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吞噬药师的宝木德里奇
艾丽娅想了下，睁开了双眼。
之前的血泪已经流尽了，清洁之后的双眸，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白色。
“就算我睁开眼睛，也看不到东西。”她这么说着，语气平静。
无论是谁，只要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个少女的眼睛有问题。
那种不正常的灰白色就像是蒙了一层毛玻璃，让她的眼睛不再灵动，甚至于显出浑浊的质感来。
卡姿兰大眼睛就此失却，只剩下这顽石一般的双眸。
在艾丽娅的瞳孔里，艾如龙看不到自己的倒影，他能看到的只有一片灰蒙蒙。
于是骤然间坠入深渊的艾如龙踉跄着倒退了半步，身形摇摇欲坠。
毕北赶紧扶住他：“董事长——”
“我没事……我没事！”艾如龙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语气带着颤抖和沙哑：“我很好——小娅你不要怕，爸爸在这里！可以治好的，这只是暂时的……爸爸可以给你找全世界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医疗条件！你不要害怕！”
他激动地想要安抚着艾丽娅，或者说安抚着自己，竭力不露出慌张的神色来。
但是他忘了，就算他的表情再怎么慌张，艾丽娅也看不见，反倒是语气之间的细节，暴露了很多。
艾丽娅抿了抿唇，闭上眼睛，露出一个恬然的笑容来：“嗯。”
无论怎么看，现在的少女都像是迷惘之中颤抖着身子的小鹿，唯一的倔强只是不愿意父母担心所以强撑出来的从容。
单薄、可怜、无助——甚至于显出一种跌落凡间的天使那般纯净却又茫然懵懂的稚嫩感来。
湛蓝在艾如龙身后捂着嘴，艰难地咬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喊出来。
只是闷哼声和眼泪簌簌而下，让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离了某种力量一样，软软地蹲在了地上。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艾丽娅似乎听到了对方的哭声，掏了掏兜，摸出一块手帕来，朝那个方向递过去：“蓝姨，不要哭，我没事的，我能听得到很多声音。”
看到艾丽娅转过来的身子，递过来的手帕，湛蓝终究是没忍住，扑上去抱着艾丽娅呜咽出声，整个人都快要软倒在后者的怀里。
这个时候的她，比艾丽娅还要悲伤。
实际上眼睛看不见，艾丽娅是真没多害怕。
当初身为人族第一军团长，实际上却是人族最强工具人的时候，和别人砍架导致自己重伤残疾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
她瞎过、聋过、断手断脚过，甚至于最严重的一次，整个人像是活死人一样依靠着生存本能，拖着重伤的躯体吃树根挖虫子，如同野兽一般浑浑噩噩地闯出了暗影密林，重新回归到人类社会才被救治。
那次的她，距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但受的罪却远非死亡可以比拟，是真切的生不如死。
相比之下单纯只是当一个瞎子，对于她的耐受极限来说还差得远，远不能作为打击自信的一环。
当然啦，对于战斗力的影响还是蛮大的——苟策划就是喜欢玩这套。
反正不让她恢复十成功力，老是想着让她像是无名拉二胡那样，残血到处浪。
说句难听的，给她全套武功怎么了嘛？
恢复等级，拉满血条蓝条，技能树全点亮多好！
她无非就是从现在一拳打爆反派的苟头变成一拳打爆蓝星而已，中间只是手指缝这么大的一点点进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
但是命运女神就不，非但不，甚至还逼得她不得不收拾自己的手尾，错开各种身份，还要用这种形象来处理自己的人际关系。
瞎眼好啊，瞎眼可以震撼一下亲妈怪，顺带震撼一下全家。
可是我艾斯拉的南棒副本怎么办？东欧副本怎么办？
我那可爱的大魔王要怎么样才能够从天上拽下来扔地上踩两脚吐口痰上个香再走？
命运女神什么都没说，甚至还把裙摆放下来了不给她看内裤的颜色。
所以这就很迷——艾丽娅怀疑这是大宇宙意志的恶意。
蓝星的命运女神可能有自己的想法，和量子龙神这种全宇宙监管者面和心不和，给她搁这下绊子呢。
这要是换成卡其色狂放那个家伙，说不得就得当场爆出个万年魂环然后直接进化，就算不变成孙大圣那种炼丹炉搞出火眼金睛的操作，也可以进化到双眼可以biubiubiu放激光那种地步。
震撼人心，震撼人心.JPG（拱手
艾丽娅这个时候不免就怀念起自己原本的肉身——要是满级大号还在，哪会有这样的事情啊。
大不了眼珠子抠出来当灯泡踩，然后自己给自己挂个再生BUFF，分分钟就长出来了……
虽然听起来过程略显鬼畜，但作为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异世界外科手术，结果还是没差的。
要知道她当初还好奇了一下子自己如果被切成两截，会不会分裂成两个自己——事实证明并不会，哪边有脑子哪边才是本体。
所以击杀第四天灾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打爆她的苟头，而后才能捏碎她的灵魂。
只可惜她的脑袋骨头足够硬，硬到了后期即便是伪神的战略级神恩魔法也干不穿的地步，牢牢地护住了全智加点的珍贵头脑，包住了她的本命魂匣。
就是画面会显得比较离谱，毕竟一个被战略魔法摧残到近乎于骨头架子的家伙，套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全身重铠，挥舞着大剑叫嚣着正义的口号然后和一帮扑闪着翅膀的鸟人干架——这怎么看都像是反派入侵天界、最硬的骨王侵略人间的情形，非常少儿不宜以及不利于宣传。
