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次男
简而言之,【黑蛇】就像一个电脑病毒,被感染的电脑会被强制安装一大堆垃圾文件,但【黑蛇】本身并不具备太大的信息量,只是一小串数据流罢了,而这些被强制安装的“垃圾软件”,则来源于“网络下载”,既施术者对受术者长期的知识灌输,如果少了这一步,就好比电脑压根儿没“联网”,病毒文件根本无用武之地。
阿米娅琢磨了一下自己从特雷西娅那里继承来的法术知识,发现只要愿意付出好几年的努力,去亲自教导一个选定好的受术者,自己其实自己也能做到,如果自己真这么做了,说不定千百年后,泰拉除了【不死的黑蛇】这个传说之外,还会再多一个【不死的黑兔】的传说,再丧心病狂点儿,俩人说不定还能在文艺作品里组个CP。
甚至于,就连特雷西娅将萨卡兹诸王遗产传承下来的方法,都是这个法术的变体而已!
如果要质疑塔露拉的身份,那么小兔子恐怕先得质疑一下自己,问问自己究竟是雷姆必拓出身的普通小兔崽子,还是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特雷西娅替换了人格的“新-特雷西娅”?甚至于再往上推,温柔的特雷西娅殿下,她究竟是“特雷西娅”,还是某一代萨卡兹之王意志的再现?再或者,身边某位性情大变的博士,他又是谁?
这种创造出来仿佛就是为了让人纠结的哲学问题,真这么纠结一下,顿时整个人都要哲学了。
“让我来告诉你答案吧,阿米娅。”塔露拉没有太刁难小兔子,“现在站在这里,以整合运动领袖身份站在这里的我,既不是塔露拉,也不是科西切……”
“我是——【容器】!!”塔露拉终于收敛了那副从容的神态,以高傲却又理所当然的语气高声道,眼神中充满着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睥睨,而这睥睨又仅仅只是普通的从上向下的审视,不包含任何一丁点儿侮辱性的情绪表达,“既然你们已经知晓了那些故事,继续掩饰也没有意义了,不错,科西切试图用他卑鄙的法术和伎俩来改变我的思想,让我成为新的【黑蛇】,成为他‘重生’的躯壳,但很遗憾,他失败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容器】而已。”
“我不明白!”阿米娅很用力的摇摇头,似乎想靠这种动作来否定什么,“人类怎么可能成为【容器】?即便不是塔露拉小姐,也不是黑蛇,你也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价值观,自己的正义感,你要成为容器?你要盛装什么?你自身所拥有的东西已经将所有空隙填满了,你根本什么都盛装不了。”
“那些无用的东西,全部扔掉就好了,它们只是左右我思考的因素,而容器是不需要思考的,也不会思考!”塔露拉的口气逐渐地冷酷起来,“科西切的阴谋虽然破产了,但他却留给了我延续千年的知识和智慧,知道么阿米娅?人类,真的是一种愚蠢至极的生物,就算是亲眼目睹了美好的希望和光芒,人类也没有改变,也永远都不会改变,高举着不同立场的旗帜互相征伐,渐离真理,永远无法抓住那些渺小微弱的希望之光,被有限的空间吞噬灭亡,这就是人类,千百年来从未改变过!”
