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嘲哳
如蒙大赦的太监们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宁安宫,而在公主的背后,一个红发的狐妖不忍的别开了眼睛,眸中竖着猩红的兽瞳。
“太过分了……”
“陛下……就是那样的人。”龙朝花语气犹如机械一般,缓缓地讲述道:“顺其者昌,忤其者亡……赏罚分明。”
“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
龙朝花抽了抽嘴角,露出笑容,她回头看着莱莱紫,缓慢而沉重地摇了摇头:“陛下将这肉片送来,无非是想要警告我……可是,他以前从未警告过我……在这万事皆允的皇嗣之争期间,这大概是父皇第一次对皇子提出警告——”
龙朝花双手环住了胸口,嘴角抽了抽,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容。
“陛下不喜欢食言而肥,所以……大抵是凛夜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果然很了不起啊,我的疯郎君,能让那样的父亲做出这种事……”
“……”
“莱莱紫,你说……陛下真的是一个成功的皇帝吗?”
坐在木椅子上,龙朝花轻轻的自语:“哪怕我的一生都在为陛下所操控,我也从小一直觉得,我的父亲是东州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帝王,文功武治,百官臣服……妖族在他的压制下不敢抬头,北州在他的铁骑面前乖乖退缩。因而,我其实对我父亲安排给我的命运并无不满……能为这东州在恰到好处的时机献上生命,是我作为皇子诞生应尽的义务……”
“你现在还这么想?”
“……”
龙朝花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想了,我想活下去,活到疯郎君站在我面前,跟我道歉的那一天。也想完成自己应尽的使命,为这皇朝走向更遥远的未来铺平道路……”
“更遥远的未来?就是将我们妖族一个不剩的从这片大地之上铲除,永远还东州一个太平盛世,对吗?”
“哈哈,没错。”
龙朝花笑了一声,扭头看着莱莱紫:“我对你并不反感,也没讨厌的感觉……你是疯郎君派来保护我的……我也相信你很强。可是妖族和人类,真的不会有共存的那一天到来的。如果你生气,可以在这里杀了我。”
“汝还真不愧是她的后人呐。”
莱莱紫摇晃了一下尾巴,眯起了眼睛。
“很久很久之前,也曾经有一个和你一样迷茫的丫头这般和我说过,她和你一样,早早的被人决定了命运。不过她比你幸运一些,因为她并没有龙武义那样的父亲。”
“哦……?”
“最初见到那个家伙,她大概还是个屁大点的孩子……也就三岁?见面完全是出于机缘巧合,吾辈和她结下了缘分,抚养了她一段时日。之后隔一段时间便会碰面一次,那是个很有趣的小家伙——小小年纪就想要解决吾辈,但每次都失败。”
莱莱紫说到这里,不自觉的笑了笑。
“她是个很特别的孩子,失败了也会坦然的接受,跟吾辈一起吃柿子……我本以为这样大心大肺的孩子会茁壮成长,早晚有一天知道有一天意识到吾辈是个不得了的大妖怪,东州几代人也解决不了的麻烦。最后和吾辈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在讨伐吾辈的过程当中死去。”
“你难道是……?”
“听吾辈说完——”
莱莱紫低下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我们约好了每三年给她庆祝一次生日,结果她十五岁那一年,她却并没有过来,吾辈有些担心,担心她已经成长为了无趣的大人,就偷偷跑去见她……那时的皇宫到处铺满白绫——吾辈才知道,她的兄长暴病而亡,她成了皇位唯一的继承人。”
“过了一段时间,吾辈从她嘴里得知了……那是她母亲,也就是西州而来的圣女所酿造的阴谋。这次结亲本就是为了西州入侵东州地脉的一次计划,为了让圣女的子嗣登上皇位,皇帝被暗下了毒药,再也生不出其他子嗣来,而大皇子也被西州的刺客秘密处理掉了……你说的没错,像龙武义这般优秀的皇帝并不多见,那时她的父亲对于这一切全然不知情,只得被逼无奈的将皇位传承给她。”
