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棋盘上的大伊万
仿佛那镣铐枷锁真的过于沉重，卸下过后都带不走那份煎熬。
这一幕，让轮换时聚在一起的一众千岩军们顿时心底像是堵着什么那般难受。
“这两年里，不知道多少街坊们走过路过这总务司门口，伸长了脖子就想来看他一眼，送东西给他吃，但上边就是不肯松这个口……”
那千岩军说着说着，看着远处孩子那蓝紫色的头发时却又如鲠在喉。
“一般孩子犯了错，哪会遭这种罪啊……都怪他的身份真的是……唉。”
听了这话，众人长吁短叹着又渐渐散开各司其职。
总有些话不兴说，但其实大伙都懂也都理解。
只是放在那孩子身上，总是过于残酷了。
……
梳洗罢，那玉京台前却飞来了一只仙鹤。
祸斗换上了新衫静静地坐在总务司前，等待着胡老备案完毕带他离开。
直到留云缓缓来到他身前时，他都低垂着头沉默得像具人偶。
“……师父，你还是要来劝我认错吗……对不起，我又让您…失望了。”
他的声音有些变形，像是太久没说话以至于口齿不再清晰。
闻言，留云的身子又是一颤。
那正缓缓展开的臂膀僵在了半遭，一双凤眸怀揣忧伤不解地只是望他。
她多想把对方抱着就这么一路回到奥藏山，护他一生周全。
“祸斗没有颜面……再做您的徒弟了，不要在帝君大人那儿……为我求情了。”
这句话，却让她的心一时又形同刀割。
她又如何有颜面去做对方的师父，这璃月仙家奥藏山门下的三个弟子，如今一个眼盲，一个苦于心魔常年卧床不起，还有一个已然物是人非。
她真的想责问上苍，为何她视作亲孩的三个孩子非要沦落至此。
分明都是一心赤诚的善良孩子，接二连三在她的眼底折煞。
“斗儿……莫要再说了，往后璃月已然再无人能够伤你了，为师已经能够驱动那些遗迹守卫去巡视璃月边境，往后再无贼人了。”
她仍是凑上前，将祸斗轻柔地搂入那温暖的怀抱。
“随为师回奥藏山罢，远离红尘喧嚣也好，为师愿护你浮生无虑。”
可分明就在感受到这份温暖的那一刻，祸斗浑身颤得像是被泼了凉水。
再一次的，留云悲哀地看着祸斗竭尽一切地推开了他的怀抱。
那上一次还是在珉林血案时，对方宛如失心疯魔那般歇斯底里的模样。
而如今，哪怕是神志清醒时对方也已然抗拒这原有的一切。
摇了摇头，祸斗微微笑着。
“放过我吧……求求您了……”
在留云那悲痛万分的神色中，缓缓跪倒在地。
动作缓慢地向她轻轻磕头哀求。
在这温暖阳光下，祸斗跪倒之后却没力气再起来。
只是仍是在轻轻磕着，以此来断绝这份刻骨铭心的情感。
这一瞬间，留云终于凤眸泛红。
再一晃眼时已然翩翩飞远，眸中滑落的泪水在阳光下如此刺眼。
她再不敢回头看那仍是跪倒在地的瘦小身影。
她只知道已经再没了资格，去陪伴在对方的身边看他成长了。
只是无人得知的事情是……
此后这奥藏山，也永不会再收任何弟子了。
……
直到微风过了，那地上的人影才艰难地抬起头。
祸斗用泛红的眼眶久久凝望着那已经飞远的身影。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留云在他的心底到底占据着怎样的地位。
但现在他阔别了这一遭，终于是深深地伤到了对方的心了。
“谢谢您……师父，您的怀抱太过温暖了……但我有必须要去的远方。”
他自言自语着，缓缓坐起身子。
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轻喘息着。
良久后，他才似有所感地回过眼眸。
看着胡老沉默的身影，想要打声招呼。
但下一刻，胡老就已经将他轻轻抱了起来。
这一刻老人只觉得眼前的孩子真的很轻，轻得像根羽毛。
就如同最初他冒着雨将对方从路边抱起时那般。
“小斗啊……再过一个月就是海灯节了，两年前那会爷爷给你订的衣服你都还没来得及换上过，今年可就得穿好点让爷爷看着乐呵才行呐。”
他慈祥微笑着，却发现祸斗早已经虚弱不堪昏睡过去。