第四百一十五章 生命会自己给出答案
“不就是内卷么?真亏她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这么中二的台词来,神明积累千年的知识和智慧,该不会指的就是脸皮厚度吧?”切城这边,阿九一边观看直播,一边百无聊赖地磕着一大包从龙门带过去的坚果,从塔露拉壮怀激昂慨而慷的说出“我是【容器】”这种中二台词之后,她就是这么一副看小丑的神态了。
毕竟在吃透了宏观经济学的她看来,一切社会问题都不过是政治问题的表现形式,而所有政治问题最终都必然上升为经济问题,尝试解决社会问题时,比起去研究什么民族性格人类劣根性之类的破玩意儿,先看看钱袋子瘪没瘪漏没漏空没空,才是正经路数。
一出问题就扯什么人性如此啦、民族劣根性啦,都他娘的是瞎扯淡,古人都知道穷山恶水出刁民,得先是穷山恶水,然后才能出刁民,如果一个地区经济发达,家家户户安居乐业生活富足,每个人都能受到良好的文化教育和思想道德教育,哪会有什么混不讲理的刁民?最多也就是有一些心术不正的恶民,为了经济问题冒充刁民。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什么坏人好人善人恶人粗人文人的,只要刨开现象看本质,归根结底,都逃不过一个“钱”字。
可以说,只要能把“钱”研究明白,那就研究明白了整个世界。
现在可以确定,这三年间的某个时间点上,发生了黑蛇“夺舍”塔露拉的事故,才导致了种种难以解释的反常现象,现在听了电视里黑蛇的一番演说,阿九就觉得这位神明积累千年的智慧简直让人笑掉大牙,如果这些中二理论都能称之为智慧的话,那屠宰场里养来杀了吃肉的瘤兽都会做高等数学了,这还不如三年前清醒的塔露拉呢。
挂着一副冷嘲热讽的表情,阿九准备寻找点儿共鸣,大家一起嘲讽嘲讽这跟不上时代的蠢神,乐呵乐呵,结果一转头,除了一张严丝合缝的防毒面具,和一个根本看不到表情变化的鹿角骷髅头之外,看到的就是群脸蒙逼,那一张张蠢脸上清楚明白的写着四个大字——啥叫内卷?
“啪!”阿九抬手一拍脑门儿——他娘的,忘记这是一群丈育了!
“那什么……九小姐,那帮我们解释一下么?塔露拉说的话,我们其实都没太听明白。”很多次深刻体会到没文化之苦的霜星堆出一张笑脸,不耻下……不对,这可不能叫不耻下问,人家可比咱高多了,总而言之,女孩儿已经打定主意,等切城的事情全部尘埃落定之后,如果自己能有幸活下来,就立刻去恶补文化知识,先找早露,从小学中学的基础课程补起,然后去罗德岛深造,听说那里有专门给收养的孩子上文化课的老师,最后争取能从凯尔希那儿学到个只鳞片爪,就算功德圆满了。
如今这个时代,仅仅只是识字,只具备基本的听说读写能力,简直是寸步难行,能打又怎样?不过是稀里糊涂沦为别人的棋子而已,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得学习啊,可不能跟某人似的,一说学习就学个屁,这说的是人话么?
“……成吧?”阿九又看了一眼电视,那边似乎也被塔露拉的中二理论给震住了,一时间没人说话,就准备言简意赅的做一下解说,“我估计太专业的经济理论你们也听不明白,就举个简单的例子吧,比如说,有一个建在山沟里的小村庄,只有一条小路能够通向山外,时不时会有携带货物的商人来和村民交易,这条唯一的经济动脉维持了这个小村庄的存在,直到有一天,某一户人家用一件不算太难制作的手工艺品,和商人换到了远比往常多得多的货物,你们说,接下来会怎么样?”
“所有村民都会开始制作这种手工艺品。”米莎立刻抢答,其他人也深以为然,人都是逐利而动的,即便没文化,也能想明白。
“好,现在所有村民都开始做手工艺品,但问题来了,商人每一次前来所能携带的货物是有限的,他并不能以第一次的价格收购所有村民的工艺品,这时候,村民就必须面对两个选择,要么,就是以原本价格卖出一部分工艺品,要么,就是降低价格,每一户拿到远比第一户人家少得多的货物,但却可以把所有工艺品都卖出去。”
“村民应该会选择第二种吧?虽然会少一些,但所有人都能得到货物不是么?”霜星回道,在这方面她还是多少有些单纯的。
“这的确是个双赢的选择,但实际上,打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零和游戏,在多方因素影响下,他们只会选第一种模式。”阿九无情否决了这个充满人情味儿的答案,“首先,商人收购工艺品是为了出售的,他必须要考虑到收购大量货物后卖不出去的情况,多余货物积压在手中,这也是一种成本支出,而且过量的供货也肯定会造成工艺品出售价格的下降,就像村民只能通过商人交换货物一样,商人在山村之外所面对的市场,其吞吐货物的能力也是有限的,这样说你们明白么?”