“一次生日,从皇子,变成了皇储……她从母亲口中得知了全部的计划,可她却陷入了很大的茫然。”
“她生在东州,长在东州,虽然有一头西州人的金发,但骨子里一直不觉得自己和所谓的西州有什么关系。她和那位死去的异母兄长关系也很不错,二人差了不到四岁,她的兄长并未像如今这般有什么子嗣争斗,两人相处的就像是很普通的哥哥妹妹,总是带着她玩,帮她瞒住闯过的祸事…………因而,她既没办法接受所谓的‘使命’,也不能接受‘母亲杀死了哥哥’的事实……”
“可惜,吾辈那时候选错了安慰人的语气——吾辈跟她说人的寿命本来就短暂,二十年和八十年在吾辈眼里都只是转眼一瞬……”
“毫无疑问的,吾辈被发怒的她轰了出来。之后一年都未曾见过。”
“之后的见面,就是她的十六岁生日……吾辈溜到皇宫里去见她,她让吾辈带她离开皇宫一天……那时候的她已经和你这般了,迷茫,痛苦,不知道该顺从命运还是该反抗,也不知道自己反抗的究竟是何物。”
“再后来……就是她十九岁的生日了。”
莱莱紫伸出手,轻轻的揉了揉龙朝花的脑袋。
“她十九岁,向吾辈讨要的生日礼物,就是让吾辈杀了她。”
“什么……”
“她不想接受母亲布置的使命,可是母亲已经逝去了,再无争辩的可能。父亲也因为经年累月的毒素,身体愈发的微弱。责任压在她身上喘不过气来,似乎只有死才是最好的解脱——她说既然在吾辈眼里,寿命的长短并无意义,那她希望让吾辈能够杀了她,结束这段痛苦。”
龙朝花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若是那样的情况,她应当已经自由了才对。”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活着在图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落到手里的皇位会不会给东州带来更大的麻烦,为了苍生黎民的福祉,也为了不让西州的阴谋得逞,她只得选择牺牲自己。听听,这大义凛然的理由,是不是和你的很像?”
“……”
“吾辈拒绝了她,和她大吵了一架。吾辈不喜欢她露出绝望的表情……她骂吾辈不理解她的痛苦,说吾辈自私……只顾着自己高兴……还把杯子砸在了吾辈的头上……”
莱莱紫看向了天空,表情有些复杂。
“她知道,即便有朝一日,她能够摆脱西州的阴谋……那时已经成为皇帝的她,也不可避免的会站在吾辈的对立面,亲手拿起屠刀,对准吾辈这个最后的朋友。到那时……她要面临在东州的黎民百姓,和吾辈之间二选一的困境——她不想选。”
“想来,吾辈只顾着和她一起玩耍,看着她成长,享受着她在变成无聊的大人之前的时光……却没想到她真的将吾辈当成朋友看待,不舍得对吾辈下杀手,甚至宁肯自己死……说吾辈自私也不假……吾辈已经习惯了用妖兽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认为一切麻烦不过是眨眼之间的小事,认为她若是变得无聊了,吾辈不去管她便是。”
“吾辈本就是谁都不关心的存在,追究本源,及不是妖族,也不是人类……只不过是恰巧落生在了东州这块土地上,被那几位大人抚养长大而已。”
“可当知道她真的把吾辈当成朋友看待,并为此痛苦时,吾辈第一次茫然而不知所措……”
“再后来,吾辈发誓,绝对不会伤害她,并且为了不让西州偷取地脉,给她制定好了如何将地脉分享给妖族……通过信仰进行贸易,达成了人类和妖族短暂的和平——至少,那份和平会维持到她死去为止。”
“妖族的死活本是和吾辈无关的,人类也是……吾辈做这些,只不过是想要让朋友高兴一些……至少,不要让朋友因为吾辈而伤心。”
“……”
龙朝花静静地听着莱莱紫的故事,低头看着摆放在面前的盒子。
“可是,莉绯女皇最后并未将和平持续到最后,她死在妖兽有苏蝉的利爪之下。”
“那便是吟游诗人的发挥了……东州的历史本身就是依靠着谎言的不断修缮来维持其正当性的……吾辈并不在乎,只是看着你,吾辈想要聊聊过去的事情而已。”
莱莱紫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桌子跟前,将那枚血淋淋的盒子举了起来。
“听着,莉莉的后人呐。吾辈并不是教唆你逃避自己的使命和责任……但是汝等做什么之前都要好好思考三个问题——汝真的心甘情愿吗?汝真的做得到吗?汝的朋友,会因此而伤心吗?”
