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吞噬药师的宝木德里奇
陆无瑕于是才记起来——啊，这是自己刚见到自己女儿时候的样子。
于是她的心瞬间柔软了下来，所有的一切，所有的光彩，就像是往清水里滴入彩墨一样，开始缓慢地从那个婴儿的瞳孔倒影之中，开始晕染开。
光，影，炫目的斑斓和璀璨。
一切的一切，都在那孩子的眸中，清晰可辨。
这是何等样迷人的双眼啊，在她的眼里，简直可以看见整个世界的美好。
陆无瑕就这么痴痴地看着，看着，看那个瞳孔里倒映着他们一家人在一起的模样，倒映着小小的视角仰头看，左边牵着爸爸，右边牵着妈妈的小手，看着那瞳孔里映衬出来的她坐在孩子窗边，笨拙地解释着童话故事是何等不靠谱的窘然。
就这么长大，就这么长大，就这么看着长大……
直到有一段思绪断了档——她看到的所有画面，都在某个时刻变得支离破碎。
于是她回忆着，思考着，最后迷迷糊糊地明白，那是自己决定去找寻挽救师傅的方法，所以离开家里的时候。
那双原本灵动的双眸，开始变得灰暗，间或的倒影，也显得匆匆且无趣，能看到的往往只有一个侧颜或者背影。
没有了整个世界都在歌唱的光彩，只剩下冰冷压抑的钢铁丛林，和夜晚那房间里，冰冷孤单的台灯。
痛……
针扎一样痛。
陆无瑕抬手按着自己的胸膛，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揉碎了一样，痛得难以呼吸。
她视线错开了那双眸子，不敢再看怀里的襁褓，试图逃避。
但是有血开始弥漫开来，从她的怀里滚滚倾斜而下，开始蔓延了整个房间，而后顺着房间蔓延开去，蔓延到整个世界。
她错愕地低下头，看着怀里的襁褓，而后震惊地看着那双眼眸。
黑水晶一样的眸子，失却了所有的光芒，变成了灰白色的石头。
滚滚的鲜血，从石头一样的眼眸下面流淌而出。
她在哭啊……自己的女儿……
血海弥漫，将她淹没，反倒是小小的襁褓像是一艘船，带着孩子往远处去了。
陆无瑕无措地看着面前这一切，伸手试图再度触碰到那个襁褓，但是指尖擦过，只有虚无的光影。
深沉的黑暗涌了上来，将她拖着往下拽去——
「无论你会在~世界哪一端~」
「你要等着我~拨开了人海」
「到你的身边来~不~离开……」
这个时候，隐约的歌声在耳边响起，带着婉转和悲怆的深情。
有一只小小的手，从黑暗之外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掌心。
“不！！噗——”
伴随着一声嘶声的悲鸣，陆无瑕呛咳一声猛地惊醒过来，仰面喷出一蓬细微的血雾。
旋即她又重重地咳了几声，摔回床上，夹杂着血块的暗红色血液染红了身上的病号服以及洁白的病房床单，吓得小护士当场尖叫出声，想要出去找医生。
老院长大惊失色，艾丽娅更是顾不上遮掩，侧过脸用耳朵倾听着，抓住她手掌的那一只手没动，另一只手以此为定位的开始点，并双指成剑，顺着她的胳膊往上掠过，最后在她的锁骨方向停住，指尖开始闪烁起微光。
灵魂主星堪堪运转产出的辉光，这一刻毫无保留地被压榨出来，全都在指尖上绽放着。
老院长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尤其是艾丽娅之间那金色的辉光，就像是在看某种神迹。
几秒钟之后，艾丽娅不动声色地抬手捂住嘴，擦了擦嘴边溢出的血丝，轻咳了一声，沉声道：“没事了。”
陆无瑕悠悠转醒，呼出一口浊气，目光艰难地游移着，寻到艾丽娅的方向：“小娅……”
艾丽娅的声线瞬间一变，柔柔弱弱如同小白花，抱着陆无瑕的胳膊迎了上去：“妈妈——”
“……没事的。”陆无瑕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想要安慰她：“没事的……现在科技很发达，能治好的……”
“嗯！”
“妈妈认识很多朋友，他们有办法的，眼球移植手术他们都可以做。”似乎想到了什么，陆无瑕的眸子里开始闪烁起悍然的凶光，语气稍稍转冷：“另外——就算一切都没办法了，妈妈也保证能让你重新看见东西！”
察觉到了陆无瑕话语里面几乎掩饰不住的杀意，艾丽娅哪里还猜不到自己亲妈怪的路数——无非就是打家劫舍掏出人家压箱底的技术也要治病救人的那一套。
话说你这么多年搞这么多事情，也没见把神仙姐姐唤醒啊！
扯了扯嘴角，顿时有点不爽的艾丽娅嘤嘤嘤了几声，吸了吸鼻子，埋头在她的床边，声音闷闷地发动心灵打击。
“艾丽娅不怕，虽然有点黑……但是没关系的！”
这话一出来，陆无瑕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眼看着气血又不稳了。
老院长仰头看了眼天花板，无声地叹息了一声，按住艾丽娅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警告她不要继续作妖。
冤孽啊——这是前世的冤孽啊！
被掐住了命运的后颈的艾丽娅下意识扭头回来，但是什么都看不见，没办法看老院长的眼色行事。
老院长轻咳了一声，朝着刚刚赶过来的医生护士叮嘱了一下如何看护陆无瑕，便以‘带着艾丽娅去检查眼睛’为理由，光明正大地在陆无瑕期盼的目光中，离开了病房。
艾如龙在门口，想要和老院长说点什么，表情稍显纠结。
“艾先生，我要带艾丽娅去检查眼睛，或许我这边，还有别的解决办法，你不用太担心。”
老院长仅仅只是这么一说，艾如龙便立刻让开了身位。
甚至于他以往总是笔直如松的脊梁都稍稍躬了起来，带着或许称得上讨好的语气：“辛苦老院长了！”
“嗯……”
老院长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牵着艾丽娅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只是路过金夫人和大日女尊那一档情景剧现场的时候，不免将目光投到大日女尊的身上，带着些许疑惑。