正在艾丽娅他们一家三口在这边情深深雨蒙蒙，外面的太阳很大，像极了依萍当初问爸爸要钱时候那天的太阳时，一家三口之外的亲妈怪在ICU病房里面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悠悠转醒。
嘤咛了一声，亲妈怪艰难地睁开眼睛。
她感受着浑身疼痛不已的触觉顺着自己的神经往脑门上窜，当场倒吸了一口呼吸机里的纯氧——而后她才看见这个陌生的天花板。
旁边的医护人员正在尽职尽责地记录着监控数据，看到她醒过来之后，旁边那个正在写着病历的护士妹子当场‘嗷——’了一嗓子，圆珠笔在写字板上横着划拉出去老长一道斜杠。
什么情况？居然醒了？
这不是快死了么？
不是……这不是伤势非常严重，情况不容乐观了吗？
回光返照？
她这么想着，看着刚才那越发压抑的记录数值，然后又看了看机器上陡然之间开始飙升回涨的身体情况，最后瞪大了眼睛翻了一遍自己手上的病历本，整个人都不好了。
主治医师要是不把这本病历拍她头上，那不能说是爱护下属的模范，而是绝对对她有想法的舔狗……
小护士稍显恍惚地问道：“你……你还好吗？”
“……水。”陆无瑕挣扎着动了动身子，感受着胸前那呼吸困难的疼痛感，默默数着自己的伤势。
肋骨是断了的，手脚还能正常活动，但是有拉伤的疼痛感……头有点晕。
所以说，之前发生了什么？
陆无瑕所有的记忆都还混乱地交织着，纠缠在‘艾丽娅飞身救母，陆无瑕暴起杀敌’这么一个桥段的后续，大抵就是在大雨滂沱之中，戛然而止。
最后一个画面，是湛蓝那用尽全身力气甩过来的一巴掌……
哦，还挺痛的。
这么想着，她尝试探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但是手背上连带着一大块各种各样的线材和监控器材，她动了动手指，把那些夹在指头上的贴在手背上的东西全都取了下来，抬手摸着自己的脸颊。
没有感觉。
虽然当时觉得很痛，但是现在摸着已经没有感觉了。
湛蓝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巴掌，只能做到这种地步而已——尽管相比起身上的伤势，陆无瑕觉得那一巴掌打自己打得最狠，那个时候的质问，甚至让人痛彻心扉。
但是旋即她就冷静了下来，将手放下，按住自己另一边手腕的脉搏，闭上眼睛开始自我诊断。
好片刻之后，她松开手，试图拔掉自己身上的所有东西。
小护士没有给她找水，反倒是吓坏了，赶忙按铃叫人。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制止陆无瑕：“诶！别动！你不要动啊——你现在还需要休息！你——”
“不，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亲妈怪闷哼了一声，拦下了小护士的动作：“我有分寸……我现在需要去见一个人。”
“你、你要见谁？我帮你叫！你不要乱动！我现在就帮你叫！”小护士语无伦次：“他们就在外面！你的家里人对不对——我知道的！我知道他们都在外面，刚才我进来就看到他们了！”
“……我女儿。”亲妈怪动作顿住，望过来，眼神带着些许希冀：“她在吗？”
“你女儿……在！在在在！”小护士愣了一下，赶忙安抚她道：“我去问——咳！我去叫她！你先躺下！”
陆无瑕摇了摇头：“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别看我现在狼狈的样子，但我也是半个医生。”
“哎呀！你——”
“好了。”病房门被打开，老院长站在门口，叫停了小护士：“这边有我，你不用担心，先去忙吧。”
“院长？”
“放心，这个病人比较特殊。”老院长温和地笑笑：“病历给我来处理。”
“哦……”小护士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放弃思考地走出了病房的门，肩膀垮下来，显得很萧索。
虽然不是强迫症，但是作为一个医护人员，看着对方现在这个挑衅所学领域，把她的知识经验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的魔幻表现，她真是纠结到咬牙切齿的地步——你妹的！为什么？！
关上病房的门，老院长上下看了看陆无瑕现在的样子，轻声道:“你现在还不能下床，你的肋骨断裂虽然不算严重，但是内脏的震伤很麻烦，剧烈活动会导致伤势加重。”
“……安姨，我有分寸的。”陆无瑕挤出一个有点狼狈的笑容来：“这也不算太严重，习惯了。”
“我检查过你的身子，和你之前的记录……很不一样。”老院长想了一下，坐下来：“你就像是经历了一次重生一样，以往的很多暗病和旧伤，包括皮肤上的伤痕和器官的病变，都被修复了，相比起那些严重的问题，你现在确实只算简单的外伤，这件事情我要恭喜你。”
“嗯，谢谢。”
“你能说一下，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我也不知道。”陆无瑕回忆着自己当初经历的变故，最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提起发梢示意了一下：“可能和白首太玄经有关系，我的头发和师傅一样变成了这个样子，身体方面我还没能总结出来，但是我的速度、力量和反应力，都有了很大幅度的提升，如果让我说的话……现在的我，可以打以前的三个我。”
“量变？”
“量变……但是已经到了质变的程度。”
“那你觉得，自己现在算是自然进化者了吗？”
“如果单纯以身体强度来算的话，我觉得我应该和玄袍暴君陆颜……也就是我的那个师叔祖，和她差不多了，但是关于超凡力量……”
陆无瑕这么说着，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尝试着在体内调动那一股奇特的暖流。
有一点感觉，不是错觉，但也只是感觉而已。
无能为力……
“关于超凡力量，我现在还什么都做不到。”几秒钟之后，放下手，陆无瑕有些颓然：“或许超凡力量才是自然进化者的门槛，所以我——”
说到这里，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停顿住话语，捂着头有些艰难地陷入了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