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棋盘上的大伊万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底出现了这数千年来都几乎未有浮现过的一种色彩。
那是一抹由衷的震撼,即便半晌之后他也同样是平复住了心底的涟漪。
他将千丝万缕元素力传入怀底那还未真正脱离生命危险的老友身上,他也无法否认自己并无法做到理解眼前那庞大得本就让他深觉生平仅见的魔龙为何能有这么可怖的执念。
“此刻莫要再动弹了,我的老友……你伤势不轻。”
闻言,锅巴那有些恍惚的神志这才平复了几分清明。
它抬起头,用一点点痴呆得让钟离都因此双眸紧缩的神色望着对方。
“……你已经尽力了马科修斯,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钟离不再多想,只是抿着唇把眼前奄奄一息的锅巴用金光拢起护住。
而在那最后的关头,那一只颤颤巍巍的小熊掌就这么搭放在了他的手背上。
“摩…摩拉克斯……?”
锅巴眼底的神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退,它似乎也意识到了些什么。
“我以后可能真的回不来了……能陪着你喝这一段时间的酒,很开心……”
它笑眯起眼,像是也已经平静得可以去应对眼前这伟岸男子眼底微不可查的颤抖。
“其实你比六千年前……有人情味了很多,我真的很欣慰……”
“我可以拜托你,善待那头龙的……最后这一程么?我在它身上看到了我们的……影子……”
闻言钟离手底那把贯虹长枪方才准备拾起,却又因后者那一句最为无力的话语渐渐放下。
他沉默不语地抱着怀里渐渐眸光变得呆滞木楞的故友,心底复杂得再说不出话。
那所谓的影子他见了太多,爱人的魔神被磨损到了最后的关头走向举世皆敌的收场并不令人陌生。
所谓珍贵的愿望,到了最后却也会被自己攥碎于指缝。
“若如此能让你心安歇下,便这么做吧。”
钟离呢喃着攥紧了手底的神之心,那下一刻那蓦地自四面八方矗立于峰顶周遭的金光壁障几乎构筑成了一道道遮天蔽日的城墙,在他那琥珀色的眼眸底下随手掌高抬而终于将杜林眼前的所有道路层层阻隔。
这一瞬间,整座雪山的人都能望见那层层阻隔在杜林身前一路绵延的到雪山顶端的六层壁障。
每一层几乎都意味着它要去以命破开,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后的仁慈。
“马科修斯……我仍是只能这般做,如若这只魔龙真的能够做到在此番阻隔下破开我所有布置在前的这六道壁障,它要去那山顶……我也不拦了。”
仅仅是这一瞬间,那可堪震耳欲聋的碰撞声响已然响彻了整座龙脊雪山的所有角落。
那完全由金光浇筑的第一道壁障,在这一刻蔓延开了可怖的裂纹。
应声坠地的杜林嘶吼着抬起血流不止的龙首,宛若疯狂般硬生生又一次飞起撞碎了眼前的金光。
砰然落地的那一瞬间,一道道可怖的炼金陷阱又一次将它撼得身形摇晃。
只是杜林那仍是不肯罢休着朝天咆哮的声浪何其可怖,像是根本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一般只知道拼命冲撞。
这一刻钟离很清楚,若是杜林真的做到了这一步的话那么它已经在渐渐变小的身躯也断然无法将那高塔抬入天穹,而他也绝对再没有任何力气能够用以将对方再次拦下了。
也许对方的愿望真的太过遥远到渴慕了一生,也同样如眼前这般执着平生至死却都未曾触及分毫。
但至少钟离真的已经不会如同以往那般,显得古板。
至少那些不被世人理解的执念,他已经愿意听到最后,学会了静下心去看到最后了。
“……摩拉克斯,它其实,真的很像祸斗那孩子的。”
锅巴的神色渐渐变得木楞呆滞,也无法在做到如同平日那般洒脱了。
“如此这般么?”
钟离点头,又忽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地垂下了头。
他那星眉剑目流露出的竟有几分恍惚,哪怕那很快就被他古井无波的神色缓缓冲淡。
“马科修斯……?”
“……”
不再有回应,像是他那故人的意识又一次力竭睡去。
“那我便酿上几坛,只待你醒来共饮……可好?”
第三百七十三章:将龙脊雪山,夷为平地.
随那一声可堪如若山倾的轰鸣声响起的那一刻,整座龙脊雪山上的人都只是怔傻了那般。
只是睁大着满眼映着那第一道金光壁障的碎片纷飞,那早已馈聋的耳畔嗡响得无声悲凉。
这一瞬间,杜林那似乎已经再寻不出可以平添伤口的庞大身影颤着坠地。
砸落起的那冲天黑雾底一道有一道接连被触动的炼金陷阱像是雷击般接连轰得它不住发颤。
这一撞撞得是那般重,重得在这顷刻间连杜林那断续的龙吼声都沙哑平歇。
刹那间可怖的风浪席卷了整座龙脊雪山,翻覆起的雪浪接连将那还苦苦扎根于山间的松树终于崩断倒塌。
也同样让那狂风吹过,沙沙响着让那发丝掩盖住了钟离的脸色。
钟离看不清脸色地微张着唇,只是低着头怀抱着此刻已然奄奄一息的锅巴。
在这一刻他也终于是抿起了唇,不知是否应该把未兑现的那再会的承诺几度提起。
锅巴那一双铜铃般的眼睛虚弱地半睁着,瞳孔倒映着的钟离与它而言似乎只有全然的陌生与茫然。
“卢…卢卢卢……?”