但他仍是继续说着，想要把托付的事情都尽量多说几遍。
“桃儿这两年里总哀求我带她来见你，为此还气哭了好几次，每次气哭了就跑到祠堂那边跪着一直跪倒深夜睡着，她那么喜欢你，你可不能辜负她。”
“其实归终大人与魈大人也曾来看望过你，而且是最常来看望你的了，不过他们都用仙法隐去了身子，生怕被你发现时忍不住哭泣……”
“还有一个白发的大姑娘直接强闯了总务司，打趴了不少千岩军之后还口口声声说要带你离开，还得是留云，说是那样做会让你罪加一等才劝住了她。”
他一点点说着，半梦半醒的祸斗一点点听着。
“爷爷……如果有一天我要……回稻妻复仇，爷爷会支持我吗……”
那梦呓的声音有些模糊，但胡老听得清楚。
“呵，那就回去复仇吧，君子报仇不是什么令人不齿的事情，这人呐……过去与未来总得至少先肩负起一个，才真正能肩负起另一个，不然会活得很难受的。”
胡老轻声回应着，却发现自己的肩膀被谁的泪水缓缓沾湿。
他微微愣着低下头看着祸斗眼角滑落的泪滴，只是笑着。
“难过就哭出来吧，爷爷真是老糊涂了，你这么一问才忽然也想明白……想要你这孩子肩负起那些沉重的过往，真的是委屈你了……”
他当然知道这些年里祸斗都没有办法哭泣，哪怕是哭也已经流不出眼泪。
这孩子的心已经被磨损到了真正麻木的地步，已经够坚强了。
“爷爷带你回胡家，我还没来得及和桃儿那孩子说你今天出来了呢，她昨天才哭闹累了，现在一定还在睡大觉吧。”
迎着阳光，他那苍老的背影如此笔直挺拔。
让那半睁着朦胧泪眼的祸斗，永远地记在了心底。
……
胡家府邸内，梅花树似乎要比以往更加好看。
胡桃依偎在归终的怀里，听着对方讲有关于祸斗的事情。
悠远到莲花长亭的第一次见面，再到执迷不悟的一纸契约，胡桃都认真听着。
“归终姐姐……那一纸契约，现在已经作废掉了吗？”
她抬起小脑袋瓜问着，梅红色的眼眸里带着希冀。
而归终闻言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在今年的海灯节过后才能算得上失效，岩王帝君销声匿迹的风波还没能完全压下来，最近璃月港外的魔物也因此多有动荡，遗迹守卫们立了大功。”
她蹭了蹭胡桃的脸蛋，低垂着美眸轻声问着。
“桃儿，你不怪钟离他签下了那一纸契约么，姐姐以为你会很生气。”
闻言，胡桃缓缓摇了摇头。
却也不说话地只是把脑袋埋在归终怀里，由着对方轻抚着。
恍惚间，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望见了一抹魂牵梦萦的蓝紫色。
再一抬头时，她已经跳出了归终的怀抱迈开了腿奔跑着，那梅花瓣似的瞳孔里只剩下了胡老那怀中祸斗的身影，跑得是那么快。
但是在胡桃来到胡老身前时，又缓缓慢下步伐捂住了小嘴巴。
因为她看见祸斗睡得是那么疲倦，她不能吵醒对方。
整整两年的日思夜想，却又透过她泛红的眼眶化作泪水带着微笑流落。
“欢迎回家……笨蛋小斗……”
她甜甜笑着跟在胡老身旁，在对方欣慰的目光下悄悄牵住了祸斗垂落的小手，牵得很轻又很紧，像是永远都不舍得放开。
而归终仍是坐在原地微笑着，看着三人的身影向她渐渐走来。
那目光在落到祸斗的身上时，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那般溢满温柔与怜爱，那绛唇也嗫嚅着，泛红了眼眶。
她只知道，以后哪怕是天塌了下来。
她也要把那孩子好好护着。
……
碧水原，地脉枢纽交汇处。
不少丘丘人盘踞在一处，似懂非懂地围绕着古老的图腾跳起舞来。
而透过空间缝隙观察着这一幕的一众深渊法师。
则是聚在了白色城堡的底层，聚精会神地观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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