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吞噬药师的宝木德里奇
如果说电影，爱乐之城的长镜头算得上是经典。
而电视剧的话，大家熟悉的《亮剑》里面，旅长让李云龙背锅的那段则尤为凸显演员硬实力——相比起来新版亮剑那个剪辑到剪辑师估计都吐了的同样片段，只能说明这俩压根就不是一个可以同台竞技的水准。
艾陈sir坐在看台的后排，抱着一桶爆米花，脸上带着些许不耐烦。
她在剧本里面，是一个脾气并不怎么好的主角，暴躁，易怒，喜欢动用暴力来以暴制暴，就连平时也多半是口嗨着*东山粗口*，然后将小混混摁在巷子里进行惨无人道的教育。
坦白地说，这是一个很符合被警校开除形象的家伙。
但是这么一个脾气古怪的家伙，却热衷于观看各种比赛，去参观各种艺术展。
卡其色凯哥坐到了她身边，目光注视着面前的高校篮球赛，语气却淡然地说着别的话：“昨晚你在哪里？”
“干你蛋事？”艾陈sir头也不回，不屑地怼了回去：“Sir，我是良民啊，你不要用一副审问犯人的口气跟我说话，更何况我现在还是你的线人，你信不信我从现在开始什么情报都不知道？”
他们的声音不大，场馆里面的气氛喧嚣而热烈，遮盖了这两个人的互动。
卡其色凯哥扭过头，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你知不知道，你是唯一一个敢和我这么说话的线人……就像你才是差人一样。”
“我可是警校毕业的，要不是因为帮人出头，现在我估计已经是你上司了。”
艾陈sir撇了撇嘴，并不避讳自己的过往，反倒是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转过来，两个人对视了半秒钟，然后双方都默契地移开视线。
我知道你是二五仔。
我也知道你可能是二五仔。
所谓无间道，不外如是。
提起《无间道》，很多人都会想起那些有名的影帝同台竞技，当年一部戏拍出来之后，大家印象深刻的黄秋生，从影帝到另一个影帝的梁朝伟，以及明明个子矮小却可以演绎出老大气势的曾志伟——还有实打实的主角刘德华。
似乎这部片子从一开始就应该是光芒万丈的模样，可实际上这原本是个无限接近废案的本子，真正投资、找人、动用关系将其撑起来的，就是华仔自己。
香江的娱乐圈在最初也不觉得这部戏会成功，毕竟卧底的题材已经老掉牙了，而且从这种片子出来至今，从来都没有火过，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没什么前途的坑。
所以大名鼎鼎的嘉禾没有投，一向看好华仔的向华强也没有点头，最后反倒是寰亚的人在研究了剧本之后，直接无视了题材，将目光转向了搞大阵容，然后砸下来四千万。
之后香江的影迷们，就看到了四个影帝一台戏的无间道，并且见识到了香江电影史上的一个里程碑——那一个可以说是用钱砸出来的里程碑。
艾丽娅的父亲给了学生会两千万，说是拿来拍这部电影。
但实际上整个《无间道》最开始的投资也就两千万，这还是华仔把所有脸面都压出去求人的结果，不然四大影帝的片酬怎么遭得住？这个价钱在那个时候的香江，已经算是寰宇这个公司史无前例的大投资了。
东山大的电影拍摄班子太弱，弱到甚至连早期的香江快餐作坊式电影拍摄团队都不如，只能说比大多数入门党要强点，但也强得有限。
换句话来说，要不是艾如龙投资的两千万，他们原本的预算就真是拍个网剧的程度而已，所以有钱了也不敢变坏去挥霍，就是因为没底气。
即便现在有了艾如龙的支持，有了卡其色狂放去跑关系立项，这部戏某种意义上也还是个先天体弱的孩子，会不会半路夭折都还两说。
在这种压力下，他们自然不能玩花哨的套路，反而是死命压缩绝大多数成本，尽量做到有容错的资本，即便这些地方全部拍废了，也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毕竟相比起资本，学生最大的本钱就是有时间。
摄影哥和相机姐虽然在这种拍摄方式上省钱，但好歹没在拍摄设备上面节约，无论收音还是画面，都彰显着器材党的骄傲。
