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次男
四个熟悉的“棺材板”从空中砸落，想要拦一拦塔露拉疾奔的脚步，只要争取出一两秒的时间，就能让凯尔希进入机舱，之后Mon3tr就可以自己跳楼跑路了，撤离行动圆满成功，然而即便四块宽大的棺材板组成了一堵墙壁，塔露拉却也只是身形一闪，就将之跳过，仿佛直接穿墙了一般，根本没有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
“吼！”Mon3tr怒吼一声，伸出利爪上前阻拦，塔露拉只是镰刀一挥，就将巨兽剩下的爪子全部斩断，镰刀顺着惯性转过一圈，便扫向凯尔希的腰间。
眼看老猞猁就要被缠绕着火焰的镰刃一斩两段，空无一物的角度中突然冲出一个人影，合身撞在了塔露拉身上，龙女此时正是一个双脚离地，恶龙扑食的状态，陆战过程中又没有启动飞行技能，饶是她武功盖世天下无敌，也不可能完全无视这一股冲击力，手中的镰刀这便失了准头，从凯尔希头顶飘过。
幸亏凯尔希反应及时，摆了个飞机耳，不然耳朵尖上那两撮标志性的黑毛多半是保不住了。
有了这样一个空隙，Mon3tr便奋力一甩，把凯尔希也扔上了飞机，随后便信仰之跃跳了楼——虽然一直是反重力漂浮的，但这货确确实实不会飞。
“浮士德？！”安全落地的老猞猁第一时间大声喊道。
第五百二十九章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浮士德？！”凯尔希刚站稳脚步，就立刻跑到飞机舱门边上，呼唤起了陌生的少年。
二人之间连话都不曾说过，激烈的战斗中，凯尔希甚至一度遗忘了少年的存在，她也从未设想过，生死攸关之际，居然会被这个陌生的少年救了一命。
地面之上，少年用弩弓遥指着塔露拉，面对令一众强者都无计可施的怪物，瘦小的身躯依旧凛然无惧，那孑然一身的背影明确地告诉着旁观者，他已视死如归，他早有觉悟，一贯沉默的男孩儿没有回应凯尔希的呼唤，只是对身后的飞机轻轻摆了摆手，双方本就不熟悉，也没必要多浪费口舌说什么煽情的话语。
当少年决定站出来的那一刻，他对未来的选择已然明了，这种时候，语言就成了一种非常多余且无聊的东西。
“凯尔希医生，我们走吧。”深深地看了一眼陌生少年孤独的背影，在飞机螺旋翼的噪声中，灰喉大声喊道。
“诶！”凯尔希用力锤了一下机舱壁，哪怕二人素昧平生，不可能救下少年的事实依旧让她感到痛苦，她不是不识大体之人，很多时候，她都愿意去充当那个作出决定的“坏人”，把造成牺牲的责任和因此产生的怨恨全都揽到自己身上，但这不代表她不会因为这一次次无奈的决策感到愤怒和悲伤，再怎么看遍世态炎凉生离死别，她也还是个人，还是有感情的，如果不是饱含着对世界、以及对这世界上每一个生灵的深沉爱意，她是不可能一次次在手术台边坚持下来的。
很多时候，她都会显得冷漠无情，用机械化的方式进行决策，把一切感性化的因素都变成理性的利益考量，然而在这无情的面具下，她却又比任何人都要博爱。
“凯尔希医生……”凯尔希身上的痛苦情绪，就连灰喉也被感染了。
“爬升高度，我们撤。”无力地挥挥手，凯尔希最终还是做出了“无情”的决策，选择抛下主动断后的少年，“医疗干员有过来么，急救物品有没有携带？”
“有的，考虑到这边的情况，已经提前做好准备了。”作为罗德岛内的“靠谱”人士之一，灰喉年纪虽小，但办事方面已经非常让人放心了。
“做得好，让医疗干员们过来，准备急救！”
“急救？”
灰喉回头看了一眼两个躺在地板上的“伤员”——霜星身上插着好几处源石晶片，看着挺吓人，但归根结底属于皮外伤，她本人的精神状态看上去也还OK，似乎完全没必要在机舱这种糟糕环境下进行急救，万一感染了未免得不偿失，而龙警察则完全是一副没必要抢救的状态，胸口那么大一个血窟窿，说不定已经死翘翘了。
