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班长大人
他扭头看着特纳:“所以今天练体,明天就练理,我会教你们旗鼓、号令和军阵。”
特纳挠挠头,没太懂,但又不敢说。
尼奥斯不再理会。
从古至今,无论西方还是东方的军事思想中,部队编制都是重中之重。
比如《周礼·夏官》中所记,周代军队编制从小到大,伍两卒旅师军,其中卒而一百人,往下各级编制中的士兵列阵而起,指挥官的视野尚且可以纵览,也能直观地把握情况,可以临阵指挥。
而这也是之前攻城战中,尼奥斯可以策马指挥的原因之一。
可如果士兵数量扩大到“旅”一级,五百人的军阵,其中兵种不一,间隔必然长短各有,那么命令的传达就很依赖下级军官。
以此类推,如果到了“师”和“军”的千人万人级别,那么整个部队的行动就会超出指挥官的视野,所以届时传达军令,便只能依靠旗帜和军鼓来指挥部队。
所谓“言不相闻,故为之金鼓,视不相间,故为之旌旗”,大致如此。
而有时往往旗帜军鼓还不够,还需要靠将领与军士提前沟通约定,用预判来进行指挥。
所以在一个国家,如果军队的规模越大,那么指挥的体系就越庞杂。
而其中指挥的层级越高,对部队的直接控制力就越弱,对指挥体系的依赖性也就越强。
校场中传来欢呼,解散的号角吹响。
三百武士的训练终于告一段落。武士们揉着臂膀和肩背,相聚离开,他们彼此交谈,笑容中满是疲惫。
尼奥斯看着他们,喃喃自语:“束伍者,安顿三军之法。行伍既定,则号令、旗鼓皆治军之要,不熟于此,谓教练何?”
在他还在的时候,也许可以靠着战前布局和谋划,战时的精彩指挥来赢得战役;可万一他不在了呢,那么所有的部队就需要一阵套本能般的行动准则,或者说指挥体系,来保证军队的战斗力不会受指挥影响。
而现在他所做的,便是为这个不成熟的小国,构建出一阵套完整的指挥体系。
代百年之后,这将会是他留给不列颠的遗产。
......
训练结束后,尼奥斯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和武士们相处。
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是远离这群人,虽然没人敢打他,但他在的时候气氛总是会很尴尬,比如平日里再放荡的人在他面前也会化身乖乖仔。
可以说这座城市里的大多数人,对尼奥斯的第一反应都是敬畏,哪怕是女王。
不过尼奥斯并不在乎这些,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保证这个小国的发展走在正轨之上。
出校场时,天色已经渐黑,往城中走的过程里,依稀可见农户中透出微光,这是在几月之前不曾见到的景象。
彼时罗马军队强征暴敛,战火连篇,而战后更是凛冬将至,城中一片绝望。
而短短数月的时间,希望的火光点燃。
每日清晨都能看见外出干活的居民,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颜。
他们度过了战乱,度过了寒冬,在女王的执政下,有了自己的土地,有了谋生的手段,平日里的余钱甚至可以在城中买酒作乐,这样的日子简直就是一片光明。
磨坊边传来吆喝。
“哟,这就回去了啊?”
“回去了,家里催着呢!”
“行,那明天见,多陪陪老婆!”
“是是......你这是干啥,你自个儿留着啊!”
“给孩子的,给孩子的!”