一个镜头转了过去，没有停下，只是移动了个角度，给了艾丽娅一个侧脸的定格。
这算是一个顶难的特写，说实话，相机姐是不抱希望的，
但是器材党的摄影哥和鄙视器材相信技术的相机姐，此刻却都在取景器后面抬起了头，惊讶地望向那镜头框柱的两个人。
相机姐是学这个的，她去看一部片子，自然是要分析表现手法，分析镜头的意识，分析编剧和导演之间到底有没有穿上同一条裤子。
甚至是分析这个镜头给到这里，到底她妈的想要表达她妈的什么中心思想，还是单纯就她妈的剪辑凑数——以往她无论看什么，都有种火大的挑刺儿感。
无非就是因为烂片太多，演员太差，没一个能看得过眼的。
反正这年头批评冰箱不够劲，也不需要自己会制冷——更何况她只是在心里嘀咕。
她之前对于这个长镜头并不抱太多希望，就像是她自己也知道两个主演明白她抠门，可是真当镜头给过去之后，某种奇怪的感觉，一下子就起来了。
保养到好得过分的头发，带着满满违和感意味的高级黑西装，甚至是那俏丽精致得过分的容颜，都不该用来诠释一个地下势力的家伙。
可是当她坐在那里，抱着一桶爆米花，稍稍弯着腰的时候，那种被锐化到了极致的精美感觉，一下子就被摁了下来，硬生生地揉碎了，散发出了一种自然无比的气场。
观众一看，就会觉得这是个有点矫情，有点强迫症，甚至于还有点小资情调的……混混？
这画风转变得太快了，快到学生党们没有注意到，相机姐注意到了却愣是没能反应过来，她咬着自己的大拇指指甲，眼神不自觉地亮了起来。
镜头里面，两个人目光移开继续看比赛，却还在正常地说着别的话题——
“什么时候有动静？”卡其色凯哥问道，探手去她抱着的爆米花桶里抓了几颗。
后者嫌弃地移开爆米花：“这个星期周末，晚上八点半，东山外港七号仓库……你再拿我爆米花试试看？”
最后半句不是台词，而是她自由发挥的，但是在这一刻看起来又无比自然。
相机姐抬手止住同伴的提示，将他手里快要举起来的场记板给压了下去。
她抿着唇，在等待着让自己更惊喜的某种东西——
陈sir和凯哥不对付，大家合作归合作，没有交情，这个动作和台词，就刚好诠释了什么叫‘没有交情’的细节。
他们自己写的剧本嘛，带着校园青涩气，说白了就是文青范儿太重。
尽管相机姐看了之后觉得勉强也还行了，起码演出来合格线就不会太差。
但是在艾丽娅和卡其色狂放这种实践派的人看来，谁家混地下势力的会这么直白，跟台上嗨话剧一样浮夸的。
卡其色凯哥轻笑了声，收回手拍了拍掌心：“时间确定不会变？”
“变不变不是你们说了算么？你们要是出来，老鼠当然就会缩回去。”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原本还有台词的，却都没说话了。
卡其色狂放只是微微吸了口气，身子坐直了，双手抱胸往后靠在了椅背上，甚至于看下面球赛的眼神都变得冰冷了起来。
而艾丽娅则是自顾自地往嘴里丢了颗爆米花，然后似乎是因为没完全爆开，砸吧着嘴下意识低头看桶里，挑挑拣拣选了另外一颗圆润点的，继续吃。
有那么一个瞬间，大家都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感觉自己是在拍戏了。
周边没有看着他们的群演小伙伴还在看球赛，而篮球场上的比赛也还在继续，一颗篮球划过半个球场，以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吸引了大家的目光，随后就是下意识的惊叹和欢呼。
但是在这个角落里，却像是和现实世界完全割裂了一样，有种让人喘不上气来的压抑。
镜头特写给到了卡其色狂放的眼睛，他轻轻眨了眨眼，动作幅度不大地抬头看了眼天花板，随后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艾丽娅没有送他，只是嚼着爆米花语气含糊：“注意你的身份。”
“……”卡其色狂放站定，回头看着她的后背：“你什么意思？”
那一眼，有着压抑的癫狂和不加遮掩的杀意，让人浑身过电一样酥麻。
相机姐没想到之前的长镜头给完了一段之后，居然还有这种特写，赶紧给了机位一个往后拉的手势，示意他们去拍艾丽娅的脸。