“别浪费时间，她还活着。”凯尔希都不用看就知道灰喉在想什么，这情况任谁都会觉得龙警察已经挂点儿了，如果不是之前摸到了女孩儿的脉搏，就连她自己也会做出这样的判断，导致这种反常现象的原因可以留待以后再讨论，既然人还有一口气，那就必须把她从阎王爷手中抢回来，冥土追魂凯尔希可不是浪得虚名。
——只要人还没死透，到了她手里，那就想死都难了。
“我知道了！”虽然不明就里，但灰喉还是立刻去招呼随队的医疗干员了。
地面上，看到飞机缓缓合拢舱门，抬升高度，准备三十六计溜之大吉，塔露拉镰刀一甩，扔出一道火焰，逼着身后打掩护的【好男孩】不得不机动规避，让掩护火力停止了一段时间，便要展开翅膀，去追击【坏家伙】号，这已经煮熟了抓手里送到嘴边的鸭子，还能让她飞了不成？至于浮士德，根本就不被她放在眼里。
一个主动暴露在阳光下的狙击手，已经失去了自己最锋利的獠牙，即便他手中仍然拿着枪，也不再具有隐身时那般巨大的威胁了。
更别说对于塔露拉而言，这把枪根本连破防都做不到。
“别动！”然而不被塔露拉放在眼中的少年，却有着威胁前者的魄力和胆识，“如果你敢动，我就立刻炸毁这里，我们同归于尽。”
男孩儿的手中，赫然握着一个遥控器，上面甚至还有一张某蟑螂精的大头贴纸。
“哦？”听少年这么一说，塔露拉倒是不急着去追击【坏家伙】了，说到底，她现在并不把逃走的几人当做威胁，之所以要去追杀后者，不过是出于一种猫捉老鼠似的趣味罢了，如今眼前似乎出现了更有意思的猎物，那她也不介意先换个目标，横竖都是玩儿，跟谁玩儿不是玩儿呢，“你难道以为，这样的力量就能威胁到我么？”
男孩儿沉默地摇摇头，隐身暗处，旁观了战斗的全程，他很清楚W布置的炸弹不可能伤到塔露拉，最多是将其掩埋废墟之中，拖延一下她的脚步罢了。
“那究竟是谁给了你勇气，用这种垃圾来威胁我，伊诺么？”塔露拉一甩手，用镰刀指向自己一手养大的少年，仿佛彼此是陌生人那般。
“停手吧，塔露拉姐姐。”久违的，少年叫出了那个熟悉的称呼，那个被“领袖”二字所替代，渐渐深埋于记忆之中，如今提起，居然已经让人感觉有些陌生和晦涩的称呼，喉咙中仿佛堵塞了什么东西一般，让这个称呼变得极其难以出口，但男孩儿终究还是说出来了，“你已经失败了，我们也都失败了，一切全都已经结束了。”
“结束？不，一切才只是刚刚开始，这不过是一场伟大表演的序幕罢了，看不到未来的你们，埋葬在这开篇的废墟中，便是最好的归宿了！”
“也许这的确是我们的归宿。”少年淡然地摇摇头，“但未来的主角不是你，也不会是你，塔露拉姐姐，你也一样该退场了。”
“你说什么？”
“你已经失败了，塔露拉姐姐，回头吧，阿丽娜老师不会希望看到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我能听到，老师的在天之灵，正在为你而哭泣。”
阿丽娜？！
“老师她，一定正在为你而哭泣，老师那样温柔的人，绝对不想看到你变成这样，结束了，塔露拉姐姐，就当是为了老师，为了伊诺，答应我，回头吧。”
塔露拉，答应我，你……不可以去憎恨……任何人……
“你……啊？！”塔露拉突然惨嚎一声，手中的巨镰摔落地面，痛苦地紧紧抱住了脑袋。
“我……答应……过……她的。”一字一顿的，塔露拉艰难地呢喃着，仿佛在噩梦中挣扎，“我……答应过，她不许……我……憎恨……任何人，我……答应……”
那一个风雪交加的夜……
那一声声无助的悸哭，一声声绝望的呼喊……
那一具在自己背后，渐渐失去温度的身躯……
那段仿佛无比漫长的道路……
以及那在耳边低声徘徊的，极尽温柔的话语，那个人生命中最后的声音……
塔露拉，你不可以去憎恨任何人，他们不是你的敌人……你的愤怒可以点燃这片大地，所以……你不可以……憎恨……我……不想……你去憎恨……
