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巍蟹
阿拉吉娜点了点头,走到了上到甲板的费舍尔身边,对他开口说道,
“嗯,但已经被其他船员制止了。我的船员犯了错,对你的伙伴动了手.对不起。”
费舍尔却没应声,他只是瞥了一眼那低头挨训的船员,她脸上负了不少伤口,一边听训,嘴唇也轻轻抿起,颇有一点委婉的委屈意味在里面.
看到了那个船员的神态,费舍尔的心中忽然不可避免地生起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有点不太敢相信的想法。
该不会,是伊莎贝尔先动的手吧?
===23.偏爱===
“.我知道了,现在伊莎贝尔在哪里?”
“她们是在甲板了。伊莎贝尔也没再让其他人进去,应该还一个人待在舱室里。”
“嗯,我去和她谈谈。”
“我和你一起去吧,顺带和她道个歉。”
费舍尔听后却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被帕赫兹训斥的船员,笑着说道,
“还是我一个人去吧,她绝对不是你船员的对手,肯定被揍惨了。纳黎的女士比不得萨丁女国的女士那样坚强,这也是为了照顾她们稍薄的脸面.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实际上,阿拉吉娜也是担心伊莎贝尔会添油加醋地和费舍尔说些什么,所以才想和费舍尔一起去看她,她不想因此和费舍尔产生隔阂。
但看着眼前的费舍尔,她忽的又不相信费舍尔会因为其他人的三言两句就轻信些什么,她相信他有自己的判断能力,自己应该相信他。
于是,她点了点头,站在了原地没跟上去,只是说道,
“好,我在这里等你。”
费舍尔挥了挥手,走入了下方甲板下的船舱之中,舰船下的走廊并不宽阔,两侧的墙壁与房门也全部都是由铁板制成,在靠近链接甲板阶梯的位置,那房间的门口站着老杰克和那三位不断朝着里面偷偷打量的鼠娘。
老杰克叼着根点燃的烟卷,对着费舍尔往房间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伊莎贝尔就在房间里面。
费舍尔却先没回应,反而是看着他口中的香烟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是什么牌子的烟,味道真怪,你哪来的?”
“北境的什么鬼牌子,我也不清楚,能用就行.是帕赫兹给我的,想用找她要去。”
听到老杰克对帕赫兹的称呼,费舍尔的脸色有些古怪,本来想要找那个人要一支的想法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意义不明地拍了拍老杰克的肩膀,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敲响了那扇关闭的舱室门。
“咚咚.”
“我能进来吗?”
费舍尔开口询问了一句,但里面却十分安静,一点回应都没有。
等待了一秒,他没再等待,径直推开了房门,还好房门没锁,不然他就要暴力开锁了。
舱室之中的空间还算宽阔,原本这个舱室就是用来当做船员们集体用餐的食堂的,虽然不是饭点,但费舍尔和帕赫兹之前在岛屿上收集的水果都存放在这个舱室角落的另外一间小房间里,用冰王子生成的冰块冻住。
但此时此刻,舱室的外面到处杂乱地散落着破碎开来的水果,就连固定在房间底部的桌椅上都产生了因为碰撞而产生的擦痕,显然,她们是在搬运物资的过程中发生冲突的。
费舍尔的眉头微微一挑,旋即扭头,在房间靠近门的墙壁前看见了穿着船员服饰、双手抱膝缩成一团的伊莎贝尔。
此时,她的脸颊埋在大腿前,金色的长发垂落一些遮蔽了她的面容,但从那金发分开的一点点缝隙间,费舍尔还是在那露出的一点脸颊上看到了明显的青紫色。
“伊莎贝尔。”
听到费舍尔的声音之后,她的身体抖动了一下,但却依旧没抬起头来,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
“费舍尔老师。”
确认她的状态还好之后,费舍尔走到了她的身边坐下,开口问道,
“怎么了,怎么和其他人打起来了?”
伊莎贝尔没回应,只是轻轻捏住了自己的裤子,等到她手指的力道逐渐加深时,她才忽而开口问了费舍尔一个问题,
“费舍尔老师,你恨我的姐姐伊丽莎白吗?”
