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椒虎皮肉
三日后，一场由辛尤里和九大自由贸易联邦之间的和平协议在距离自由湾上百里格的多斯拉克海签订。
签订的双方是辛尤里的大臣布利安以及联军统帅、瓦兰提斯葛梅兰家族族长之子的马恩利。
这份协议规定：
一、九大自由贸易城邦承认辛尤里对阿斯塔波、渊凯、弥林所有权，认可索隆王统治自由湾（原奴隶湾）地区的正统性、合法性。
二、永不侵犯条约。九大自由贸易城邦和辛尤里约定双方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不得以任何理由开战。
三、商贸互助条约。双方承诺允许通商、开放港口贸易，允许合法商人在彼此地区从事合法商业活动（不包括奴隶贸易），统一规定商业税金。
四、公民人身权约定。除因犯罪等客观因素，双方不得以任何形式侵害彼此公民人身生命安全，相关审判权归原属地所有。
五、允许双方文化交流自由，不得已任何形式阻扰文化传播。
……
这次协议详细签订了共计五大条约，十七项小条款，在政治、军事、商业、文化、人文方面都有所约定，因其主要阐述自由湾的归属和双方贸易协定，又因为其短暂的和平（一年后，自由贸易城邦和辛尤里再度爆发战争），被后世史学家称为《第一次自由贸易协约》。
低矮的土丘之上，几名骑士驻马而立，除去为首的一人，其余诸人以落后一个身位的距离一字排开。
在他们下方不远处，一场关系到未来多斯拉克海局势的协议正在签订当中。
“卡奥，我们为什么要放过他们，只要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完全可以将他们全部留下。”多罗终于忍不住问道。
战争打到这里已经很明显，对方只是一只空有体型的巨兽，在得不到任何补充的情况下，最终的下场不过是被狼群一点一点撕咬吞食。
“对方有十五万人，我们即使获胜也会损伤严重，这对初生的辛尤里不利。而胜利并非只有通过战争，有时候其他方式一样能够达到目的。”索隆王的话传达到一众将军的耳中，让他们露出思索的表情。
“走吧！这次已经足够，下一次，就不会只是这样了……”王转身，草原的风吹起他身后的披风，高高扬起，阳光照射下他的背影无比伟岸。
众将军沉默无言，他们拉动缰绳，追随王的足迹，在辽阔的多斯拉克海上策马狂奔。
经过一个多月的十几次遭遇战，九大自由贸易城邦的联军以一种虎头蛇尾的方式结局，上万人永远留在了多斯拉克海上，损耗的物资更是数不数胜，而它留给城邦人民的，只是一份屈辱的所谓和平协议，以及一种全新的商业环境。
来自各大自由贸易城邦的商人们忽然发现，奴隶不再是奴隶湾最火热的商品，来自自由湾的麻纸、烈酒、肉脯、弯刀、羊毛衫成为城邦民众的最爱，防震厢式马车、水晶玻璃瓶装香水、神奇透气丝袜成为达官贵人和巨商的座上宾，而一把来自自由湾的强弩，往往能让一名武士掏出全部身家购买。
每一天，都有无数来自各大贸易城邦的商船远道而来，商船船长们带来密尔的蕾丝、一箱箱产自夷地的藏红花、亚夏的琥珀与龙晶、葡萄酒、斑马皮、辛香料、大把的黄金以及奴隶换取自由湾的最新产品，只要来回一趟，就能赚到数倍于以往的巨额利润，商人们几乎疯狂追逐着这里的一切。
因为商队的活跃，带动了周边商业的繁荣，酒馆、妓馆、旅店、赌场、武器店相继在码头建起，巨大的天棚遮盖下，码头色彩缤纷、人声鼎沸、百味杂陈。
码头区就是个大市场，不分昼夜都在买卖，这里出售来自东大路各地的货物，但只有通过距离码头一里格远的官方大市场才能买到最新辛尤里出品的商品，周边旅馆的住宿费用都贵得惊人，但仍挡不住商人们抢先一步的欲望。
黄脸的男人像耕牛一样弓着腰，他们小心翼翼躲开港口卫兵的搜查，用发音古怪的瓦雷利亚语和手势比划交易，售卖流落在市场上的宫廷之物。价格远比官方便宜，当然也十有八九是假货。
酒馆里，经常可以看到商人和水手、佣兵和农民、码头工人以及游吟诗人同桌喝酒，他们一边讲述了各大城邦的奇闻异事，一边讨论着“研究院”最新又出了什么新产品，他们讨论得如此热烈，以致连空气里都似乎弥漫着钱币和食物的香气。
在这里，十枚金马克能换取一瓶精装香水，带到城邦能卖出二十金马克的高价，但一个拥有打铁技能的奴隶铁匠，在自由贸易城邦可能只值五枚金马克，却能在这里换到价值五十金马克的商品。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伟大的索隆王颁布了一条法令，任何能送来拥有技能奴隶的商人，都能得到十倍的回报。
商人们为此疯狂，他们不顾总督的禁令，通过一切方式购买一切能买到的高级奴隶，并不辞辛苦操作着商船，将他们送到自由湾的辛尤里。