两个老农正在争吵,吵声中带着笑意。
尼奥斯走在田埂上,看着这一幕,莫名地想到某个老人。
“这样的笑容,这样的场景,这就是所谓的太平......的确很美呐,”清风拂起鬓角的银丝,尼奥斯悠悠一叹,轻声说罢。
“这都是因为大人您,他们才会有这样的好日子。”背后的女孩语气恭敬。
尼奥斯笑而不语,没有否定,却也没有肯定。
沉默很久,风向微变,轻飘飘的歌声顺着风而来。
“有人在唱歌?”菲疑惑问道。
“嗯,这座城市估计只有一个人会用希腊语唱歌。”
尼奥斯点头,心念一动,背着双手,身子一抹。
“走,看看去吧。”
第132节 第一百三十一章 指点
尼奥斯本打算回府,但途中听闻人间烟火,不由驻足感慨。
正值傍晚时分,田间流萤飞来飞去,夜色已黑,日头虽已全部落下,但天际依旧放出残红,对夜幕的降临做最后的抵抗。
暗暗的歌声随风而来。
尼奥斯扭头:“听见没,有人在唱歌。”
菲一愣,集中精神去凝听,果然在山风和蝉鸣之间,有人在轻声歌唱。
声音清新娇柔,低回婉转,如同诉说万般的委屈和苦闷。
“希腊语,伊卡洛斯,我知道是谁在唱歌了。”
尼奥斯思索片刻,念出几句歌词,抹身就走:“走,看看去。”
说罢,就带着女孩往歌声地来处走去。
二人临近河流,河边水声响动,少女坐在河边,裤腿卷起,两脚戳在河流,任由河水划过纤细的小腿。
她双手反撑着地面,整个人往后仰去,一边随心吟唱,一边踢打河水,全身麻衣衬得皮肤雪白,摇头晃脑的样子姣美绝丽。
“路奇乌斯?”菲眨巴眨巴,看着河边少女。
“嗯。”尼奥斯点点头,同样目不转睛。
后边二人却听歌声悠然自怜,稍得片刻,声调忽转,夹着几丝愤慨,每个声音都好像在诉说苦闷,歌声抑扬顿挫,幽怨婉转,惹人生怜。
少女神色幽怅,望着天边消散的暮光,轻轻摇着头,边摇边唱。
暮光洒在河水尽头,波光染上残红。
歌声越来越大,伴着蝉鸣,伴着流水,怅然小曲与涓涓细流,组成奇妙的乐章。
她笑着,叹着,翘起小腿,踢出清流。
委实说她的唱功的确高超,可见受过专业的训练。而在触景生情之下,对歌曲情绪的把握也堪称顶尖。
只不过歌词中的隐喻比较晦涩,非要用神话来阐述心境的做法也明显牵强。
若是听得懂的人还好,能够感受到她想表达的孤独......
尼奥斯心底莫名其妙的生出一丝酸楚与怜惜,这种情绪让他皱了下眉。
侧头去看女孩,却见她眼中的泪水正涔涔而下。
主仆两人突然不敢出声,生怕打断少女的情绪。
但是突然一声急响,歌声骤然停止,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长叹,怅然而清幽。
心情随着叹息而波动,霎时间山头正吐出明月,红盘乍涌,一霎之间,清光四射,天空皎洁,四下一片寂静。
名叫尼禄的少女抬头看着月亮,而身后两人看着她。
“这里是不列颠,不是罗马。”身后忽闻有人开口。
尼禄下了一跳,从河边蹦起,湿润光洁的小脚踩着泥地:“谁啊!”
尼奥斯背着月色,徐徐走来,双手背负,袍角清扬,一副宗师模样。
“你想干嘛!我已经干完活了!”尼禄龇牙怒瞪,擦了擦脚,套上草鞋。
“这座岛上的人并没有听过希腊的传说,也不会明白你对翅膀和太阳的隐喻,不会明白你对自身孤独的解构。”尼奥斯走近说。
“哦,我懂了,你是来炫耀的。”
尼禄白了他一眼:“怎么,看余输了,所以觉得有资格来点评余的作品了?”
“并不是,只是给点建议。”
尼奥斯尝试微笑,但面色依旧万分僵硬,于是干脆继续板着脸:“你想要别人听懂你想表达的东西,先要试着让别人听懂,这是最基本的。
你想要表达的东西太多,但又不愿意直白地说出来,也不愿意干脆的唱出来,这样你的作品就会很别扭。”
“哦,原来你不仅是个政治家,现在又变成艺术大师了吗?”
尼禄两腮鼓圆,朝他吐舌:“要我说,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自以为很懂的人掺了一脚进来,我的艺术才不被人接受的好吧!”
“你不同意我,那我就简单给你说,。”
尼奥斯耸耸肩:“做人和做艺术一样,要么大俗,要么大雅,
人广场的小丑是大俗,维吉尔是大雅,他们都非常快乐。”
他朝少女挑了下眉:“而你却处在两者之间,半俗不雅,所以十分痛苦。”
二人对视,沉默半晌。
尼禄长长地吐息,懒得再搭理他,“哦”了一声,低下头就往前走。
两人肩膀相撞,互不言语。
尼奥斯回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良久,身后女孩闪身而出。
“大人,何必跟她费那么多口舌?”
“我是怕她受打击太大,走不出来,”
尼奥斯轻笑一声:“毕竟军师军师,总算的上一个师,而师者最大的问题,就是老喜欢去指点别人,给人指路嘛。”
另一侧,尼禄在月下独自往回走。
她低着头,一边踢着石子,一边嘴里阴阳怪气碎碎念。
“哇哦,人大俗大雅,我半俗不雅,我很难受。我难受个鬼啦我难受,要是你不来,我开心地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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