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泗玖
“不会。”
忤逆了雇主的松雄会有什么下场，这种事稍稍思考一下就能想象出来了。
对此绫小路完全没有兴趣，可这个男人似乎非要让他知道不可。
“松雄告诉了你这所学校的存在，然后无视我这个亲生父亲的意思擅自办了入学手续，这种可恶至极、不可饶恕的行为当然得受到惩罚。”
通过沉重的语气和视线，让听众自己主动去往坏的方向去想，以此来施加心里上的压力。
可绫小路只希望这无聊的对话能快一点结束。
“你应该已经想象到了吧，那家伙已经被我解雇了。”
“这是合理的判断。”
在绫小路的记忆中，松雄是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年男子。
他非常会照顾别人且和蔼可亲，是小孩子们都会喜欢的类型。
而他本人直到四十岁才有了孩子，作为代价妻子却是难产而死，因此松雄对其十分疼爱并独自抚养长大，平时也总是挂在嘴边说那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虽然绫小路没有眼前见过那个儿子，但听松雄说过对方每天都努力学习，想要今后出人头地向父亲报恩。
当时松雄的笑容，直到现在也深深地刻印在记忆中。
“你也知道吧，知道松雄引以为傲的儿子。”
眼前的男人仿佛会读心术般，一下子就看穿了绫小路正在想的事情。
“他和你是同龄人，靠着自己的努力通过考试难关，并且漂亮地入学了一间有名的私立高中……不过，他现在已经退学了。”
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口，但这话里暗含的意思很明显。
作为对松雄的惩罚，取消了他儿子的入学。
这个男人就是能做到这种不讲理的事。
“松雄的儿子是很坚强的孩子，就算被心仪的学校退学，他也没有自甘堕落，而是马上就入学了其他高中并试着重新站起来，所以我也决定要尽我所能，无论他儿子要去哪所学校，我都会去阻挠并最终让其放弃了上学的念头，至于松雄也是一样，我在他的圈子里四处散播恶评，不让任何人雇佣他，就结果来说他的儿子失去了未来，他也变得没有工作。”
听完了这些，绫小路的心中无悲无喜。
老实说，如果这个男人只是为了讲这些而跑来这里，那实在是很无趣。
不过，绫小路很清楚对方并不是想让他感到愧疚才说这么多的。
“那家伙背叛了我，付出代价也是应当的。”男人继续述说着漫长的故事，“可松雄好像比我想的还要看不开，他原本就是一个很有责任的温柔男人，妻子早逝的他唯一的牵挂就是儿子了，所以他应该很苦恼自己轻率的行为葬送了儿子的未来，为了拯救儿子，他恳求我别再出手，作为赔偿他在上个月引火??了。”
听起来这好像是责备由于绫小路的关系，才害得松雄和他儿子走投无路。
可其实两人都知道这毫无意义。
男人只是想向儿子表达一件更加直接的事——如果你惹怒我，我就会毫不留情。
松雄的下场不过是用来杀鸡儆猴，用来警告白屋其他的工作人员。
从这点来看的话，这个男人反而是说了多余的话。
他暴露了白屋目前的不稳局面。
“哼，帮助且照顾你的男人都死了，他的儿子也只能靠打零工勉强糊口，而你对这些好像一点兴趣都没有。”
虽然嘴上说着讽刺的话，但男人的嘴角却是微微上扬。
大概是很满意自己的最高杰作并没有变质吧。
“都说完了吗？我想回去了。”
“清隆，才一阵子没见到你，你变得可真多，那一年的空窗期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你决心进这所学校的？”
男人正是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前来追究的吧。
绫小路淡淡地道：“或许我在白屋是接受了最棒的教育，身为高一生的我所掌握的知识量就远远超过了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正因如此我才会不小心发现一些事情，我才会开始想要学习你觉得无趣而舍弃的‘世俗’。”
“你果然是被松雄毒害了。”男人冷哼一声，“你在这所无聊学校的经历，我也找人稍微调查过，单纯从能力上来说，你无疑是最优秀的，可正是因为‘世俗’的存在，你永远无法复刻在白屋时的表现。”
身为白屋的创始人，他自然明白最高杰作，又或者是所有白屋生都有的缺陷。
那就是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下，很容易失控。
一直以来，这些白屋生都在单一的系统下生活着，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拿到更高的分数。
可这也造成了他们的心智不成熟，往往不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你说这里无聊？也不全然啦，这所学校也一样是在培育人才，这个地方或许可以找到人是否平等的答案，我觉得还蛮有趣的。”
“哼，原来你完全是搞错了。”
男人一脸不屑地反驳着绫小路的话。