对于曾经的奴隶，辛尤里一律赐予自由，并给于他们全新的身份以及足够食用一个月的食物。当然一个月后，就需要他们自己用双手获取食物和财富。
年幼的孩子或者老人（很少有奴隶能够活到老年）又不同，他们会送到专门的场所，接受辛尤里的教育。
当这样的消息传回，对还戴着枷锁的奴隶而言，辛尤里就是传说中的圣地，每一天都有奴隶试图逃亡，虽然他们大多数失败，但还是让奴隶主感到无比愤怒和恐慌，他们诅咒、恐吓、甚至杀戮，却挡不住向往一颗自由的心。
为此，自由贸易城邦几次派出使节出访辛尤里，请求索隆王收回成命，每一次都被王一口回绝，到后来干脆连使节的面都不见。
王除了重视技术人才，在他的国度，武力出众者和拥有智慧者同样备受尊重，曾经奴隶主留下的斗技场彻夜不休，公民们无比热衷于比赛，无数来自各地的武士云集在这里，他们通过比武赢得荣誉和赏金。
索隆王命令在三座城邦各建立一座王国图书馆，里面收藏了各个城邦、不同民族的书籍，虽然数目只有仅仅数百册，都是麻纸抄写而成，但其中的数目一直处在一个快速增长的过程。
与此同时，王还颁布法令，国内任何年纪大于四岁的幼童都必须接受教育，一直持续到十岁，在此期间一切费用均由辛尤里承担。
这样的规定，在当时是不可思议的，任何一个统一王朝都没能做到。
索隆王凭借他至高无上的威望强制推行这一政令，辛尤里的民众把王奉若神明，他们自愿将孩子送去学习，反正吃喝不愁，王国还有补贴。
这一次，就是一直觉得王执政苛刻的博学者也大唱赞歌。
“多么仁慈而富有远见的英明之君啊！”
第36章 无面者
迷雾在面前退散，船首分割了参差不齐的灰色幕帘。商船劈开灰绿色水面，风帆犹如翻腾的紫色翅膀。
一排岩石山脊从海面骤然升起，陡峭的坡道上覆盖着士卒松和黑云杉，但正前方有个缺口，百米高的泰坦巨人石雕矗立在此，眼中闪光，穿戴着青铜战裙和铠甲，头戴冠饰半盔，飘荡的头发为染绿的麻绳，眼睛是两个山洞，大火堆在其中燃烧。
这里是布拉佛斯，厄索斯大陆最西北端的城邦，由一系列岛屿组成，是狭海和颤抖海交汇的地方。
来人并未有多欣赏这一奇迹，他们从下方的地峡经过，双层桨叶平稳划动，海水被搅拌成白色泡沫，经过一片广阔的青绿色水域，矗立在水面中央的即是市区，宏伟的拱顶、高塔和桥梁向四面八方伸展，呈现灰色、金色和红色。
商船仿佛无声的幽灵快速穿过，一艘小船从上面放下，随着船桨的滑动，商船越来越小，城市越变越大。
入口处是一个港口，纷乱杂陈地挤满了码头和船坞，其中不仅有来自伊班港的大肚子捕鲸船、来自盛夏群岛的天鹅船，还有许许多多本地划桨船。
越过港口，灰色石屋排列成街巷，房子建得极为紧密，彼此倚靠。高大魁梧的石像排列两边，它们神情肃穆，身披黄铜长袍，袍子上沾着斑斑点点的海鸟粪便。有的石像拿书，有的拿匕首，有的拿锤子。其中一位高举一颗黄金制成的星星，另一位放倒石酒壶，好让水流源源不断地灌入水道。
他们继续向前，经过月咏者神庙、光之光神庙，以及许许多多被遗忘小神的庇圣所，最终来到一个小小的岩石山丘。
山丘顶上有座无窗的深灰色石头神庙，岩石阶梯从门口直通向下面带顶篷的码头。
上去顶上，面前是一对十二尺高的雕花木门，左边一扇由鱼梁木制成，白如骸骨，右边一扇是微微泛光的黑檀木。两扇门中间合雕着一个月亮，不过鱼梁木上嵌的是黑檀木，黑檀木上则嵌鱼梁木。
来人用剑柄敲打木门，发出沉闷的低响，“应许之人而来，凡人皆有一死。”
门从内部打开。
神庙内部是一个宽阔的大厅，几支蜡烛沿墙燃烧，发出微弱的光线，神殿中偶尔有人走过，他们面无表情，脚步轻盈，彼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中央是一个直径十尺的水池，在昏暗的红烛照耀下，黑如墨汁。
一群老妇人跪在水池前方，她们喃喃祈祷，用石被舀起水池之水，平静饮下，然后走入旁边的空穴。
来人知道老人将在不久后归于死亡之神的怀抱。
水池边坐着一个戴兜帽的男人，个子很高，穿着右半黑、左半白的长袍，看不清面目，只有兜帽下微微泛红的烛光。
来人挺直胸膛，右手抚胸行礼，“尊贵的阁下，我奉主人之命而来，求取千面之神的恩惠。”
“这里是安息之地。”兜帽下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他的语气温柔，“神的恩惠只给予命运到来之人。”
“我的主人希望他的敌人早早归于千面之神的怀抱。”
“在布拉佛斯，人们愿意崇拜哪个神就崇拜哪个神……但每条路的终点，都是千面之神。只需耐心等待，敌人尽化枯骨。”