众人点点头,若有所思,阿九已经尽可能说得浅显易懂了,要是再听不懂,这不是文化问题,而是智商问题。
“当然,我们不能排除现实中会有利益熏心的蠢货,占了一次便宜之后,就目光短浅的胡吃海塞,但这只是个人因素,我们现在讨论的是经济学问题,小山村和商人都是为了方便你们理解而简化过的模型,其对应的是国家级的经济体系,在这种尺度上,少数憨憨的影响完全可以忽略。”看出碎骨似乎有准备抬大杠的意思,阿九立刻就给他堵了回去,“接着说回山村,不同人制作的工艺品,质量必然参差不齐,在只能收购其中一部分的前提下,商人就会拥有择优录取的主动权,对不对?”
“质量差就卖不出去,这很正常啊!”憨憨弑君者两手一摊,一副想不明白就干脆放空大脑的蠢样子。
“那好,商人把所有质量好的工艺品都买走了,并指定了收购标准和数量,这样一来,第一次内卷就完成了,村民们之间的竞争是向内的,手艺更好的村民占据了更多资源,手艺较差的村民则被淘汰出局,原本平静的小山村,就这样出现了贫富分化。”阿九又看了眼电视,发现那边儿还在拼内力,就接着上课,“而这还没完,手艺更好的村民之间还会继续卷下去,本来他们的产品刚好被商人收购完,但随着钱包变鼓,可能就会有人去购置机器,提高产量,试图从商人那里得到更多财富,用机器生产的他们可以把成本价压得更低,这样就把依旧采用手工制作的村民淘汰出局,以此类推,这样不断提高门槛,排除竞争对手的现象,就是内卷。”
阿九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恍然大悟,甚至包括憨憨弑君者,因为这种现象实在过于普遍,存在于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每个角落,普遍到让人对其存在都习以为常了,最简单的例子,“别人家的孩子”就是一种内卷现象的直观体现,为什么大家都要追赶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升学这个“商人”实在是太穷了,不能不分好赖吃下所有名为学生的“工艺品”,所以只能通过内部淘汰其他竞争者的方式,来提高自己被“商人”给“收购”走的可能。
当然,这不是说“商人”就有什么错,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放在哪里都没错,追求不分好坏的绝对平均一视同仁本就是蠢逼主义思想,因为市场容量终归是有限的,所以在宏观尺度上的“内卷化”,或者说“黑暗森林现象”是各个行业各个群体的必然归宿,甚至可能会出现跨领域的内卷,人类社会就是在这样一轮一轮内卷中,不断提高个体和整体的竞争力,最终实现社会整体的不断进步,万事万物都有其两面性,面对任何事物,都不能只看到坏的一面。
不过反过来说,内卷虽然客观上可以刺激社会整体的进步,但从历史发展的轨迹来看,内卷化又毫无疑问是一种灾难,所有纷争几乎皆是因内卷化而起。
“小小的山村内,内卷化一轮一轮进行下去,最终可能会由两三个家庭掌控所有的工艺品销售渠道,他们购置了最好的机器,聘请了被淘汰的优秀手艺人做工,生产出的工艺品有着同样优秀的质量,同样低廉的价格,简而言之,他们已经无法再通过任何自我提升的手段来排除竞争对手,那么接下来,他们排除对手的方式就会倾向于非正当化,如果将这个小村庄放大,放大成整个泰拉,那么,这两三个家庭之间所进行的非正当竞争行为,就是【战争】!”
“原来……是这样的么?”聪明的霜星一点就透,不自觉地攥紧了斗篷的边角,再看其他人的神色,听阿九上了这么一堂简单易懂的课,似乎或多或少都有些收获。
再看电视中一脸倨傲之色的塔露拉,众人忍不住纷纷在心中扶额叹息。
——丢人呐,简直丢人到家了!