“听好了，这里或许是有一两个厉害的学生，可这是天生或者偶然的产物，每个地方都有可能出现，并不是在这里后天训练出来的，你信不信如果我和你是同龄人，就算我的能力远不及现在的你，我也照样能轻松把你玩弄于掌心。”
“或许如此吧。”
绫小路既没有认可也没有反对，但这并不是出于‘认真回答也没意义’这样的理由，而是单纯的不知道。
因为眼前的男人并没有夸大其词，只是在说出实情。
他虽然不是什么等闲人物，却也很难算得上是一个天才。
学业十分普通，毕业于一所没什么名气的大学，运动神经和大多数人一样，妻子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可最终他却是取得了超越周围所有人的成就，其地位一时甚至能够足以撼动国家。
这一切都来源于他那比谁都强烈的野心以及不肯放弃的斗志。
以前的绫小路经常会怀疑，单凭这两样虚无渺茫的东西，普通人真的就能赢过那些天才吗？
可自从来到这所学校后……最近渐渐有了点实感。
男人继续说道：“那样的人物终究是少数，这里更多的还是乌合之众，你的班上应该也有才对，那种无可救药的底层垃圾。”
“就算是乌合之众，说不定也能和天才站在同一个擂台。”
“你要是真的那么希望，就更不应该忤逆我的方针。”
“话题可以结束了吧，你应该也有发现我们的对话永远只是两条平行线。”
绫小路判断继续聊下去也只是废话，差不多该回去了。
就在这时，接待室的门被敲响了。
“打扰了。”
伴随着温和的声音，房门慢慢被打开，接着出现一名起来四十几岁的男人。
“好久不见，绫小路老师。”
这名未知的访客深深低着头打起了招呼，其景象犹如下属面对上司一般。
“……坂柳，真是张令人怀念的面孔啊，差不多七、八年没见了吧？”
“是啊，自从我继承父亲的理事长职位以来就没再见过了，真是时光飞逝。”
坂柳理事长……就是B班那个坂柳的父亲吗？
绫小路立刻将两者关联起来，而且从上面的对话可以得知，这位理事长似乎曾经也是白屋的相关人员。
这么想着，对方忽然看向了他：“你就是绫小路老师的……我记得你叫清隆吧，像这样直接对话还是第一次吧。”
……直接对话？
之所以用这种拐弯抹角的说法，或许是因为以前就见过吧。
只不过和他的女儿一样，估计都是隔着玻璃进行单方面的观察，否则绫小路不会没有印象。
“老师，我从校长那里听说了，您打算让清隆退学呢。”
“没错，既然家长这么希望，校方就必须马上执行。”
如果理事长和校长一样是个会屈服于权力的人，恐怕情况就会陷入绝境。
好在绫小路的担心是多余的。
“您说的不对。”坂柳理事长毫不犹豫地否定道，“学生的父母确实有很大的发言权，可学生本人的意见也应该受到尊重，你有想过要退学吗？清隆君。”
“完全没有想过。”绫小路立刻回答。
“真是场闹剧，坂柳你也变了呢，过去赞同我的那个你去哪儿了？”
看来这两人果然有着很深的渊源，不能单纯用敌人或者朋友来概括吧。
“我现在也依然很尊敬绫小路老师，可我就是因为赞同我父亲的想法才继承了这所学校，这点您是最明白的吧？从我父亲那时候开始，这里的方针就没有任何改变。”
“我不打算否定你的做法，可你要知道清隆是能改变日本未来的存在。”这男人又在开始自说自话了，“即使是那些失败品，他们各方面的能力也远超其他学校的同龄人，一旦我的计划能够成功，所有的孩子从长大到成才只需要花费极短的时间，这个世界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举例来说就像新闻上经常报道的那样，某某神童在小学生的年龄就考上了名牌大学，而这就是白屋的终极目标。
让所有接受教育的孩子都变成天才。
这项计划目前还处于实验阶段，是一场着眼于五十年甚至一百年以后的战斗。
本来作为目前唯一的合格品，绫小路肩负着身为最高杰作的使命，也就是让实验品能够进行量产。
可他才不在乎什么日本的未来，毕竟一百年之后都变成骨灰了，别人的想法更是与他无关。
“抱歉绫小路老师，我很明白您的想法，但我……还是无法答应您，我想要用自己的办法去改变社会。”坂柳理事长缓慢却又坚定地说道。
“哼，你这里只能诞生偶然的产物，大部分只不过是碌碌无为之辈，和其他学校没什么两样。”
虽然话语很强硬，但男人应该意识到自己没法乱来。
他已经无计可施了吧。
“或许是这样没错，但我不会改变我的想法。”
“随便你，反正你的学校对我来说也不是没有用处。”男人意味深长地道，“毕竟偶尔也确实会出现有用的家伙，就像你一样，说不定哪天就会对我的计划有所帮助。”
坂柳理事长闻言苦笑了一下，没有做出回应。
“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男人从沙发上站起身。
“您打算做什么呢？如果做出太粗暴的举止……”
“我知道，我没打算在你的地盘硬来。”
话虽如此，实际上并不是放弃，而是改变了思考模式吧。
这个男人最擅长的就是这种方面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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