费舍尔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沉默了一下,随后和她一样靠在了背后的墙壁上,回复道,
“恨,也不恨,但怨恨与不恨的地方却又不尽相同,这是一件令人万分矛盾的事情,即使是我也不能摆脱这种纠结”
他没看伊莎贝尔,只是看着餐厅地上碎得到处都是的水果,
“你的姐姐无疑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对待生命、对待敌人可以毫不留情地举起屠刀,为达目的则不择手段,这应当是我怨恨她的理由。”
“如果我从来没爱上过她,如果当时我从她身边逃离的时候她没卸开防备地直面我的刀刃,如果她能因为我这些年的疏忽同样对我产生怨恨,可能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矛盾的顾虑了.说到底,她的温柔全部都留在了我和你的身上,而享受偏爱的人是没有资格谈客观和公正的。”
“所以,对我来说,说是怨恨她、不怨恨她,不如说我是怨恨我自己,怨恨我对她的亏欠,怨恨我没有早点发现她的错误。”
伊莎贝尔抿住了嘴唇,一点点晶莹的泪滴顺着自己的脸颊滑落,直到落向地面,
“我我也是。这几天我经常梦到姐姐是如何举起刀剑将哥哥和父亲他们杀死的,他们的表情有多狰狞地看着我。但有时候我又经常会回想起她在我发烧的时候一直待在我的床边,如何鼓励我去大学里读书和学习,如何鼓励我和不是贵族的人交朋友、一起出去玩的.”
“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姐姐,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会不会和之前一样幸福,和之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费舍尔老师,在纳黎的大多数学者和魔法师眼中,你都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在我眼中,你更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山岳。可明明是如此优秀的人,明明兄长他们的成就都远远不及你,但他们却非常瞧不起你.”
“你不知道的是,在当年姐姐在狮鹫赛中向全校人公布那个传为佳话的‘万能请求’时,父王和兄长到底有多生气,就像是姐姐是属于他们的所有物一样,就像是这样做丢了他们的脸面一样。他们想要将姐姐和我嫁给谁,又是为了换取什么,我全部都一概不知.”
“我只是被姐姐的身影遮蔽了太多看不见的腌臜,所以我是真的不清楚,对于父王,对于葛德林而言,我和姐姐到底算是什么?”
费舍尔的目光有些放空,似乎也回想起了当年那站在全校面前带着温和笑意宣布那“万能请求”的伊丽莎白,那位看似风光无限的长公主,
一个无父无母的纳黎孤儿,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却得到了一国公主的青睐,简直满足了戏剧中所有定式悲剧的前置条件。
但伊丽莎白并不相信悲剧,规则和定式对她而言只是桎梏,于是她便用自己的意志强行扭曲破坏了那导向悲剧的铁轨。
正如费舍尔所说的那样,享受偏爱的人是不配谈客观和公正的,这才是思绪矛盾的来源。
“所以.我也只是,只是怨恨我自己,怨恨我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其实,刚才她们,那些女国人只是说了一点调侃的话语而已,只是.是关于我家人的,所以我才失控一样地抓她、打她。其实完全.完全没必要的,是我太想发泄内心的烦闷了,是我的错。”
她吸了吸鼻子,随后抬起了脸,此时她那美丽的脸颊上肿了一大片,右脸颊对比左脸至少膨胀了一小圈,左眼被青紫所覆盖完全睁不开,只能勉勉强强地眯起一条缝看向费舍尔。
显然,纳黎娇弱的淑女绝对不会是萨丁女国的士兵的对手的,更何况是这位常年娇弱的葛德林的掌上明珠呢。
人家脸上才被刮了两下,一点事都没有,伊莎贝尔都快被揍成猪头了,这还是刚刚动手就被其他船员拉开的结果,估计再过几招伊莎贝尔人都要被拆了。
费舍尔那看着伊莎贝尔脸庞发楞的表情让她眼中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她有些难过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但一下子又碰到了被揍得发肿的伤口,疼得她一边吸凉气一边吸鼻子,别提有多惨了。
“呜呜.费舍尔老师别看了,真的好痛。”
费舍尔有些哭笑不得,随后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罐子,里面装着不少魔法材料磨成的粉末,还是从瓦伦蒂娜那个富婆手里薅羊毛薅来的,
“别哭了,晚点我给你刻一个治疗魔法,一晚上就好了。”
“真的吗?”