虽然说的是同一种东西,但一边是塔露拉的中二发言,一边是阿九寓教于乐简单易懂的详细科普,究竟谁才技高一筹,智力正常的人都不会判断错,除非是晚期中二。
“要是由你来担任整合运动的领袖,可能就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了。”想明白个中关窍的霜星不禁苦笑道。
“我?我可没这个本事,我也就玩玩儿经济而已,虽然一切政治问题最终都可以归结为经济问题,但实际操作中可不能这么大而化之。”阿九连连摇头,她清楚自己的极限就是管管钱袋子,实在没人的话再管管法律小册子,领兵造反这事儿就有点儿贪心不足蛇吞象了,非得噎死不可,“你也不必太伤感,三年前的塔露拉是有潜力成长为一个成熟领袖的,我相信博士先生也会对她有这种看法,就算是现在,在电视里这个蠢蛋身上,我也依然能看到这种潜力,她只是……走了歪路而已。”
“但这条歪路的代价实在是太巨大了……”霜星不禁喟然长叹,几十万无辜性命,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一笑置之的巨大代价,这巨大的血债必须有人偿还。
“是啊,人都有犯错的权利,但也必须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负责。”阿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虽然她和塔露拉相识的更早,和当年的龙门四大小姐之间也是以朋友相称,但其实感情并不是多么深厚,毕竟大家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对其他三人还好一些,好歹是一起长大,之后三白一黑,工作之间多有交集,没感情也交流出感情了,可塔露拉一失踪就是二十年,对现在的阿九来说,龙女就是个“陌生的老朋友”,她不是很能体会霜星心中的复杂情感。
“可是……这样一来,不就意味着塔露拉说得全都正确么?”霜星沉默片刻,又询问道,“人类终将被有限的空间吞噬灭亡,从始至终,人类都没有任何改变。”
“你难道真的认为人类没有任何改变么?”
“这……”
“你难道认为千年以前的人类,和千年以后的人类,这两者之间根本没有任何改变么?”
“当然不是,但是……”
“不要被她偷换概念的话术蒙蔽了自己的视线啊,傻兔子,历史本就是螺旋上升的,就如同人类的双螺旋DNA,这两条螺旋的平行线不曾改变过,但我们的社会却一直在进步,从蒙昧到文明,从贫穷到富有,我们建立移动都市,我们组建国家政权,我们以各种方式对抗着这片残酷的大地,人类从未有过改变?或许吧,但千百年以来,由这样不知长进的人类所组成的文明,却从未停下向前迈进的脚步,这样就够了,既然文明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那人类会不会改变,又有什么关系?”
阿九翘起二郎腿,双手抱住膝盖,这样的姿态不仅优雅,还充满着一种独特的自信魅力,自信却又不高傲,这样的她,似乎与电视中倨傲的塔露拉形成了微妙的对比。
【龙】与【蛇】的地位,似乎发生了逆转,也许……天生便高居世界顶端的【龙】,被所有生物向往尊崇着的【龙】,它们并不代表着正确。
“小白兔,知道在我的故事里,小村庄该如何突破自己的困境么?”阿九准备给自己这堂课画上一个句号了。
“该怎么做?”
“答案很简单,那就是走出去!”
“走出去?”
“造成小村庄陷入内卷困境的最本质原因,打从一开始就不在于村民,而在于那仅有一条的小路,在于那每次只能带来少量商品进行交换的商人,既然如此,那么只要绕过商人,走出大山,主动去寻找更大的市场,困境不就迎刃而解了么?”阿九两手一摊,明明是很普通的动作,却充满了睥睨天下的无敌气场,“或许那个商人也只是在附近的镇子做交易而已,村民可以比他走的更远,走到更远的大城市,乃至走到别的国家,赚到更多的钱,把小路扩建成宽敞的公路,把只有几台机器的小作坊变成机器轰鸣的大工厂,甚至吸引城里的人来工作,而那些被淘汰的村民,他们可以开饭店,可以做衣服,为增加的人口服务,这就是答案!”
