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角宿一
德尔塔的冷静与从容一瞬间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惊愕。
在这种规模的战斗之中，罗德赌上一切挥出的武具、最后的逆转王牌。
那既不是创世的神剑，也不是救世的圣剑。
却是一柄平平无奇的仪式用短剑。
没有任何悠久光辉的历史，也没有超越神话的性能。
有的只是短小且脆弱的刃身、不利于挥斩的造型……以及质朴纯粹的某种能力。
能够将灵魂与精神从肉体上剥落的魔女怀刀，其名为侵刃黄金[Erosion]。
虽然听起来是相当夸张的特性，但其实它只是魔女在仪式中用来制造使魔、将零注入小动物的短剑而已。
即使当做匕首插入人类的身体也最多是令对方短时间内产生头痛恶心程度的不适，并不能造成任何杀伤效果。
但，对于人类来说如同玩具一般的这把刀，对于存在本身就是混沌的德尔塔却是天敌。
弥散的大恶魔科隆尊。
她们既是一个整体，又是大量的个体。
她能够将自身的力量分割为无数，也能将自身的生命分割为肉体、精神与灵魂的三等分。
这样的德尔塔若是被可以分割精神和灵魂的短剑刺中会产生怎样的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德尔塔勉强地避开要害，让罗德手中的短剑没有插入灵核。
但是在侵刃黄金面前，有没有命中要害根本不成意义。
“可……恶……！”
德尔塔感到自己的力量一点点地失去——
她变得难以控制自身的魔力和思考，浮在空中的态势也一下失去平衡。
“到此为止了，德尔塔！”
罗德一只手维持着将短剑插在她胸口正中央，一边将她撞向了地面。
“不行……我还没有……不会就这样结束！
我没输！不过是区区人类的魔术礼装！看我克服给你看！”
德尔塔额上流着汗、咬着嘴唇，压制着自身系统的崩坏。
虽然光是维持自我就已经几乎无暇顾及其他，但她仍然瞪着罗德并扬起手刀朝罗德劈下。
“我必须实现女儿们的愿望……我必须……在这里打倒你！”
罗德一挥手挡下了她的攻击，随后将侵刃黄金插入更深，全部的刀刃刺入她的胸部中央。
“从刚才开始就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女儿，那不过是你的怨念吧！”
罗德的训斥让德尔塔产生了一瞬的动摇，接下来她脸色暴起、咬紧了牙齿，一只手抓住了少年的脸。
“……吵死了！你给我闭嘴！！！”
德尔塔的手按住罗德的脸，罗德握住她的手腕，两人齐齐摔落在地上。
地面因为坠落的冲击而扬起沙尘。
远远看去就像是小学生打架一般，他们一边扯着对方，一边在地面上翻滚。
就这样一直从地下空洞的中央翻滚到边缘，才完全停息下来。
然后，从滚滚沙尘中站起来的就只有一人。
罗德凛然地伫立在地上，俯瞰着像是被剪断线的美丽人偶一般、毫发无伤却失去生气的德尔塔。
要说和人偶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她依然用那双黑色眼白的魔性双瞳毫不示弱地回瞪少年。
“赢、赢了！那个家伙被罗德打倒了！”
一旁观战的少女们激动地抱在一起。
这一次是千真万确，胜负已分——
至少，这一回合的交锋是以罗德的胜利告终了。
……
……
……
“德尔塔，和我稍微聊聊吧？”
罗德对倒在脚边、完全失去自主行动能力的睡美人说道。
“亚雷斯塔·克劳利……”
面带屈辱表情、瘫倒在地上同时胸口中心还插着短剑的大恶魔诅咒似地喊出宿敌之名。
“事到如今，我不认为与你还有话可谈。如果你是想要羞辱我的话就趁现在，只是等我恢复力量之后我一定会如数奉还。”
说着，大恶魔就一脸不配合地横过头去。
光是驱动脖子就已经花费了很多力量吧？
罗德不禁想到。
“德尔塔，你憎恨人类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被独自丢在灵墓一百年的受伤心灵想必已经不可能矫正吧。因此，我绝对不会否定你的恨意。”
“不是我！是我的女儿们！对我来说不论是人类还是世界，都是些怎么样都好的无关紧要！”德尔塔激动地高喊。
是是是……
罗德叹了口气，没有戳穿真相，而是继续、像是哄小孩一样说道。
“德尔塔，我问你。你的女儿们为什么想要毁灭人类？”
既然你如此宠溺自己的孩子，那么一定能够回答上来吧，罗德用嘲讽脸如此诉说，断了她拒绝交流的念头。
“……因为人类这生物太过愚蠢，简直愚蠢透顶、无药可救。”
“如果说为了自身快乐去迫害他人是愚蠢行为的话，那这世上恐怕没有生物不愚蠢吧。
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并非人类，而是权力[Power]。”
罗德想起自己来伦敦的飞机上读的书籍，现学现卖地说道。
“所谓力量的本质，就是使另一个人感受痛苦。
光是服从还不够。他人若是不受苦， 你怎么知道他在服从你的意志，不是他自己的意志？
权力的意义就在于给他者带来痛苦和耻辱。
权力就在于把人类思想撕得粉碎，然后按你自己所选择的样子把它再粘合起来。
人类或许会伤害世界，错的并不是人类这一物种，而是生物无法好好支配自身力量的本能。
只是，人类稍微比其他生物聪明一点，所以才使得这部份特别明显吧。”
谢谢你，乔治奥威尔老师，这恐怕是我这辈子说过的最有道理的话、是我人生中最闪光的瞬间了。
罗德洋洋自得地心想。
啊啊……小樱看我的眼神都在放光了。
真想把我所有的女人都拉过来听我演讲。
德尔塔显然没想到罗德居然跟他来了一出哲学讲义，她愣了一会，才反击道。
“就算你说得再怎么冠冕堂皇，人类的作为实在太过冷酷、残暴……”
“这是人类改造世界的结果。也因为这样，星球才会在人类登上灵长之座以后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工业革命时代降临这个世界的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
听到这里，大恶魔出现了变化。
她的眉毛一颤一颤，不停抖动。
罗德看准了这个时机，继续追问道。
“灭绝人类以后，你们打算如何统治并改造这个世界？”
“……！”
德尔塔楞住半天，随后支支吾吾道。
“阿、阿尔法她们已经规划好了，只是还没告诉我……”
“她们现在就在你的体内！只要稍微检索一下记忆体就知道了吧！”
“……”
德尔塔哑然。
“哎呀哎呀，该不会是根本没想过吧？”罗德一脸嘲讽。
“……”
德尔塔沉默。
罗德无语地叹了口气，随后说：“其实对我来说也是一样，人类啊、世界啊，都是些琐碎的事。
如果这颗星球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我只会带着自己重要的人离开这里。
剩下的六十亿才我才懒得关心他们的死活。”
德尔塔问道：“既然如此，你何不袖手旁观？你为什么要妨碍我？”
“因为，我有一点想要趁现在告诉你。”
“……是什么？”
罗德以平静的口吻诉说：“现在的你和当初抛弃了你的人——和我没有任何分别。”
说话的同时，他完全不回避德尔塔投来的视线。
“你说我……和你一样？”她生气地睁圆了眼睛。
“只是挥霍着自身的力量而不去思考后果、只是将自身想法强行加诸在他人身上这点，你和我没有什么两样。”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无聊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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