正是同样坐在宴桌上的镇亲王。
郭云见镇亲王说这般话,脸上显露出茫然不解的神色,差点就没忍住出口骂人:“你脑子是坏了吗,非要在这时候插上一嘴?”
要知道当初对弈一战,除了陈安宁等人以外,就只有镇亲王本人在场。
只要镇亲王绝口不提此事,他郭云随便糊弄两下便就这么过去了,风月雅会的棋艺对决早已结束,他陈安宁想证明自己都没得机会。
“镇亲王……”郭云挤出一丝微笑来,目光如炬地盯着镇亲王。
“当日两位是在我府上对弈。”镇亲王直接无视了郭云的眼神,反而是心有余悸地看了眼不远处某位戴着面纱的美人,连忙又道:“公主少傅的确有击败太子少傅的棋艺水准……”
“喔。”
圣上面露了然之色,朝陈安宁点了点头:“琴艺、棋艺、画艺你都有非同寻常之处,如是看来,朕让你当这公主少傅,想来也是名副其实。”
这般言语,已是对此次风月雅会做出了决断。
陈安宁有就任公主少傅之位的能力。
文艺四绝,他已精通其三,做三公主的老师并无不妥之处。
“诸位。”
圣上大手一挥,便是走上两步阶梯。
他指着面前这幅《百花盛庙图》,沉声问道:“对这幅画,还有何想说的?”
此间。
那位山水界的老泰斗长叹一声,转而心服口服地道:“妙极。”
圣上又看向百官:“还有吗?”
百官拜伏,答道:“妙极。”
圣上再看向亲王世子:“贤侄呢?”
亲王世子攥着拳头,又颇为怨恨地瞪了眼陈安宁,方才咬着牙道:“妙极……”
最后,圣上的视线落在了太子身上。
“太子又觉得如何?”
柳英纵闭着眼,没有去看这幅图。
他只是深吸口气,进而漠然地抬头:“妙极。”
“好!”
圣上龙颜一悦,转而大手一扬,再次步上台阶:“刘公公,后面的画,朕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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