“这样的世界……”
“是的,没错,在未来某一天,饭店会内卷,服装店会内卷,工厂则是从头卷到尾,新的被淘汰者会再次出现,但村庄的经济已经大幅发展了不是么?这就是人类,即便历史上已经无数次犯下过相同的错误,我们终究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再次犯下相同的错误,竞争和淘汰从来就无法避免,雄性瘤兽为了争取雌性的青睐,会长出巨大而沉重的犄角,唯一作用就是与同类的雄性角力,用来抵挡掠食者的话,就太过累赘了,可你能说这是错的么?人类也是动物,我们并不比瘤兽有着本质上的进步,竞争意识同样深刻在我们的DNA中,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为原始的竞争和淘汰行为披上文明的外衣,而整个人类文明,就在这一轮又一轮竞争和淘汰中不断前进着。
而你,叶莲娜,你不必为此感到沮丧,很多看似由智者圣人引导的社会变革,其实全都是历史的必然选择,任何人都可以尝试去探索新的世界,成为开辟未来道路的先驱者,但却不能傲慢的认为自己是人类的引导者,人类从不需要引导,也没有任何人拥有引导人类的资格,我们每个人都很卑劣而渺小,深陷于困境无法自拔,翱翔天空的巨龙也并不比匍匐阴沟的毒蛇更加高贵,生命会自己给出答案,在不断的残酷竞争中实现整体的进步,这,就是人类的答案!”
第四百一十六章 骨灰给你扬了
“那我们所要做的……”霜星觉得,如果世界的本质真如阿九所说,那刚刚看到的一点光芒,就又变得渺茫起来,难道这样的“黑暗森林”就永远也无法超越了么?
“是的,我们所要做的,也只是再一次‘走出去’而已,走出去,寻找新的市场,开拓新的产业,谋求新的机遇,为那些被淘汰的失败者安排新的出路,然后开始新一轮的内卷,至于何时会再次陷入新的困境,就不是我们这一代人应该操心的事情了。”阿九洒然一笑,从容又洒脱,但又透着一份无奈,“塔露拉至少有一句话没说错,人类,真的是一种愚蠢至极的生物,我们总是在翻着花样的制造新问题,人类不是机器,人类的行为是一种混沌系统,我们永远无法预测后来者能整出什么新花样,如此,完美的社会制度从根本上就是个伪命题,博士先生所描绘的未来,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会成为需要改革的腐朽之物。”
“但是……”
“但是,这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并不能因为未来有可能变得更遭,就放弃眼前向着更好方向前进的努力,人类不是神明,真正的神明你们也见识过了,指望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掉未来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这是一种比试图引导全人类更加过分的傲慢行为。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在时代的长河中,我们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努力经营好属于自己的时代,只要能把这时代变得比我们接手时更好,然后将之传递给下一代,就是我们的成功,至于孩子们接手后如何选择,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这样的说法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吧?”霜星苦笑着摇摇头,她觉得阿九说的有点儿道理,可是又很难接受这种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的思想,那叫一个纠结。
说到底,她和龙警察,塔露拉,凯尔希之流都是一类人,有责任心是好事,但责任心太强,把自己根本负责不了的事情都揽在身上,那就纯属自己折磨自己了。
人都死了,就剩一捧骨灰了,都这样了还想着给未来负责,你负得了责么?说句难听的,你连你自己的骨灰都负不了责,指不定碰着个缺德带冒烟儿的就给你扬了。