锅巴像是害怕极了这道恐怖的风浪一般微微挣扎着,可是伤得太重的身体甚至也只允许它做到微微颤抖。
钟离似有所感地回过神,很快就轻轻搂着怀里沉甸甸的小熊用自己伟岸身影遮挡住了这些在这一刻分外喧嚣又分外静谧的狂风,没有再说任何话语地只是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
而锅巴也只是缓缓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太聪明地看着那蓦地落到自己鼻尖的一滴泪水。
它眨巴着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钟离,十分灵性地意识到了对方此刻其实十分悲伤。
“卢~!”那一刻它笑眯起眼的模样,真的很暖心。
即便是锅巴终于遗忘了一切,总有些东西也是岁月都无力去消磨的。
比如现在即便是它的身体再疼,对周围陌生的一切再感到茫然无措,它也最优先希望眼前的人不因它伤心。
“……老友,你说得对,那头巨龙确实像极了斗儿。”
钟离看着远方还在挣扎着缓缓站起身的杜林,目光久久地停落在了对方血流如注着不断颤抖的头颅上。
那儿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马科修斯全力一击几近打碎了骨头的位置,而在刚刚那一瞬间对方宛若是自杀一般的撞击又是狠狠地在那本就经不起任何伤害的位置撞得再无法控制重心。
缓缓站起的杜林睁着两双瞎了的狰狞龙眸,撑着站起的那对前爪像是无法控制重心一般又是向一旁倒下。
在这一刻它甚至不吼叫了,像是一头小兽伤得再没力气去恐吓周遭还会来到的伤害一样无力。
“我打碎了斗儿的信任,也像这堵壁障一样让它歇斯底里着碰了个头破血流。”
“那时我开始懂得了,我知晓的道理应是错的……我已然辨不明我该如何去做到正确。”
钟离自顾自地和那已经听不懂他话语的锅巴开口讲着,声音沙哑。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停在高塔上,也是在这一刻看见了空那借着风浪翻上高塔顶端的那一幕。
“我没有给那孩子带来希望,我也和他一样开始不再把希望寄托于我自身……他口中的那句不再怪我便是我所明白的那一道隔阂,我多么希望世间真的有一种良药可以把一切伤痛抹平如初。”
他看着杜林那挣扎着还在一点点向着下一道金光壁障挪动的庞大身影,倒映在他眼底的是曾几何时祸斗疯了般尖叫着背对他奔逃的身影,因而他终于缄默着原地不再走动。
不再去靠近杜林、像是希望着那一刻自己不再去追赶上那已经崩溃的孩提身影。
又是一道寒风吹过,他回过神低着头地看着怀里不知何时已经虚弱得昏迷睡去的锅巴。
后者那只小熊掌似乎用尽了力气一般搭放在了他的手背上,在努力地安慰着他。
「但是,摩拉克斯……别气馁啊。」
朦胧间,不知是过往那次酒后的画面里。
锅巴也是这般把熊掌搭放在了他的手背上,坐在他身旁满眼信任地看着他。
「如果连你都救不了那孩子的话,这世上还能有人救得了他么?」
往昔的话语回荡在了钟离的脑海,像是这一阵寒风一般啪嗒啪嗒地敲打着他。
「如果那孩子需要时间的话,你就给他争取足够的时间吧~摩拉克斯……有些时候真的只有你才能够做到的,是除了你之外无论是我还是其他人估计拼尽了一切都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放心大胆去做吧~!我们所有人都会支持你的,你不也从不会犯第二次错不是么?我相信就和我们当年走过来的危难一样,只要不放弃……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谢谢你,老友。”
钟离宛若顿悟一般,终于再度睁开了那双再无迷茫的琥珀色眼眸。
不知何时那已然被他轻轻握在手底的神之心,像是响应着什么权柄一般散发着夺目金光。
他只是把目光远远望向了龙脊雪山那巍峨得几乎比璃月境内最高的庆云顶还要惊人的顶峰,脑海浮现出堪破了命运那般清明万分的答卷,那是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事情。
“终儿应当是让谁人带着某些重要任务先一步抵达了山顶,我大抵能猜到她的目的。”
这些时日以来,他早已经用心陪伴着归终与她做到了几分心有灵犀。
那些本是跳脱得令他愣若榆木的念想,如今他也已然能够体悟几分。
而这是名为钟离之人所拥有的珍宝与智慧,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那么剩下的,就是名为摩拉克斯的璃月岩神所应做的事情了。
……
意识模糊的杜林凭着本能终于抵达了第二道金光壁障旁,那颤巍巍的利爪还在无力地想要将其划破。
从它身上流淌的可怖毒血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着这牢不可破的壁障,最终渗出细密的裂纹。
却是在这一刻,它忽然浑身一颤地抬起了歪斜的脖颈。
就这么真的流露出了真正的恐慌一般,直勾勾地向着龙脊雪山顶峰的方向不安地嘶吼着。
在这一瞬间,缓缓缭绕在龙脊雪山高处的一道金光在一点点变得浑厚。
甚至是在不惜以让剩余这五道壁障变得稀薄为前提,在勾勒着一道几近形体都要与它相近的庞大存在。
金光洒落,林间高坡处的倩影微愣着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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