来人对寓言似的话语感到不耐，“生命皆有价值，而我的主人愿意为此付出代价，取走那个人的性命，作为给千面之神的献祭。”
兜帽男沉默片刻，他问道：“那个人的名字。”
“自由湾的索隆王。”
四周似乎蓦然平静下来，只余下火把上的焰苗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阴影中仿佛有不可名状之物于耳边呢喃，于此世倏忽而来，倏忽离去。
来人抖了抖身体，他忽然感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比刚才更加阴冷，粘稠滞闷的湿气在身旁萦绕，沁入骨髓。
沉默，这次沉默更久，久的让来人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然而他仿佛听到回答，又仿佛没有听到任何东西。
那是喃喃的低语，又像是某种祷词，“那是凡人不可触及的领域，是长生者、是超脱者、是破命者，千人千面流下血泪，亡者的领域被亵渎，死亡不再是终结。”
“你……”来人迟疑地上前一步，他忽然问道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杏仁般的清香。
来人感到头痛欲裂，就像是有人拿锤子猛击他的头颅，这股痛楚是如此剧烈，以致于他大声叫喊起来：“闭嘴！”
“锵”的一声保养精良的长剑被他拔出，他猛地挺剑刺出，剑身笔直没入兜帽之下的长袍，却没有任何鲜血和刺入肉体的感觉，“撕拉”一声长袍被撕碎，一副泛黄的骨架从里面洒落。
“凡人皆有一死。”头骨朝向来人方向，嘴巴一开一合发出干枯嘶哑的声音，一条白色蠕虫从空洞的眼眶里扭动着钻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长剑落地，来人猛地扼住自己的喉咙，他的嘴角不断涌出白沫，青筋直冒，脸上呈现出与结晶相同的紫色，而他眼中的生命之火不断衰减，直至熄灭。
重物落地。
“他听到不该听到之言……”
“死亡是仁慈的解脱……”
“凡人皆有一死……”
“凡人皆需侍奉……”
一道又一道的人影从阴影中走出，他们穿着黑白色的长袍，面目隐藏在兜帽之中，脚步无声，阴影随行，场中唯一的光源是他们手中一盏烛火。
“错误必须被纠正……”
“千面之神的领域不该被亵渎……”
“代价已经收取……”
“无名之辈必须奉从千面之神的旨意……”
伴随烛光一点点熄灭，阴影化作流沙从原地消逝，场中再度回复平静，只剩下一潭水池，以及水池旁的尸体。
尸体表面的衣服都已风华，露出一具白森森的骸骨，骸骨之上透着结晶一样的紫色，仿佛已经死去很久，他的手旁，散落着一把锈蚀的长剑。
“Valar Morghulis”（凡人皆有一死）……
“Valar Dohaeris”（凡人皆需侍奉）……
第37章 鹰身
弥林，这里曾经是奴隶湾最北边的一座城邦，矗立于斯卡札丹河畔，因奴隶贸易而闻名。
弥林的东边是一系列的丘陵，而那之后是一条砂岩的山脉。要到达拉札，必须通过凯塞山口。
索隆王来到多拉斯克海之后，拉扎林人全员投入这位王者庇护之下，拉扎也成为他的发起之地，在征服弥林一役中，索隆王正是通过连接拉扎的凯塞山口到达弥林城下，一举将这里征服。
弥林的城墙由砖块砌成，在上次的征服战役中多有破损，虽然事后已经再度修复，却仍能看到墙面上破损痕迹以及暗红色血斑。
伟主的尸骨早已从城墙上撤下，事实上它们也只剩下白森森的骸骨，那是鸟兽吃剩下的残渣，它们不再按照吉斯人的传统葬于地窖中，因为他们的家人大多加入亡者的领域，所以被集中焚烧。
除了最高大的金字塔，城中二十座较小的金字塔全部被拆除，这些都曾经是弥林城中最富有之人的住宅，他们都随着索隆王征服的脚步被碾碎。
一些侥幸逃生的妇女被从金字塔中赶出，因为家族曾经参与反抗，她们不被允许携带任何财产，被搬到她们曾经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贫民窟
，靠自己赚钱为生。
每一日，光临这里的人络绎不绝，呻`吟和怨恨的叫喊在巷道之中回荡，如同怨妇濒死的诅咒。
最大的金字塔被改造为景点供游客游览，只需要一个银子，就可以参观曾经伟主奢华的寝宫一整天，这吸引了不少好奇之人的眼光，每天都能收获十个金马克的钱币，被用于城市的修葺当中。
亦有几个较为明智的家族获得索隆王的赦免，他们俯下高贵的膝盖，接受王的统治，协助索隆王统治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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