“我倒是想负责,可那时候我都躺棺材里了,怎么负责,祖上显灵?我连自己的棺材以后会不会被盗墓的挖出来扔在荒野上都没法负责,我能负责什么呀我?”阿九两手一摊,说的也是这么个道理,“事情的具体情况凯尔希医生都给咱们说过了,要我说,塔露拉之所以会被那个【黑蛇】乘虚而入,就是因为她太有责任感。”
“好像……确实有一点儿?”霜星挠挠头,回忆了一下过往,觉得以前那个正常的塔露拉确实有那么点儿……哪怕自己饿着肚子,也得先把别人给喂饱了的意思。
真要说的话,可能就是这种圣人一般悲天悯人的情怀,才能吸引这么多人铁了心的跟她混,不过现在这一切都是空谈了。
“拥有悲天悯人的济世胸怀并不是什么坏事,但在践行自己的理想之前,首先要做的一点就是摆正自己的位置,无论拥有多么高远的理想,我们也并不比其他人更高贵更伟大,一旦心中产生‘非我不可’之类的想法,本质上就与这个高高在上的蠢神没有任何区别了。”阿九把视线转回了电视,感觉那边儿应该快打破沉默了,“你以为你在引导愚笨的凡人,实际上你并不比凡人更加聪慧,凡人也不需要你的引导,把自己摆在这种自命不凡的位置,所谓理想,不过是满足个人欲望的自我陶醉罢了。”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霜星对阿九是真的服了,到底是文化人儿,这种看问题的刁钻角度她根本比不了,就在刚才,白兔子心中都还有些自命不凡呢,之前动不动就想自我牺牲,被老李和凯尔希都批评过,虽然从动机上来说是好的,但从态度上来讲,也确实可以划归到阿九所说的范畴中,她想要的牺牲,是包含着自我满足的。
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想要通过一次轰轰烈烈的牺牲来燃烧剩下的短暂生命,以此警醒战友,震慑敌人,尽最后的力量发光发热,这实际上已经有些自命不凡了。
但就像凯尔希说的,她的死实际上并不能改变什么,只会让亲人悲痛,敌人欢欣,了不起死得光荣一些,引起部分敌人的敬重,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她的牺牲不会与千千万万普通战士有任何不同,美丽少女的牺牲会让交战双方放下武器这种美好愿望只会存在于故事里,她是整合指挥官,但在战场上,她的命并不比其他人更值钱。
霜星这样的自命不凡,姑且还不会引起太大的破坏,毕竟虽然很值得吐槽,但她的终极目标确实就是死得帅气一些而已,她这人其实还挺有浪漫情怀,只要女孩儿不失心疯到带着部队板载玉碎神风攻击,死了也就是死了,不影响敌人,也不影响友军,可要是向塔露拉这样,自命不凡到想要背负整个世界,那问题可就大了去了。
看看凯尔希,就知道这样做的结果了,自己给自己背负了太多责任,结果精力有限,身上的担子完全处理不过来,什么都搞不好,还觉得其他人都是蠢货,根本就帮不了自己,就此陷入越忙越累,越累越忙的死循环中,这还都只是小事。往大了说,这样的领导人会逐渐闭塞视听,双脚离开地面,不再接受来自下层的声音,只能以自己的傲慢去揣摩一切,渐渐背离底层真正的诉求,哪怕她最开始是个想要为底层争取权益的革命领袖,并且也一直在这么做,但最终,在客观上她必然成为人民的敌人。
在这样的过程中,她最大的错误,可能就是始终坚定地认为自己没错。
所谓暴君,未必都是利欲熏心的恶人,努力想要做好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好的也大有人在,老李也早就做过推论,即便没有【黑蛇】的影响,塔露拉也迟早会堕落。
【黑蛇】的存在,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如今看来,这种“加速”反而是一件好事了,至少在局面向着不可控制的深渊滑落之前,龙女就暴露出了自己的真正面目,给了大家悬崖勒马踩刹车的机会,如果真的放任其自由发展,没有【黑蛇】在其中起到催化加速的作用,等到她自己都不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时,那就只能一脚油门儿,开动承载所有人的战车一通坠入地狱了。
“在这一点上,我觉得博士先生会是我们最好的榜样,你觉得呢?”阿九洒然一笑,指指电视,示意大家注意罗德岛那边即将开始的新一轮辩论。
“他?不过是一个臭不要脸的无赖而已。”W撇撇嘴,十分不以为然,“又粗俗脾气又差,逮谁骂谁,整天臭屁的跟二五八万一样,算什么榜样?”