“我是海尔森大魔法师的学生,还是纳黎魔法协会最年轻的高级会员,你觉得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看着伊莎贝尔被锤得傻乎乎点头的模样费舍尔就有点想笑,他摇了摇头,自己起了身,走到了房门口,
“好了,之后我会帮你刻魔法的。至于现在,想必你已经被打醒了,也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不堪一击了。想做更多事、想要之后不怨恨自己的话就好好加油吧,毕竟现在的我们都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不是吗?”
说不清楚上一句话是费舍尔对自己还是对伊莎贝尔说的,他说完之后思考了一秒,竟然得不出答案来,所以只好对着伊莎贝尔说了一句指向更明确的话,
“顺带,知道错了的话就去找那个把你揍了的船员道个歉吧。”
伊莎贝尔委屈巴巴地抿了抿唇,虽然脸上疼得厉害,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
“嗯!”
===24.深夜的交流===
“对不起,是我的错。”
甲板上,肿着脸的伊莎贝尔大大方方地走出了甲板,果断地对着之前和自己发生冲突的船员低了头,说了一声抱歉。
帕赫兹有些讶然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阿拉吉娜,随后又看了一眼同样从舱室下走上来的、抱着手的费舍尔,在确认过他的眼神之后,她才冷着脸瞥了一眼身后站着挨训的船员,示意她做一点回应。
实际上,帕赫兹的眼神并没有传递到那船员的眼中,那船员知识看着眼前伊莎贝尔肿起的脸颊,轻轻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刚刚到后脑勺的短发,随后脸色同样脸色有些不自然地说了一声“抱歉”。
那扭扭捏捏的模样看得帕赫兹就不爽,让她又像是一只巨熊一样吼了起来,
“说这么小声干什么!你还是不是一个女的?!给老娘说大声点,讲到我听到为止!”
“抱歉!抱歉!抱歉!”
在帕赫兹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背之后,那力道似乎打通了船员体内隐藏的桎梏,让她闭着眼睛、挺起了身子重新大喊了好几声“抱歉”。
在远处的费舍尔看着那边的气氛重新热闹了起来,他却依旧靠在桅杆旁边,不断回想着之前伊莎贝尔和自己说的话语,那空洞的金色在他心里不断蔓延冰寒,就连什么时候阿拉吉娜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都不知道。
直到好几秒钟过去,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阿拉吉娜一直在自己身边默默地看着自己,他思索的表情因此消解,转而扭头看着她问道,
“怎么了?”
阿拉吉娜摇了摇头,靠近了费舍尔一些,看向远处的伊莎贝尔说道,
“她的脸上受伤了,我让船医为她冰敷一下.”
“麻烦了,等到晚一点我再给她刻一个治疗魔法,明天就没什么事情了。”
“你会的真多”
“还好。”
然后,他们之间向来干燥却又不尴尬的对话又暂停了一下,阿拉吉娜的目光从远处的地方挪动回他的身上,偷偷地看向了费舍尔那落在身侧的手掌。
这之后,她忽然开口问道,
“费舍尔你不高兴?”
费舍尔有些讶异地看了身边比自己略高的船长一眼,他还以为阿拉吉娜是误会自己让伊莎贝尔道歉所以心中不爽,于是他摇了摇头,解释道,
“没有。伊莎贝尔向船员道歉不是我强迫的,这是她自己的意思,她知道自己做错了”
阿拉吉娜却依旧看着费舍尔,接着说道,
“不是这个.我感觉到,你心里并不高兴,因为别的女人。”
这一下子轮到费舍尔绷不住了,他没想到阿拉吉娜的心思会如此细腻,竟然会察觉到自己在想伊丽莎白的事情。
还记得往年间的纳黎经常流传的一个关于萨丁女国的笑话,是这样说的:如果一个纳黎绅士决定和萨丁女国的女士结婚,还不如学习那些大大咧咧的施瓦利人同样找一个男性伴侣,至少这样还不用出国.
这个笑话旨在讽刺萨丁女国的女士有非常强烈的“大女子主义”趋向,大概和纳黎的传统绅士没什么区别,以梗直和不懂人情著称,但眼前这位传奇的萨丁女国船长却不是这样。
正相反,她的心思其实非常细腻。
想到此处,费舍尔没正面回应她的问题,反而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对了,之前都忘记和你说了。其实伊莎贝尔她是葛德林王室最年幼的公主,而我们这次离开圣纳黎也并没有得到她亲生姐姐伊丽莎白的允许.想必我们现在正在被纳黎花重金通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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