“……可是凛夜她根本就没有思考过这些——”
“或许吧。”
莱莱紫闭上了眼。
“吾辈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打了什么样子的算盘,但是吾辈知道真正绝望之人的姿态是怎样的……她分明是个习惯了和绝望相处的人,并且比谁都痛恨绝望……若是拯救了你却未能履约见面,那她便是个最差劲的朋友,根本不值得你去在意。”
“而如果,她真的在为了能跟汝一起过下一个,十个,百个生日而努力,真的为了自己承诺过你的事情而有所行动的话……那吾辈可以告诉你,有苏蝉真正的怨念与你无关,她只是为了清除你身上蒙受的那最不公的谎言,去破除汝那份虚伪的命运罢了。”
“在尘埃落定之前,汝得坚强的活着,等待到那份答案来到汝面前才行——三百年前的悲剧,吾辈不想让它重演第二次了。”
第六十四章 宗教之争,开始
时间荏苒而过,不管各方势力如何暗潮涌动,日升日落,指尖流转。
终于,宗教之争,来了。
这场比试的本质是名义上由三公主主持的,来自天南海北的各方势力在皇都广场内的一个巨大的木制台子上举行的“辩论赛”,通过展示来自世界各地的思想来进行的“学术交流”。
当然,这场交流的开幕式已经在几天前那场南州小圣人的屠杀中表演完了。
现在不会有任何人觉得这场辩论赛会平平淡淡的打完,甚至围观的东州群众都不是来看辩论的,他们是等着看什么时候打起来,会死几个的。
皇都近乎万把看热闹的闲人聚拢到了皇都之内最大的广场——明坛上。
那本是皇帝用来举行每年祭祀活动的场地,一方巨大的圆形台子,这几天来被人收拾成了交给各大宗派交流的场地。
除了曾经和东州交战过的北州之外,其他各州都有对此感兴趣的人到来。
除了道士,僧人之外,还有南州的花家,西州的布道圣使,林林总总的拢共十多家。
道派那边则因为身为国教的真阳观不方便出面,由正天道观来参加这次所谓的“思想交流会”
任谁都看得出来,正天道观的这帮人此时此刻比谁都紧张,他们的小圣人不久之前才闯了祸,如今难免要被各大教派针对,但话又说回来,这东州本来就是人家道派的主场,大伙儿来看就是想看看在东州声名显赫的道派会如何应对今天这幅局面。
而让大伙儿意外的是,今日参加宗教之争的,还有前几日被重创的密宗喇嘛。
毫无疑问,他们的参加会加重明坛之上的血腥味儿了。
日上三竿,巳时,上午十点。
一家灰色的轿子缓缓的从皇宫的方向走了过来,在明坛之外停下。
从车子当中走出来了一个身穿盛装的女子。
这便是东州“最负盛名”的皇子候选,被东洲人民亲切的称呼为“毒虫”的三皇子,龙朝花了。
围观群众里不少都是久闻大名,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恶名昭彰,号称有苏蝉转世的皇女。
她的出现让群众窃窃私语,随着她一起到来的,还有跟在她身后,穿着黑色斗篷的小矮个子,以及一群警戒在周围,个个实力不下真元期的百十号龙卫。
龙朝花显然已经习惯了被别人用讥讽和嘲笑的眼光看待,她一步步登上了明坛,坐在了正中央的红桌后面。
按照惯例,身为活动的组织者,她应当进行一段开场陈词,可这位毒虫皇女脸上满是露骨的敷衍,她坐在座位上,思索了一阵,朱唇轻启。
“本来——这场活动就是给道教的那帮牛鼻子一个下马威而已。”
她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窃窃私语的观众。
身为皇嗣,通过汲取地脉的力量,她的声音很清晰的能够让这几万人的观众听个一清二楚。
“当然,还有点别的目的——不太方便给你们讲。不过我的目的已经达成,剩下的……随你们怎么胡闹吧。”
龙朝花说完开场陈词后就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这本应该是用来炒热气氛,至少也是应该阐明宗教之争规则的开场白,却被龙朝花说成了这个样子。
一下子围观的群众们纷纷愣住,不知道这样该如何收场是好。
宣传了那么久的宗教之争,是个长眼睛的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阴谋论早已经在皇都之内传了个满天飞,谁能想到这三皇子上来就坦白,坦白之后竟开始摆烂了?
可这毕竟不是说相声的台子,表演的不好了还能喝个倒彩,龙朝花的开摆让全场鸦雀无声,一直到一声清脆的娇笑打破了沉寂。
“我看这台子空的很,不如在正式比赛之前借给小女子用用,也算给大伙儿添点兴致?”
一个身穿血红色长裙,胸口纹着血雀的女性拽着另一个小女孩走上了台子,大大方方的在东州群众跟前亮了个相。
这是鸣悦楼的老板娘和头牌殷娘,二者的出现让本来低迷起来的观众爆发出了剧烈的欢呼声。
花莺莺笑着向观众们挥了挥手,转过身去看向龙朝花,笑着问道:“我们的殷娘在这里表演一刻钟的歌舞,不打扰您吧?”
“我说过了,随你们怎么胡闹都行。”
龙朝花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了殷娘的身上,凝视了一会儿后别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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