萨沙……伊诺……好好地教导他们……
还有……好好的……活下去……
我……不想死……
自己明明应该记得这一切，明明应该永远铭记，可是……自己却全都忘了，记忆宛如融化的雪花般消失，可如今回想起来，却又是那般清晰而刻骨。
那份痛苦依旧深刻，宛如用一般锈蚀的钝刀在心脏上切割，痛苦到让人无法呼吸。
一幕幕画面历历在目，恍如昨日，年轻的德拉克似乎从未从那个雪夜中走出来，她的灵魂永远地留在了那里，留在了那条无比漫长，仿佛永无尽头的道路上，从那时到如今，她的心一直在那条崎岖的道路上艰难地跋涉着，视线早已因疲惫而模糊，无边无际的黑暗汹涌而来，要将在荒野上孤独呐喊哭泣的身影彻底吞没。
然而在这绝望的黑暗中，却始终有一束微末的光，照耀着独行者的身影，为她指引前进的方向，虽然已经黯淡到难以察觉，但却始终不曾熄灭。
几乎已经被孤独彻底吞噬的女孩儿伸出手，试图想要去抓住那一抹一度被黑暗所掩盖，如今又重新挣扎着闪亮起来的光芒。
她曾这样努力追寻过，如同溺水之人寻求救命的稻草……
不止一次……
这一次，光芒似乎回应了她的渴望，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她。
“阿……丽娜？”模糊的视线，已经看不清手的主人是谁，或者说，手的主人是谁已经不再重要。
“都结束了，塔露拉姐姐。”男孩儿抓住了那只无助的手，这只沾满无数罪恶和血腥的手，居然那样柔软，似乎还是如往日一般温柔。
但少年明白，即使这只手还有着昔日的温度，但彼此已经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轻轻拉开遮掩住嘴唇的领口，少年张口，低声清唱起了从那个已故的埃拉菲亚女孩儿口中学来的歌谣，他的嗓音嘶哑，歌声并不如昔日的同伴那般动听，但他还是在努力地歌唱着，仿佛这样，就能找回昔日的光景，找回那些年在冰原上，一群伙伴围坐在温暖的篝火旁边，虽然生活艰苦，但却充满幸福和希望的时光：
黎明的时候~~你带着伤口与朝露擦身而过~~
风尘仆仆~~精疲力竭~~
太阳漠然照着你的伤口~~前方的意义并非全然无惑~~
也不知此路何其漫漫~~
…………
不知何人谱写，不知何时开始传唱，嗓音并不优美的少年努力歌唱着传统的乌萨斯民谣，看向面前少女的眼神中，没有仇恨，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深沉的温柔。
他紧握着少女的手，另一只手中，炸弹的遥控器缓缓抬起。
一切都应该结束了，塔露拉姐姐，你说得对，这只是一场盛大表演的序幕，但是，属于你我，属于整合运动的舞台已经谢幕了，你失败了，我们也都失败了。
我们全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未来的舞台上，不会有属于我们的位置，阿丽娜老师，还有伊诺，她们在那个世界，一定很寂寞吧？
最后一眼，少年遥望天边，黑暗的天幕下，似乎已经能够看到属于黎明的光点了。
战斗的喧闹声业已沉寂，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自己不甚优美的歌声。
长夜终尽，黎明将至。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伊诺，等我……
没有半分犹豫，少年按下了遥控器的按钮，决定站在这里，决定挡在塔露拉面前，他早有觉悟。
即便自己的献身并不能奈何塔露拉，他也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萨沙？！”【坏家伙】中，霜星似乎心有所感，强撑受伤的身体，挣扎着趴到舷窗上，还未等她看清下方的景象，就被突如其来的巨大震动掀翻在地。