她曾经见过环溪观的四师妹陆颜秀一面，毕竟那个时候的神仙姐姐已经接任了环溪观观主——但也只是一面而已，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委实是难以把这么一个远渡重洋而来的存在，和环溪观联系起来。
九局也没有把这些密辛告诉旁人的意思，白梨更是收敛起了自己的东山粗口，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艾丽娅。
艾丽娅和大日女尊擦身而过，若是把视角从二人的身侧投过去，便能看见在窗外的光芒映衬之下，两个身影在重叠的那个时候，衣玦微舞，大日女尊的嘴唇轻轻动了几下，似乎说了什么。
而后便是艾丽娅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发丝轻扬，刷过大日女尊宝蓝色斗篷的边沿。
金夫人还不知道艾丽娅的眼睛出问题了，她刚才碰巧没和艾丽娅打照面，从自己又多了个长辈的震撼之中惊醒过来的她看着艾丽娅的背影：“诶？丫头身体应该没事吧？安姨怎么也不跟我说说情况……算了。”
可能是要治疗吧？
金夫人这么想着，瞧着艾丽娅正常活动的身影，放下心来。
相比起大日女尊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陆妹妹，其实金夫人对于老院长的观感还更亲近一点，毕竟对方算是神仙姐姐的半个记名弟子，从年龄上来说更是神仙姐姐合情合理的干妹妹。
虽然她俩现在站在一起的，看起来恐怕更像是奶奶和孙女儿……
原本有机会起名为金茶韶，但是最后因为太像金叉烧所以被否决，现如今只能用着‘金后’这么一个合法姓名的金大小姐，则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妹妹的身影：“她好像睡着了……该不会是梦游吧？”
金夫人听得一头雾水，没好气地给了自己女儿后脑勺一巴掌：“瞎叨叨什么呢！你睡着了还要人牵着遛弯的啊？你小时候吃饭睡着了直接就一脑门栽面碗里，差点被面汤给淹死，也没见你蹦起来溜达两圈？”
“我——”金叉烧震怒地看着自己亲妈：“不是说好不提那事儿的嘛！”
“我说了的？”
“你明明说的了！”
“哦……”金夫人挠了挠头，有点小不好意思。
而后她看着金叉烧那一脸义正辞严的模样，没忍住又给瞪了回去：“瞅啥瞅！我是你妈！亲妈！你还不许我说你小时候干的傻事儿啊？”
“你——”被这么一闹，完全忘了深究自己妹妹事情的金叉烧勃然大怒，拔腿就往外面跑：“你给我等着！今天我要是不把这事儿捅我爸那边去！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你个瘪犊子！”金夫人连忙追上去：“你现在就给我倒过来写！你要是反着写写不出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这俩以诡谲的画风奔出去转过了拐角，剩在当场的竹早姨左右看了看，发现昙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白梨走上去，想要和她交流一下关于‘金夫人麾下进行组团旅游’这么一个事情的细节。
可是竹早姨看着对方那气势汹汹的模样，砸了砸嘴之后轻车熟路地往地上一蹲，双手抱在脑后，强调道：“我重申一遍，在律师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
白梨眨了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
“呐——”竹早姨伸出双手，还挺好奇：“另外东山市这边没供暖，你准备把我铐哪儿？”
白梨深吸了一口气，忍住爆粗的冲动，没好气地从腰后掏出手铐将这滚刀肉锁上，咬牙切齿地解释道：“其实我原本没这个打算的……你觉得什么地方合适？”
“舒服点的地方，另外我车上有个小马扎，取一下呗，免得待会儿蹲着累。”竹早姨扭着屁股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裤兜：“左边的兜，左边左边，右边的钥匙那是夫人的车——诶你摸哪儿啊？”
“……”白梨看着手里的钢琴烤漆双R标钥匙，默默地小心地将其塞回竹早姨的右边裤兜。
“夫人的车是库里南，她自己不常开车的，没经验，所以我就建议她买了辆这玩意儿，够大，而且只要不是拥堵高峰，保准看着车标前后五十米就寸草不生，贼安全！”
“闭嘴！”
“我的是凯雷德，17款铂金加长版——话说刚才我看到你的车了，奥迪旅行车啊，有眼光，天下旅行的车主都是朋友，有空聊聊心得？我的旅行车是沃尔沃的V60，夫人送我的年终奖，我都舍不得开！”
“所以！闭嘴！”
“那可不行，夫人遁了，我得给她断后，你今天不和我聊个俩小时的，我还就赖着不走了！”
“……”白梨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吩咐身边的九局干员几句话，而后看着大日女尊，语气严肃：“大日女尊阁下，我希望在国内这段时间，你能够遵循国内的法律法规，不要做出让我们为难的事情。”
大日女尊想了一下，抬起小脸，声线平静：“杀人算么？”
“你说呢！！”
“那如果，是有人要来解决陆无瑕，我把对方击杀呢？”
“……那样的话，只要不误伤无辜，我个人建议你多宰几个。”白梨冷声道:“你要是打不死可以给我留着，我来踹几脚解解气。”
“嗯，我知道了。”
“说完了？说完了我们就来聊聊车呗，我那辆旅行车刷成了熊猫涂装，特别得劲，开出去回头率贼高我跟你讲，我——”
“闭——嘴——————”
……
……
老院长的办公室，门很厚，隔音性能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