她那手舞足蹈的样子就像是只场外蹦跶的猴子，可是近在咫尺的两个主演，却压根就没有受到任何外界影响一般，自带场景结界。
艾丽娅也没回头，抬眼看了下比赛，随后打了个哈欠，表情非但没有变严肃，反倒是变得慵懒了起来，将有恃无恐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你是好人嘛，好人向来都要注意自己身份的。”
因为是好人，所以要克制自己，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这或许是《东海滩》里面最让人嘲弄的黑色幽默，二五仔差人的凯哥硬生生把自己注意身份注意成了一个好人，而摆脱了这些禁锢枷锁的陈sir，却可以用最酷烈的手段去阐述自己认为的正义。
至于说这种正义是不是真正的正义？
谁知道呢，反正她是坏人。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卡其色凯哥沉默了几秒钟，收回视线，冷着脸走出了体育馆。
而就在大家以为这绝对算得上是飙戏的一幕特写完结了的时候，冷不防摄像机镜头里的艾丽娅又自己加了一个动作——
她抓起一颗爆米花，直接扔到了不远处一个看球太过起劲，整个人都站起来不断呐喊的观众身上，对方站起来的身影挡到了她的视野。
爆米花自然是没什么杀伤力的，但是这一幕，却让人明白了即便是刚才那种对峙的情况下，她依旧在自顾自地真正看着球赛，而不是如同卡其色凯哥一样心不在焉地想着其他事情。
然后她嗤笑了声：“呵，好人……”
站起身的她，堂皇、大气，就像是气球充气一样整个人的气场完全膨胀了起来，给人一种需要仰着头看的错觉，似乎这个时候的她才是那个名震整个东海地下势力，让人抓狂却又无可奈何的存在。
游离在黑与白之间的判官，那个以暴制暴的『陈sir』。
相机姐不说话了，她下意识磕了下牙，这才发现大拇指的指甲都被自己啃光了。
艾丽娅走过来，咔吧咔吧往嘴里塞着爆米花，一瞬间气势全散掉了，就像是正常无比的小白花，一脸懵懂地看着她：“怎么样？行不行？”
相机姐眨了眨眼：“那个……大小姐，你以前学过表演？”
“哈？没有啊。”艾丽娅无辜得很。
“那你有过相关的表演经历？登台演出的那种。”
“有。”艾丽娅点了点头：“幼儿园和小学的时候我都参加了，班级文艺汇演那种，幼儿园的时候我扮演的是丑小鸭里面的正常鸭子，小学的时候我扮演的是白雪公主里面的小矮人。”
“……”相机姐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好吧我明白了——大家收拾东西，我们要重新商量一下拍摄的节奏了。”
艾丽娅歪了歪头：“是哪里不行吗？刚才你也一直没说咔，需要我改进什么地方？”
“不，暂时没有需要你改进的。”相机姐摇了摇头：“需要改进的是我们。”
“哦……你们要改进什么？”
“我觉得我这个导演不行，所以准备去把我老师请过来，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要请一些师兄和师姐来帮忙——更重要的是，我要去正儿八经地物色一支剧组了。”
相机姐这么说着，拍了拍艾丽娅的肩膀，语重心长：“大小姐，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演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我超厉害！”
“对，所以我们不能辜负你的天赋。”
“OK，我都可以的。”艾丽娅还挺开心的，自己好歹也有点特长。
“既然大小姐你也同意了，那么后续的拍摄计划可能要多花点时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等下，我先问问，大概要花多少时间？”
“难说，理论上接下来的一两个月，你除了上课都得来拍戏。”
“？？？”
……
……
是夜·八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