“但他从不羞于承认自己的粗俗,我和他认识以来,在他那里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他对自身缺点的坦然,他一直在强调自己文化水平不高,即便他的眼光已经超过了在座的所有人,并最终让分属不同阵营的我们能够坐在这里一起议事,可他自己却没有出现在这里,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把主导权完完全全交给了我们。”
众人面面相觑,不得不承认,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甚至于在电视里这场辩论中,他也没有出场,而是把舞台完全交给了阿米娅,交给了只有十四岁的,还远远不够成熟的罗德岛小领袖,这是为什么?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有着太多太多的缺点和不足,对自己有着清楚的认知,他明白只凭自己的力量根本做不到太多事,所以他的选择是,只提供一个思路,补足细节的工作由我们来进行,与塔露拉不同,他并不是领袖,他与我们,与千千万万有志于变革的有识之士是平等的,我们都只是变革浪潮中的一个零件,没有任何人是浪潮的引领者。”
阿九打了个响指,指向电视屏幕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在那里,老李勉强露出了半张脸,还因为分辨率的关系不甚清晰,站在一群罗德岛干员之间,甚至还没挂在他背上的华法琳来得显眼,让人很难想象眼前的局面居然是由这个看上去无比平凡,甚至像个老农民的男人一手促成的,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阿米娅和塔露拉身上了。
而在极其漫长的沉默之后,阿米娅和塔露拉也准备开始新一轮的交锋了。
罗德岛诸人确实是被塔露拉的发言雷了个外焦里嫩,才会导致长达几分钟的集体沉默,倒不是很多人都和阿九一样看得透彻,要是真有这么多能人,不说改变世界,起码罗德岛不会是现在这个鸟样,单纯就是塔露拉这番发言里的中二之气浓得有点儿冲鼻子。那感觉就好比事业有成的社会人带着老婆孩子吃开封菜,突然冲进来一个二十啷当岁的小年轻,冲着店员大喊了一声“异世相遇,尽享美味”,而这个人还一点儿也不尴尬,那社会老哥就只能尴尬地用脚趾抠地板了。
中二不可怕,可怕的是中二还要到别人面前秀,某种角度上来说,塔露拉其实还是蛮有资格当领袖的——毕竟脸皮薄的人也压根儿干不了这行不是?
至于她话里的内容,倒是有不少人表示一定程度地赞同,在泰拉一有什么事儿就甩锅给这片大地也算基本操作了,“错的是世界”这种思想可以说四处蔓延遗毒无穷。
阿米娅深吸一口气,她这个真正中二年级的孩子倒是早从中二毕业了,趁着大沉默术效果还没过去,小兔子开动脑筋仔细思索了一番,整理了一下因为赶兔子上架而比较混乱的思绪,女孩儿觉得,塔露拉虽然中二了点儿,但这个脸皮厚度着实惊人,演说技巧看上去也相当不俗,再加上凯尔希之前还通过气,【黑蛇】是个极为擅长玩弄话术的雄辩之人,所以如果只是单纯反驳她的理论,小兔子觉得,以自己这缺乏大场面锻炼的水平,多半不是龙女的对手。
既然如此,不如就来个反其道而行之?
“能详细说说你的计划么,塔露拉小姐?”阿米娅最终选择了欲擒故纵,让塔露拉继续自由发挥下去,好从中找到真正的致命破绽,“这是这种没有力量的话语,并不能改变什么,你我都清楚这一点,组建整合运动,攻陷切尔诺伯格,随后剑指龙门,塔露拉小姐应当有着详尽的计划,用来实现自己的理想,我猜得没错吧?”
“我只是【容器】,【容器】是没有理想的!”塔露拉继续中二,“用这副空无的躯体去接受人类的愿望,去实现他们所希望的事,这才是我要做的!”
“那么,我可以理解为,塔露拉小姐是站在乌萨斯帝国全体国民,而非乌萨斯感染者或帝国政府这样单一的立场之上么?”
“不,只是如此狭隘的眼光,可称不上是合格的【容器】,我是站在全人类的立场上来到这里的。”
“那就请具体说说吧,您的计划和方案,我相信在场的各位,以及通过转播观察着这里的诸位,都一定很想知道。”
“……”
“不能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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