“轰！”震天的巨响声打破了战斗结束后的寂静，宛如在向这黑暗的天幕发出振聋发聩的怒吼，爆炸掀起汹涌的气浪，连【坏家伙】这样的重型运输机都如风中飘絮一般拼命摇摆着，顾不上身体的疼痛，霜星再次挣扎着爬起身，来到舷窗边，她看到，中央塔的上半部分已经被爆炸的火焰所吞噬，建筑结构正在整体垮塌。
W那家伙……
这样规模的爆炸中，无论塔露拉能否苟活，身陷其中的浮士德是绝对求生无门的，不过对于那个少年而言，死在这里或许才是他所渴求的。
霜星的心中五味杂陈，虽是从冰原时代一同奋斗至今的战友，但她与浮士德之间说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就像她根本不认识对塔露拉无比重要的阿丽娜一般，那时的她沉迷于战斗和力量，单纯地认为能够凭自己的法术打破一切桎梏，除此之外对一切都不甚关心，对塔露拉捡回来的两个小鬼，也只是说过几句话的交情而已。
然而看着浮士德就这样慷慨赴死，她的心中还是难免涌上一股哀伤，或许这哀伤并不是为了浮士德的死亡，而是为了一个时代的落幕。
那个少年，不仅仅是埋葬了自己，他也埋葬了整合运动的过去。
第五百三十章 吾既是大灾变
一声声轰鸣中，整座中央塔的上半部分都被连串的爆炸所吞没，如果这全都是蟑螂精一个人布置的炸药，那霜星真的很想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四次元裙底之类的技能。
考虑到那只蟑螂精翻手就能变出个小炸弹的本事，说不定还真有这种隐藏设定……好吧，这不可能。
霜星摇摇头，甩掉了脑子里不着边际的无聊幻想，这场爆炸的规模确实有些吓到她了，虽然她想不通蟑螂精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好歹也是成长在战场中，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对于常规源石爆炸物的威力，白兔子心中有数。如果想要单纯凭借炸药达到这种效果，需要的炸药得用卡车拉，而且得拉好几车，无论如何，蟑螂精都不可能在避开塔露拉视线的情况下，秘密布置这么多炸药，哪怕她真有一条四次元小裙子，这也是一个极其难以完成的任务。
大概是能量管线殉爆之类的吧……
霜星对移动都市的构造不甚了解，但用屁股想也知道，中央塔这种作为一城之心脏而存在的设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只是一个钢筋水泥的空架子。
W布置的这个后手，几经波折之后，没想到最后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派上用场。
这样的威力，能够杀死塔露拉么？
想到这个问题，因为浮士德的牺牲，女孩儿原本就低落的心更是一点点沉了下去，她希望事情能够就这样彻底解决，老实说，塔露拉作为一个关底boss，真的是相当敬业了，她在死亡线上反复横跳的表现让每一个参战者都身心俱疲，明明只有一人之力，却折腾的整个战场都不得安宁，以当搅屎棍的功力来说，堪称前无古人。
回头想来，仿佛塔露拉才是命中注定的主角，永远打不死的热血小强，参与围攻她的人倒像是成了反派一般。
累了，结束吧，一切都该结束了。
虽然从不相信神明，女孩儿还是忍不住在内心这样祈祷，但理智却告诉她事情恐怕不会就这样结束，浮士德的牺牲多半只能拖延一点点时间。
甚至于，女孩儿的心中还有一些为这样的结果而感到喜悦，实在是非常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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